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勝業坊。


    十幾個世家家主再次齊聚裴炎府邸。


    等沒了沒多久,裴炎便從宮中散朝歸來。


    換好家居燕服,裴炎便直奔西花廳而來。


    “拜見裴閣老。”看到裴炎,一眾家主紛紛起身叉手見禮。


    “諸位都請坐。”裴炎迴禮,又問裴忠道,“阿忠,給各位家主烹茶了嗎?”


    “迴阿郎的話,茶房正在烹。”裴忠應道。


    “好。”裴炎欣然點頭,又道,“諸位坐。”


    一眾世家家主紛紛落座。


    “裴閣老,十天時間已經到了。”


    “是啊,守捉司差不多刊印好一千套經史子集了。”


    “今天就是最後的期限,如果再不設法阻止的話,就晚了。”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見裴炎不說話,裴忠便起身說道,“我家阿郎已經做了萬全安排,今日便能有確切的消息。”


    正說呢,一個家奴進來報告說:“裴管家,少府監裴匪舒正在烏頭門外求見。”


    “什麽,裴少府?”裴忠罵道,“你這個蠢貨,竟敢讓裴少府候在烏頭門外?還不與我快快迎進來?”


    家奴轉身剛要走,


    裴忠又道:“罷了,我親自去接。”


    說完,裴忠便匆匆走出了西花廳。


    稍頃,裴忠便領著裴匪舒走進來。


    讓裴炎和一眾世家家主意外的是,在裴匪舒身後還跟著個家奴,家奴手裏還抱著一木不大的木匣,也不知道裏邊裝的是何物?


    “下官少府監裴匪舒,參見裴閣老。”


    裴匪舒走到裴炎跟前,長揖到地唱喏。


    “世侄太見外了。”裴炎伸手虛虛一扶。


    裴匪舒順勢起身,又與一眾世家家主相見。


    裴炎問道:“世侄,你與裴紹卿談得怎麽樣?”


    “他拒絕了。”裴匪舒歎息一聲,又道,“他說與劉閣老有約在先,不可言而無信,所以不願意賣與我等。”


    裴炎一下蹙緊眉頭。


    一眾家主也是大怒。


    “此人好不識抬舉。”


    “此簡直是吃裏扒外。”


    “身為河東裴氏子弟,竟然幫著外人!”


    “裴族長,如此不肖子孫還留著做甚,清出族譜算了!”


    好半晌後,裴炎擺手,一眾世家家主才終於停止了聲討。


    裴炎又接著問裴匪舒:“世侄,裴紹卿還與你說什麽了嗎?”


    裴炎還是有些不相信,這與他想的可不太一樣,在他看來,裴紹卿此人絕對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之輩。


    現在明擺著送錢給他,他竟然還不要?


    此事實在是太過反常,一定另有玄機。


    裴忠也反應過來,道:“對對,臨走時裴紹卿與你說什麽了?”


    “他並未與下官說什麽特別的。”裴匪舒搖了搖砂,又說道,“不過,倒是送了下官一套剛剛刊印的經史子集。”


    說完迴過頭擺手示意。


    身後跟著的家奴便將木匣打開。


    在場的十幾個世家家主便立刻圍過來。


    便是裴炎和裴忠也忍不住探頭過來看。


    隻見木匣之中擺著高高的一摞線裝書,書本的扉頁跟祥瑞詩集一樣也是以檀木為骨,看著厚重又貴氣。


    “這便是經史子集麽?”


    “嗯不錯,質量倒是不錯。”


    “不過怎麽隻有這麽幾冊?”


    “不是說,有一百多冊麽?”


    十幾個家主竊竊私語,卻沒人敢動手。


    裴匪舒便親自取出一冊一冊的線裝書,先給裴炎,再給裴忠,然後再分發給在場的世家家主每人一冊。


    拿到收後,眾人爭相翻閱。


    相比卷書,隻覺方便蠻多。


    但是很快,一眾家主便又發現了另一等不同之處。


    “你們看,書中這些符號!”一個家主指著書籍道,“老夫致仕前也曾有幸觀閱秘閣中收藏的經史子集,並無這些符號。”


    “我問了。”裴匪舒沉聲道,“這叫標點符號。”


    “標點符號?”看著書中的符號,裴炎有些失神。


    “是的,標點符號。”裴匪舒又道,“其實就是句讀。”


    “句讀?”裴忠失聲道,“極妙啊!有了此標點符號,隻要識字就能通讀!此符對於寒門子弟而言,實為一大利好!”


