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素慢悠悠地站定在季學禮麵前,隔著厚重的帷帽紗簾,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


    聽到這話,季學禮帶著薄怒的威嚴老臉上,神色猛然一滯。


    不知為什麽,雖然看不到女兒此刻的表情,但他有一種錯覺。


    仿佛他此番將柳氏母子三人接迴京的那點心思,已經完全被眼前這個素未蒙麵的女兒,給拿捏了!


    想到這裏,季學禮看向眼前這個身材頗為臃腫女兒的眼神,閃爍不定。


    “老爺,二小姐夜半翻牆迴府,還擅自從外頭買了個貼身奴婢迴來,老奴說從外頭買丫鬟不合規矩,二小姐就把老奴的手指給掰斷了,求老爺給老奴做主啊……”


    “滾出去!”


    周瑞在外頭醞釀了好一會兒,眼看著二小姐不知死活,居然敢踹老爺書房的門,連忙趁熱打鐵,衝進書房向自家老爺告狀。


    可萬萬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老爺的一聲低喝!


    頓時,周瑞就跟喪家犬似的,哪裏還敢衝著季雲素吠叫,連忙夾著尾巴,退出了書房。


    一出書房,周瑞心有餘悸,奇怪,老爺之前得知二小姐夜半出府,明明是要教訓二小姐的。


    可剛才老爺壓根不聽他的告狀,怎麽迴事?


    書房裏。


    季學禮那透著持重沉穩,皺紋不怎麽明顯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嚴厲之色。


    他看著站在距離自己三步之遙的季雲素,麵無表情地威嚴出聲:“把帷帽摘下來。”


    “你確定?”季雲素嘴角勾起一抹淡定的弧度,不答反問。


    聽到這話,季學禮眉頭蹙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自己仿佛被眼前這個素未蒙麵女兒麵前,看穿的錯覺。


    心神微微一動,季學禮輕咳了一聲,肅聲再次道:“來見為父,還戴著帷帽,你娘就是這麽教你作禮的?摘下來!”


    季學禮端著一副身為父親的高高在上姿態,說話的語氣,全然就是一個父親在教育犯錯的兒女。


    季雲素被帷帽遮住的臉龐上,嘴角勾起的淡定弧度,逐漸演變成了一抹嘲諷。


    對於季學禮的命令,季雲素仿若未聞,漫不經心地道了句。


    “季太傅拋棄糟糠十六載,對曾經對你有資助之恩的妻子,不聞不問。”


    “如今,為了保住自己的官聲,千裏迢迢把自己的妻子兒女接迴來。”


    “按照常理來說,不應該先跟妻子兒女互訴衷腸一番,以博得好感嗎?”


    “怎的對自己的女兒,如此疾言厲色?”


    “難不成,季太傅覺得,把我們接迴來了,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隻要我們人在太傅府住著,就能堵住禦史台那幫言官的悠悠眾口?”


    “季太傅想得可真美呢……”


    這話一出,端坐在圈椅上的季學禮,猛地站了起來。


    他那透著精明的老眼裏,一抹心虛,一閃而逝,當下神情緊張地脫口而出。


    “你怎麽知道禦史台參奏本官折子的事情?誰告訴你的!”


    “哦,具體是誰,我還真說不清了,畢竟,季太傅也知道,我初來乍到,在京城也不認得人。”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季太傅年輕時的那點風流韻事,如今大街小巷都已經傳遍了。”


    “我也就是出門隨便一溜達,聽了這麽些迴來。”


    季雲素一邊說,一邊隨意地落座,當著自己便宜爹的麵,翹起了二郎腿。


    得知自己拋棄糟糠的事情,已經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季學禮的臉色難看極了。


    他目光落在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坐下的女兒身上,看著她臃腫的身材,眉頭不由越皺越緊。


    斟酌了老半天,季學禮幹脆放棄了讓女兒把帷帽摘下來的念頭,直截了當地質問。


    “你的臉,當真毀了?”


    “據派去接你們母子三人迴京的趙嬤嬤和張嬤嬤說,你的臉非常浮腫,容貌醜陋,是真的嗎?”


    這時候,季雲素嗤笑著轉過頭,當著季學禮的麵,慢悠悠地把帷帽的厚重紗簾,給了掀開。


    當下,自己那張尚未完全消腫的大白饅頭臉,就暴露在季學禮的麵前。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季太傅覺得我的臉,有沒有毀?”


    季雲素杏眸微微一彎,佯裝乖巧地問了句。


    見狀,季學禮激動地幾乎將半個身子都撐在了書桌上:“你、你的臉怎麽會這樣?明明之前……”


    “是啊,我的臉本來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季雲素索性把頭上的帷帽摘下來,“啪”的一下,放在了手邊的桌麵上,語調冷了幾分。


    季學禮聽到女兒的反問話語,眸色微微一沉。


    官場沉浮十數載,很多話不必說透,便隻個中含義。


    原本容貌傾城的女兒,突然變成現在這副醜陋臃腫的樣子,其中必定有問題。


    季學禮聽出了女兒話裏的弦外之音,當即道:“你意思是,有人害你變成這樣?”


    “季太傅,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季雲素從座位上站起來,踩著淡定的步子,走到了季學禮的書桌前。


    然後把身上的包袱,“咚”的一下,往書桌上一砸。


    頓時,把季學禮給嚇了一跳。


    季學禮語氣嚴厲地開口詢問:“你今天晚上擅自出府,就是為了這裏頭的東西?”


    “嗯,沒錯。”季雲素很直白地迴了句。


    說著,她三下五除二,直接把包袱當著季學禮的麵打開,露出一堆從九王府藥廬順來的珍貴藥材。


    當然,還有給阿娘和弟弟配製解藥的重要藥材,七羽南燭草。


    季雲素從中拿起七羽南燭草,遞到季學禮的麵前,說:“季太傅可認得此草藥?”


    對上女兒的眼神,不知怎麽的,季學禮竟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答了句:“不認得。”


    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季學禮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明明是他這個當爹的,在盤問夜半出府的女兒去向,怎麽成了女兒問,他迴答了?


    “放肆,是本官在問你話,你身為女兒,從一進門開始,連父親都不喊,一口一個‘季太傅’,成何體統?”


    季學禮雙手負背,拿出朝堂上製壓朝臣的氣勢,威嚴喝道。


    作為大乾朝最年輕的太傅,四十多歲就成了太子的授業師傅,將來太子登基,便是位列三公九卿的存在。


    這種氣勢一拿出來,誰能擋得住?


    然而,就在季學禮覺得自己能鎮住女兒的時候,季雲素卻是笑了。


    “你……笑什麽?”季學禮那透著自信的威嚴眼眸裏,眸色閃爍不定,疑惑地開口。


    “我笑父親火燒眉毛了都不自知,還有閑情逸致,揪著女兒的容貌不放,真是不知所謂。”


    季雲素這時候很自然地改了稱謂。


    剛才她是故意試探,經過觀察季學禮的反應可以判定,她和娘親、弟弟中毒之事,這個便宜爹並不知情。


    如此看來,這背後下黑手的人,已然唿之欲出!


    “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季學禮神情嚴肅,聽女兒話裏的意思,似乎有大事發生,連忙肅聲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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