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顧問。”


    何明洛的聲音從對講裏傳來。


    矮房裏的幾個人沉默著,沒有等來應聲,何明洛又通過對講說道:“許知規,我是市局had警官何明洛,警號j。


    你已經被包圍了,聰明一點兒,不要傷害屋子裏的任何人,慢慢走出來,束手就擒吧。”


    許知規滾了滾喉結,用槍比劃著,示意邵文錫將別在腰上的對講機取下來。


    後者沉穩地照做,半蹲下去將對講放在地上,然後用腳輕踢去了對方麵前。


    這間黑洞洞的矮屋雖然算不上密不透風 ,但許知規早早就給這裏的窗戶做了加固和遮光,隻留了一個門口出入。


    外麵人不清楚裏頭的具體情況,是不敢貿然闖入,也無法進行遠距離觀察的。


    何明洛說完這些又等了等,然後繼續道:“你有任何訴求都盡管可以提出來,但是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你是警察,你的職責是保護人民,不要忘了這一點!”


    許知規警惕地半蹲下去,撿起了對講,按下按鍵對著聲筒道:“……不要靠近這間屋子,明白嗎?”


    何明洛咬牙問:“和你關在裏麵的兩個人現在安全嗎?我需要聽到他們的聲音。”


    “他們是安全的,目前。”


    “出來吧許警官,我們已經調查過你的軌跡,我知道你去購買過化學品,我知道你在這房子裏的某個位置埋了炸藥。


    出來吧,不要傷害他們,也不要傷害你自己,你的女兒,你的家人,你難道一個也不要了嗎?”


    頭發花白的許知規痛苦道:“……是我對不住她們了。”


    “你現在還可以迴頭,現在還有機會!”


    “不……”許知規咬牙切齒地說,“我已經,已經不能迴頭了。”


    梁森抬眼看了看邵文錫,作為曾經擁有共同話題和類似思考方式的舊友,他們不需要交流也知道彼此在思考哪一件事。


    比如現在他們都想知道,這房子裏究竟哪一處安置著炸藥,什麽規模?引爆的方法又是什麽。


    “救命……”


    “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做這樣的事,你會坐牢的,你會被判死刑的……”


    邵文錫垂眸看了一眼在地上像一條蟲子般蛄蛹的侯宇,冷聲提醒道:“我勸你最好閉嘴。”


    侯宇噤聲看他一眼,渾身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或疼痛在顫抖,又在顫抖中淚流滿麵地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的女兒不是我害的!他的女兒是因為那個粗魯的文盲才出事的,這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


    邵教授,求求你說服他……唔!我的腿……我的腿啊……”


    侯宇在疼痛中痙攣著,在邵文錫進門時, 他其實是歪斜著被綁在旁邊那把椅子上的。


    他的腳踝腫起,同側的小腿上還被割開了一道口子,就在許優優以前受傷的位置,那傷口因為他的掙紮一直都在冒血。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大部分都被剪掉了,於是他隻能在零下的溫度裏瑟瑟發抖。


    他的右手臂扭傷,反綁在身後,手裏倒是被塞進了一塊兒很鈍很鈍的石塊兒,但割來割去,皮肉都磨傷了,紮帶卻紋絲不動,還是邵文錫給他拆開的。


    拆開捆綁之後,侯宇就失去平衡撲在了地上,邵文錫才給他蓋上衣服保溫,想要試著將這人拽起,梁森就被許知規押進來了。


    被困在後備箱數個小時,又在深山裏冒著風雪忍痛走了很久,受傷恐懼加上威脅。


    在前幾次見麵裏一向保持體麵的侯宇,精神已經接近崩潰,涕泗橫流著求饒,卻不知道這樣隻會讓人更感到可憐可恨。


    不過很可惜,這屋裏其餘的三個人,邵文錫不是感情豐沛的,梁森從來不屑共情疾苦。


    許知規倒是比他們兩個正常,可讓他替侯宇感到可憐,那簡直也是天方夜譚了。


    但不感到可憐,卻會加倍地感到可恨。


    “閉嘴!閉嘴!你再這樣廢話,我不如一槍將你打死!”


    已經失去理智的侯宇更是害怕的求饒起來,梁森露出一個嫌棄愚蠢的表情,邵文錫則很直接的抬腳踹了侯宇一道,直接把這人踹的懵住躺平了。


    他這一下,梁森有些意外,許知規更覺得意外,邵文錫理了理自己的襯衫,居高臨下地看著侯宇說:“你認為自己罪不至死,是不是?”


    “……是,不是!是……我不是個好人,但是……我也沒有壞到,壞到去做害死人的事情!”


    侯宇不再痛哭流涕,許知規也能稍微冷靜一些,但仍然情緒激動地舉槍對著他說:“你沒有害死人,那麽……陳安琪是怎麽死的?”