    “但於我世家而言,卻是貽害無窮!”


    “是的。”裴匪舒道,“有了此符號,寒門子弟熟讀經史子集的難度便大減,既便是沒有名師的指點,也可以通讀!”


    裴炎道:“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此符的確是不簡單!”


    “如此,這一千套經史子集便更不可以落入國子監中。”裴忠道,“若不然,發解的世家子弟數量真的就隻剩四成!考取的數量就更不如寒門子弟!”


    裴匪舒歎道:“裴管家,可是裴司丞不肯賣,如之奈何?”


    “卻也未必。”裴炎卻微微一笑,旋又說道,“匪舒世侄,你可知裴紹卿為何要專門贈送你這套經史子集?”


    “迴閣老的話。”


    裴匪舒叉手道:“說是要我傳給後世之子孫。”


    “此不過托詞。”裴炎道,“他明知道你是我派去的說客,卻仍舊贈送你這麽一套經史子集,就足以說明他不是真想把事情做絕,而不過是待價而沽!”


    “待價而沽?”裴匪舒道,“閣老的意思是說,他還是想賣?”


    “對,他其實還是想賣的。”裴炎道,“不過價格會非常之高,而且為了說明他沒有坑我們的意思,還專門假借你之手送來了樣品,他就是為了告訴我等,他們守捉司刊印的經史子集質量好,絕對值得他開的價!”


    裴匪舒皺眉道:“可是,他並未開價。”


    “那是在等我們先開價。”裴炎哂然道。


    “閣老說的是。”裴匪舒恍然道,“裴司丞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十幾個世家家主便開始討論開什麽價位,有人說四百五十貫,也有說五百貫。


    裴炎便對裴忠使個眼色,裴忠便拍手說:“諸位家主聽我一言,像這樣一套二十五冊經史子集,我以為正常售賣也值個至少五百貫!”


    一眾世家家主紛紛點頭,確實值這個價錢。


    “所以五百貫肯定不夠。”裴忠又道,“換成我是裴紹卿,寧可不賺這一百貫,也要把這一千套經史子集賣給劉閣老。”


    一眾世家家主立刻沉默了。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是心疼錢而已。


    因為用來買這一千套經史子集的錢,是要他們共同出的。


    等了十幾息,裴忠又說道:“我認為,除非有兩倍的價錢,否則是不足以讓裴紹卿背著言而無信的罵名,將經史子集賣給我們的。”


    “兩倍價錢?豈不是說一套需八百貫。”


    “這太貴了,八百貫一套實在是太貴。”


    “對,太貴,我看六百貫就已經足夠。”


    “就六百貫,裴紹卿一定就會同意的。”


    裴炎便一下蹙緊眉頭,這些蠢貨眼皮子就是淺。


    裴紹卿的守捉司現在可真是富可敵國,六百貫真瞧不上。


    不過他也知道多說無益,不讓他們碰個頭破血流不會麵對現實。


    當下裴炎衝裴忠使了個眼色,裴忠便對裴匪舒說道:“裴少府,不如由你再跑一趟守捉司,就說我們願意出六百貫一套!”


    “這……”裴紹卿有些猶豫,“怕是沒什麽用。”


    “總之有勞裴少府了。”裴忠很是誠懇的說道。


    裴匪舒看了一眼裴炎,說道:“好吧,我便再走一趟。”


    裴匪舒連裴紹卿送他的這套經史子集都沒帶走,就告辭離開。


    裴匪舒前腳才剛離開,一個家奴便後腳走進來,跟裴忠低語了幾句。


    裴忠又走到裴炎身邊低語幾句,裴炎輕輕頷首。


    裴忠便立刻對在場的家主說道:“諸位,再說一個事。”


    等到一眾世家家主都安靜下來,裴忠又道:“這之前,我家阿郎一直擔心這是裴紹卿設計的陷阱,所以這十天也沒有閑著。”


    “一直都在想辦法打聽其中內情。”


    “現在,我們已經可以基本上確定,”


    “一套四百貫的成本,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我們也就不必擔心守捉司會大量刊印經史子集。”


    聽到這,在場的十幾個世家家主便不約而同的鬆口氣。


    ……


    裴匪舒又到了守捉司,並且道明來意。


    “什麽?四百五十貫?”裴紹卿搖頭,“兄長,這真不是錢的事!”


