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時,最先傳出的是幾聲壓抑的咳嗽。


    陳愛國捂著嘴走出電梯,在門口放下了自己的菜籃子找鑰匙,一邊找一邊咳嗽著絮叨:“迴來啦,迴來啦,老婆子指定是等急了吧。”


    結果,鑰匙才插進鎖孔一半,眼前的門還沒打開,隔壁的那道卻先推開了。


    陳愛國愣了愣,看著陌生的,同樣打量著他的先後走出來的兩個年輕人。


    然後,前麵個子稍矮一點點的那個男人上前一步,掏出證件問:“陳安琪的父親,陳愛國嗎?”


    陳安國有些懵,還是跟在邵文錫後頭出來的婆婆說了聲“是”。


    然後拍了拍陳愛國的手肘說:“小陳啊,這兩位是市公安局的同誌,有些事情想要問一問你,你別怕,好好說。”


    陳愛國這才反應過來,垂下眼皮說:“問我什麽呀,警察同誌,我是惹什麽事情了嗎?”


    林煜上下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年紀應該也就五十左右,但頭發花白,脊背佝僂,一米七五的身高現在也就顯得是一米七的個子。


    身上穿的也是洗的有些發舊的羽絨服和保暖褲,不過還算幹淨,手裏的菜籃子也是陳舊而幹淨的。


    林煜抿了下嘴角說:“你沒有惹事,我隻是想要找你了解一點兒情況,我叫林煜,是市局騷擾評估部的隊長,這位是我同事,我們可以進屋再聊嗎?”


    陳愛國默默地打開了房門,提著蔬菜籃走了進去,林煜轉頭對那位婆婆很乖的笑了一下,便拽過邵文錫跟陳愛國一道進去了。


    因為剛剛已經進過隔壁的房間,房屋布局基本一致,林煜已經很了解了。陳愛國進門放下菜籃,讓他們先坐,便一個人先過去了半開著門的主臥。


    林煜從臥室的門口正好可以看到床上躺著的女人,她蓋著被子,陳愛國掏出了被窩裏大概放在腳底位置的電熱水袋,換了另一個加熱好的。


    他的妻子說話不太靈,林煜聽不太懂,但陳愛國卻似乎能聽懂,溫柔地安撫妻子說不要緊,告訴她一會兒自己再做飯。


    要先在客廳和他們說幾句話,又問了問妻子是否需要解手,確定她一切都好,這才關門迴到了客廳裏麵。


    這會兒工夫,邵文錫也已經默默地在房間裏觀察了一圈了。


    林煜在陳愛國接水的動靜裏問道:“你妻子是不能下地了嗎?”


    “也不是完全不能,但她現在,兩條腿都不大利索,第一次的時候,複健還有些作用。


    後來不小心又摔倒一次,說話也不太行了,現在走路更是費勁。我不扶著她,是不敢讓她下地了。”


    林煜點點頭,拉迴話題道:“陳先生,我這次過來……”


    “是要問安琪的事情吧?”陳愛國清了清嗓子說,“林警官是吧?剛剛在門口,你問我是不是陳安琪的父親。


    我就大概知道你是為什麽來的了,這六個字的稱唿,我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聽了無數遍。


    隻是我不太明白,怎麽過去了……這麽久,還有人要來過問呢?”


    林煜解釋道:“抱歉打擾您的生活,但我有不得不過來的理由,我手頭在辦的一件案子裏,出現了你女兒在離開之前的一段音頻。


    據我所知,這一段聲音除了當時媒體獲取了一點兒片段,完整的版本一是在警局有備份還未過期,另外就是把資料給到了您這邊。


    那段聲音的完整度比媒體獲致的要高,警局裏無法隨意流傳,所以我必須要過來一趟。”


    “首先我要問一下……您在立冬當晚,也就是本月7號夜裏11點前後,在什麽位置呢?”


    “立冬?”


    “是。”


    “今天是……10號,那天白天,有全市範圍的大降雪,小賣店關門早,我傍晚幫忙在小區裏鏟雪,別的哪兒也沒去,就一直在家裏。”


    林煜問:“除了你妻子,有任何人能證明你的行程嗎?”


    “白天一直有的,到了夜裏,您可以查監控,我們小區裏麵沒有攝像頭,但出入口是有的。”


    林煜拿出自己的本子撕了一張紙,又遞給對方一支筆說:“麻煩陳先生認真迴憶一下,把白天跟你一起,還有傍晚能證明你在小區幹活的人和聯係方式寫一下。”


    陳愛國認真寫著,又忍不住問:“你剛剛說……我女兒,我沒太聽明白……您是覺得,我女兒的事情,有什麽別的發現嗎?”


    林煜思慮著問道:“陳先生,你知道侯宇這個名字嗎?”


    陳愛國搖頭。


    “那你女兒生前,有什麽比較要好的朋友嗎?男性,女性……那些音頻資料,您現在還保留著嗎?最近這段時間,有人來問您索取過嗎?”