    “她是……”


    “你要說她是自殺嗎?”許知規雙眼通紅道,“你說出口試試看。”


    “……”


    “仗著總有去學校裏表達的機會,幫那位傅總物色要畢業的女孩子的人,是不是你!


    當這些女孩兒意識到受騙,用他們清白和未來威脅她們的那個人,又是不是你?


    陳安琪因為這些感到害怕,絕望,抑鬱,一步步走向滅亡,難道不是你和那個禽獸一起造成的嗎!


    她是這樣……我的女兒是這樣,你們都說自己不是最後推了她一把的那個人,可前麵九十九步都是你們,隻最後一步不是!


    所以就可以心安理得!全身而退了嗎?怎麽能是這樣的道理!不該是這樣的道理!”


    一口氣說完這些,許知規不禁激動地喘氣,梁森被他束著喉嚨艱難地唿吸著,試探著開口道:“您說的沒錯。”


    “他確實該死。”


    掐在喉嚨上的手稍微鬆開力氣,梁森不動聲色地看了邵文錫一眼,用一種平緩中帶著認同的語氣,不緊不慢道:“許警官,我能明白你想做些什麽。


    你的女兒無法準確說明她當年的遭遇,所以你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推理,去排查,將罪魁禍首帶到這裏贖罪。我可以理解,我甚至可以幫你複刻。”


    邵文錫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睛,用餘光看到了頭上離的很近的屋瓦似乎有嚐試移開的跡象。


    他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在梁森以想象誘導催眠的嚐試裏,慢慢地往近處挪動了一步。


    梁森不去管他,隻是迴憶著邵文錫發送給他的視頻裏催眠許優優得到的信息。


    將這些用常人也能理解的邏輯翻譯了出來,慢慢地告訴許知規說:“你的報複已經對了幾個步驟,比如她也是被關在汽車後備箱,一路在黑暗中被送過來的。


    她被送到這裏,在夏天,在電閃雷鳴,飛蟲走蟻之中,她被綁住了手腳,在讓她絕望的黑暗中一點點的磨損著繩子……”


    如果是外行來聽,八成會為梁森這些可怕的形容捏一把汗。


    但催眠裏誘導的步驟是為了讓人集中注意,類似於將目光凝聚到一個點上,而仇恨和女兒的遭遇,目前正是最能讓許知規集中注意力的事情。


    “……好不容易,她奔跑於滂沱大雨中,跌倒,諷刺地看到了一座笑眯眯的神像,於是迷失方向,也迷失感覺。


    一路攀爬,抓著泥草,一步一步……一滑一滑……”


    誘導進入深化,許知規已經有了些恍惚的樣子,仿佛是在考慮自己的報複是否還能有所改進,更匹配女兒承受過的痛苦。


    梁森額角滲出冷汗,他餘光已經能看到近了很多的邵文錫,也仿佛聽到了頭頂發出的微弱聲響。


    下一刻,邵文錫直接撲了過來,同時一道槍聲也從非常近的位置響了起來。


    許知規中槍倒在地上,梁森也因為雙手被反綁著而磕麻了手肘,但邵文錫護了他一下,別的地方倒是沒事。


    梁森也來不及唿痛,邵文錫塞給他一把匕首就迅速站了起來,許知規並沒有死,小何隻是從上麵打中了他持槍的那隻手臂,卸了他的手槍而已。


    破敗的房門被推開,幾個武裝起來的警察魚貫而入,邵文錫也在這時候控製著許知規的雙手,率先摸到了他先前就看出來,許知規裝在胸前口袋裏的控製器。


    趴在屋頂上的小何看他得手,許知規又被其他警察控製住,不禁感到鬆一口氣。


    誰知一向很難有什麽大的情緒的邵文錫,在拿起那控製器看過一眼之後,忽然沉了神色,語氣急重地喊道:“這在倒計時!大家馬上出去!”


    他這樣急迫,可見倒計時已經沒有多少富裕,很可能是剛剛許知規摔倒的時候撞到了什麽!


    小何匆忙從房頂跳了下去,其他人也都離門口不遠。


    唯一就是以掌握情勢為優先目的,倒在遠離門口的地方但是還沒有警察過去照料的侯宇,很可能沒工夫及時脫身了。


    邵文錫最先看到計時,最先反應過來,也是最先違抗逃命的本能,轉頭衝向侯宇那邊的人,這種時候人的潛力很大。


    他感到自己似乎毫不費力就抓著侯宇站了起來,拖著他奔向門口。


    門口卻搖晃著,屋瓦塵土也掉落著,梁森似乎在旁邊喊了他一聲,但邵文錫也聽不真切。


    仿佛有個身影在撲簌簌的灰土中維護過來,但也已經無濟於事,因為眨眼之間,這座危險的半截埋土的房屋,便徹底傾軋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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