    “嫌少?那就五百貫。”裴匪舒皺眉道,“賢弟,裴閣老和一眾家主已經夠有誠意了,你不可太執著,反正都是賣,賣給誰不是賣呢?”


    “不行。”裴紹卿搖頭如撥浪鼓,“不賣。”


    “六百,不能再多了!”裴匪舒咬牙說道。


    六百貫,其實就已經是裴匪舒自作主張了。


    隻不過,裴匪舒有信心讓裴炎接受這價格。


    “兄長,我跟你說了,這真就不是錢的事。”


    頓了頓,裴紹卿又道:“別說是六百貫,你就是出九百九十九貫我也不賣!少一貫我都不賣!真的!”


    裴匪舒聞言傻在那裏。


    一邊的青玄也是好笑。


    九百九十九貫也不賣,少一貫我都不賣。


    這不是明擺著跟人說,一千貫我就能賣?


    好半晌,裴匪舒才道:“賢弟的意思小兄明白了。”


    “小兄這就迴報裴閣老和一眾世家家主,還請賢弟稍等。”


    說完了,裴匪舒便又急匆匆離開守捉司,奔勝業坊而來。


    ……


    “什麽?!”


    “一千貫?!”


    “他怎麽不去搶?”


    “他是想錢想瘋了吧?”


    “他還真是敢獅子大開口!”


    聽完裴匪舒的話,一眾家主立刻就怒了。


    這個價格已經超出他們的心理承受底線。


    不過就是一套書,再精美也隻是一套書,敢賣一千貫?


    裴忠試探性問道:“裴少府,你能不能再跑一趟守捉司,再跟裴司丞講講價?一千貫一套,實在是有些貴了。”


    裴匪舒真不想再跑。


    當下裴匪舒搖頭道:“不必了。”


    “裴司丞已經與我說的很清楚。”


    “一千貫,少一貫他都不賣的。”


    裴忠便道:“各位家主,情況便是如此了,現在你們定。”


    “如果買,那麽我們就把份子錢分攤一下,如果說不買,此事就這樣算了,就讓劉閣老將這一套經史子集送給國子監裏的寒門子弟吧。”


    聽到這話,在場的世家家主立刻又不答應了。


    “這怎麽行?書還是要買。”有家主咬牙說道。


    “對,一千貫就一千貫吧。”又有家主附和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經史子集落到那些寒門子弟手中。”


    裴忠點頭道:“那就分派吧。”


    說到這一頓,裴忠接著說道:“我們裴家可以買一百套!”


    “我們杜家買八十套。”


    “我們楊家買七十套。”


    “我們鄭家買五十套。”


    “我們崔家來一百套。”


    十幾個家主,很快就將一千冊經史子集瓜分完。


    “這就對嘛。”裴忠道,“不過就是一千套而已,就算一千貫一套又何妨?集我們十幾家之力還能吃不下?”


    “一千套自然是不怕他。”


    有家主說道:“但就怕後麵還有一萬套。”


    “崔家主多慮了。”裴忠道,“不會再有一萬套。”


    說完又對裴匪舒說道:“裴少府,有勞你再跑一趟守捉司。”


    “好,我便再走一趟。”裴匪舒欣然點頭,又往守捉司而來。


    不過這次,臨走之前裴匪舒卻把他的那套經史子集給帶走了。


    ……


    “一千貫!”


    裴匪舒也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裴閣老他們答應你提出來的價格了。”


    “我提出來的價格?”裴紹卿道,“兄長,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可從來沒有跟你提過什麽價格,你一定聽錯了。”


    “啥?”裴匪舒瞪大眼睛道,“賢弟你不能這樣。”


    “害,好吧,誰讓你是我兄長呢。”裴紹卿說道,“書可以賣,但是我得說清楚,錢不錢的我其實不在乎。”


    “我們守捉司現在不缺錢,真的。”


    “光是神仙居就日進鬥金,我會在乎這一百萬?”


    “也就是看兄長你的麵子,我才答應賣給他們。”


    “這話說的。”裴匪舒沒好氣的道,“好像我的麵子值個一百萬貫似的。”


    “兄長的麵子何止百萬貫。”裴紹卿笑道,“要我說,至少值個一千萬!”


    “少給我灌迷魂湯。”裴匪舒笑罵一聲道,“說的我都不知東南西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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