這時,季雲素慢悠悠地把打開的包袱,又重新收拾妥當,背到後背上。


    脆生生地開口:“不瞞父親,今晚女兒出府,去了趟九王府……”


    季雲素沒有一點藏著掖著,直接把自己今晚幹了啥,說了出來。


    “你……你居然……”


    季學禮得知自己這個素未蒙麵的女兒,迴京第一晚,就跑去九王府順藥材,還差一點被當成女刺客逮住的事情,已經驚得渾身冒冷汗。


    一時間,他顫抖著伸手,指著季雲素,老半天,愣是緩不過勁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


    “父親,你可是當朝太傅,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


    “女兒這也是為了替阿娘和弟弟解毒,這才鋌而走險,你得理解。”


    季雲素眉眼彎彎,笑得跟一隻小狐狸似的,慢條斯理地開口。


    聽到這話,季學禮那城府隱藏得極深的威嚴臉上,表情也是有些失去了控製。


    “父親,我聽說,九王爺是當朝寵妃的獨子,皇上最疼愛的兒子。”


    “這九王府遭了刺客,這事兒,可大可小啊……”


    季學禮那常年將情緒隱藏的老眼裏,這時候,已經噴起了火苗。


    那張年輕不失穩重的冠玉麵龐上,表情也失去了管理,變得頗為扭曲。


    他想發怒,但又怕隔牆有耳,隻能壓低著音量,咆哮著開口。


    “逆女,你故意拉為父下水,是要害死為父!”


    “父親,你這話怎麽說的,我阿娘和弟弟莫名中毒,命在旦夕,你身為他們的夫君和父親,難道不應該為救他們,出一份力嗎?”


    季雲素緊了緊綁在身上的包袱,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了一句。


    不等季學禮反應,季雲素又道了句:“再說了,若東窗事發,也未必是件壞事。”


    “你什麽意思?”季學禮壓著要掐死眼前這個給自己捅了這麽大一個簍子,還如此輕描淡寫,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女兒,磨著後槽牙,低吼出聲。


    季雲素說:“父親此番官聲受累,無非就是拋棄糟糠的陳年舊事被人起底。”


    “如果女兒夜探九王府之事敗露,父親大可以向朝廷稟明,自己對此事知情,然後將自己妻子兒女罹中慢性毒的事情,向皇上和盤托出。”


    “我相信,皇上能聽進去父親這番說辭的。”


    “說不定,到時候,父親為救糟糠和兒女,不惜搭上後半身官途,也要夜探九王府竊藥,還能在民間傳為一段佳話呢。”


    聽到這話,季學禮透著極深城府的眼眸裏,光芒閃爍不定。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季雲素,臉色陰晴不定。


    那銳利的目光,就如同一把刀子,仿佛要將季雲素淩遲!


    “父親放心,女兒雖然今晚在九王府鬧出了不小動靜,但是並沒有留下什麽把柄,他們也沒看到女兒的容貌。”


    “隻不過,咱們大乾朝向來以瘦為美。”


    “像女兒這樣臃腫身材的女子,在京城並不多見。”


    “如今,太傅府樹大招風,為了保險起見,在女兒恢複身材容貌之前,還得仰仗父親,替女兒多多遮掩今晚行蹤。”


    季雲素任由便宜爹死死盯著,那浮腫的饅頭臉上,表情怡然自得,沒有一點怯場之色,有禮有節地悠悠道。


    季學禮雙手抻著書桌,僵硬的身體突然瞬間脫力,“咚”的一聲,跌坐迴圈椅。


    他仰頭,目光晦暗不明地盯著自己這個初次見麵的女兒。


    此刻,季學禮就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朝堂血雨腥風暗算,發出一聲喟歎。


    “季雲素,你好大的膽子,這可是皇城,天子腳下,你怎麽敢……”


    “父親,我和阿娘弟弟本來在鄉下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是你,讓我們卷入這肮髒齷齪的漩渦之中。”


    季雲素清麗的杏眸中,帶起一抹沉靜之色,不卑不亢地截斷季學禮的話茬。


    “我的容貌身材被毒毀,阿娘和弟弟身中慢性毒,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如今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情勢所迫。”


    “父親真要怪,就該怪那個在背後搞事情的人。”


    “若我是父親你的話,這時候,最該關心的是自己的後院,查一查到底是誰在搞陰謀,阻礙你的官途亨通!”


    說完,季雲素徑自劃開步子,頭也不迴地大步流星離開書房。


    “吱呀……”


    伴隨著一道酸掉牙的開門聲響起,一直在外頭聽牆根的管家周瑞“哎呦”一聲,跌進了書房。


    “周管家給我行這麽大的禮啊。”


    季雲素杏眸微垂,嘴角帶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悠悠道了句。


    周瑞仰頭,二小姐一張跟發麵饅頭似的胖臉,赫然引入眼簾,不由暗自一驚。


    早就聽張嬤嬤和趙嬤嬤說過,二小姐容貌醜陋,沒想到,果真如此!


    難怪剛才隱約聽見老爺在罵人,看來,是二小姐這副尊容,不得老爺的青睞!


    “父親,女兒先行告退。”


    季雲素無視周瑞那衝身上亂瞟的算計眼神,敷衍地丟下一句話。


    然後,在書房外頭一眾下人驚駭的注視下,從容大方地離開。


    見狀,周瑞眼珠子一轉,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進入書房內,撥弄是非。


    “老爺,二小姐今晚擅自出府,肆意打傷蘇姨娘右臂,簡直無法無天,必須得給她一點顏色瞧瞧,請老爺吩咐如何責罰……”


    “你住口!二小姐今晚何時出過府?”季學禮此時已經從女兒方才直言不諱今晚所作所為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當下冷聲喝斥。


    周瑞傻眼了:“老爺……”


    “傳話下去,二小姐今晚出府一事,誰敢透露出去半個字,亂棍打死!”


    季學禮眸色猛然一沉,那張持重的威嚴臉龐上,神色晦暗不明,不容置喙地下達命令。


    聞言,周瑞完全愣住了,怎麽迴事?


    為何老爺看到二小姐的醜陋容貌,非但沒有厭棄,反而還維護上了?


    這……這不對勁啊?!


    “老爺,夫人派老奴來問,今晚是否過來霜紅院安置?”


    這時,書房外頭,傳來夫人秦玉蓉身邊親信王嬤嬤的詢問聲。


    季學禮臉色陰晴不定,腦海裏不由迴響起季雲素方才提醒他清理後宅的話。


    本來,他是打算去蘇姨娘那裏安置的,當下便改了主意:“告訴你家夫人,本官稍後過來。”


    “是!”


    王嬤嬤喜出望外,夫人總算是盼到老爺迴心轉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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