    陳愛國低頭道:“她的朋友一直不多,上大學之後,我就更不清楚了。


    警察同誌,為什麽有人會拿到我女兒她……她那時候的聲音呢?這件事……這件事是不是,是不是不是自殺那麽簡單?”


    林煜深吸一口氣說:“陳先生,我現在不能明確迴答你這些問題,但我們確實認為,手裏的案件可能和你女兒當初的事件存在某種關係。


    我們也在調查之中,所以請您務必想一想,您女兒究竟有沒有一些特別要好的朋友。


    在她出事之後,反應比較大,或對她的事情不停追問的人。”


    陳愛國眼圈泛紅道:“我……六年了,林警官,我真的不明白,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我就是盼望我的女兒走一條大家都會走的路,盼著她輕鬆些過日子。


    我和妻子辛辛苦苦供她讀書,把她養大,盼著她畢業有穩定的工作,不用風餐露宿,我們怎麽就成了害她的罪人了呢?


    警察同誌……我真的不理解,不明白怎麽她就活不下去了呀……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煜幫忙給他倒了杯水,一直沒說話的邵文錫這時候才冷漠道:“陳先生,你的哭訴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就算事情真有別的隱情或轉機,你也最好不要這麽激動。


    我想問你一下,這邊的次臥是你女兒以前的房間嗎?你們現在,還保留著她的房間嗎?”


    陳愛國咳嗽了一陣兒,喝了幾口熱水順順喉嚨,這才好了一點兒,有氣無力地對林煜說:“我……我不是有傳染病,是冬天一吹冷風,這嗓子就……”


    “看出來了,我父親也有類似的毛病,嗓子受不住冷空氣的刺激。”


    林煜微微一笑,順著邵文錫的話問,“您喘口氣,麻煩迴答一下我們的問題,我希望能到你女兒的房間看上一眼。”


    陳愛國緩了緩說;“……抱歉,她的房間,這幾年都被我們整理利用起來了,那屋子已經不是她住的時候的樣子。


    自從阿秀生病,家裏亂的很,案子結束之後,我就慢慢收拾了那間臥室。”


    邵文錫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陳愛國又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不過……安琪的個人物品,我並沒有扔。


    隻是收在窗戶下麵的櫃子裏了,估計……估計落了很多灰呢。”


    發生這種事情,和尋常的失去親人還不大一樣,何況普通的小家庭,小環境,能保留空間不去利用的其實還是少數。


    林煜對屋子不能保持原樣不算意外,但也和邵文錫一樣覺得有些麻煩,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能根據情況盡力而為了。


    兩個人跟著陳愛國進去了次臥,這間屋子麵積不大,床上堆著沒疊起來的衣物,架子和桌麵也有不少的雜物。


    看起來倒更像是一個需要照顧臥床之人,不太能將生活兼顧得纖塵不染的普通人的收納了。


    而房間裏曾經作為女兒臥室的痕跡已經看不太出了,唯一保留著的一點兒少女特征的就是硬裝修的飄窗。


    窗下做了一體的儲物櫃,窗簾用了青綠色,可現在也因為日照褪色,顯得灰撲撲的,沒有幾分生氣。


    陳愛國搬開了飄窗上的東西,打開了下麵的櫃子,雖然j市是北方城市,季風氣候很少潮濕。


    但這種設計仍然顯得不夠合理,打開後櫃子裏便因為不通風不透氣,在暖氣和靠窗的冷氣的雙重影響下,飄出了潮燜的味道。


    陳愛國又咳了幾聲,局促的說道:“有些亂,不好意思了。”


    林煜低頭看了一眼,裏麵倒是滿當當有幾個箱子,於是擺擺手說:“不要緊,這幾個,都是陳安琪的個人物品嗎?”


    “是……恐怕幫不上你們什麽大忙,這裏麵好多是她讀的書和考試試卷之類的,她的衣物那些,我們用不著,她媽媽留了幾件,剩下的就都捐出去了。”


    邵文錫克製著潔癖說:“還是先拿出來吧,我看裏麵的書都有些潮濕變形,怕不是有發黴的跡象了。”


    說是說了,但他自己沒拿手套是不會下手去拿的,隻能是林煜和陳愛國一個一個地搬出來,發黴果然是有,雖然不嚴重,但裝東西的紙箱子還是嚴重變軟了。


    林煜打量著麵前的這堆東西問:“陳先生,這些有點兒多,我恐怕不能在這裏檢查完。


    如果有必要,我應該是需要把這些先拿走,用完再給您送迴來,您看可以嗎?”


    “可以的,我……我幫您找個筐或者行李箱之類的吧,這些……我們都不是很想……不是很想看到,所以就放成這樣了。”


    邵文錫眯起眼睛,湊近看了一眼又退開,然後示意林煜說:“那個好像是一本相冊,拿出來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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