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枝楠找來的輔導員比陳安琪還要大一屆,對跳樓自殺的女孩兒也有著比較清楚的記憶。


    林煜在問話中了解到,六年前的舞社還是以古典舞為主的小社團,陳安琪擅長的也是這個,她外形條件好,跳的也很不錯。


    雖然和科班有差距,但她的故事感不錯,設計的《靈蛇》舞蹈還贏過比賽,拿了一小筆獎金。


    林煜為著蛇這個字,和邵文錫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也從輔導員找到的老視頻裏看到了這支舞蹈。


    這是一隻以白蛇傳為靈感改編的古舞,台上主舞並不是陳安琪,她隻是設計故事,並做了其中一個伴舞,主舞是那個合照裏挨她很近的女孩兒。


    輔導員迴憶說,這個女孩兒叫孫婧,是舞蹈係的,好像有段時間和陳安琪關係還行,但後來就疏遠了。


    林煜問:“你還記得,他們關係較好和疏遠的大致時間嗎?”


    輔導員搖了搖頭,“這我真不太清楚,但我記憶裏,這個舞蹈應該是大三快結束的時候。


    至於表演之後,她們兩個好像就沒有以前那麽要好了。但具體因為什麽我也不清楚,我猜……”


    林煜看她遲疑,溫聲引導道:“沒關係,你是我眼下能找到的對當時的事情比較了解的人了,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我這隻是走訪,不算對你做嚴格的筆錄。”


    輔導員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倒不是擔心別的,隻是,我不太願意談論一個逝去的學妹生前有什麽缺點。


    安琪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開始是乖乖的,但是好像交流久了,就會暴露出來,她不太有個性,我自己也是因為做輔導員才發現。


    好像不太有個性的孩子,是不太能維持長久的平等的朋友關係的。等到她畢業那年,退出舞社的時候,我們已經不太對她有印象了。”


    所謂沒有個性,通常是指旁人從表麵上看不到這個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所以往往容易成為被忽略的對象。


    但人怎麽會沒有自己的想法呢?隻是出於種種原因,也許潛意識認為旁人不會讚同自己的想法。


    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想法,所以將自我封閉起來,隨波逐流,又寂寞孤獨。


    就陳安琪來說,她向往的不被父母親人認可,喜歡的舞蹈又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達成,一環扣著一環,層層剝削了她的表達。


    林煜歎了一聲,在副駕駛上按下了剛剛得到的曾經和陳安琪關係較好的孫婧的號碼,沒有特殊情況,大學使用的號碼畢業後也基本不會再變。


    電話很快就通了,林煜做了自我介紹,轉而問對方住在什麽位置,什麽時候有空可以在哪兒見麵。


    掛掉之後,林煜轉頭對邵文錫說:“孫婧說她在下班迴家的路上,她就住在青北區。


    還給了我一個地鐵附近的飲品店地址,現在過去,應該用不了一會兒就能碰麵。”


    一邊說著,林煜就一邊在車載導航上輸入位置,等他設置好了靠在椅背上伸懶腰,邵文錫這才問道:“看樣子,你也不準備主動對我交代了。”


    林煜打著哈欠問:“交代什麽啊?”


    說完又自己反應過來,偷笑著說:“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問我剛剛把你妹妹拽到門外,說了什麽人盡其用的要求對吧?嘿嘿,先不告訴你。”


    邵文錫說:“我先提醒你,我這個人可不是很喜歡驚喜的性格。”


    邵文錫不是危言聳聽,但凡主控型人格都不會太喜歡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他在這方麵還是相當典型的。


    林煜毫不畏懼地挑眉道:“那我還是不喜歡你糊弄我的性格呢,你以為我不說就是不跟你計較了對不對?


    邵教授,我也提醒你,我心裏有小本本好好記著你昨天晚上,是怎麽敷衍我獨自一個過去書店的呢。


    心裏有揣測,又懶得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花時間跟我解釋,用拿東西的理由糊弄我。


    然後還嚇沒了我半條命,我心軟暫時不跟你計較,你就當我不介意這件事嗎?”


    “……”邵文錫理虧地看向了路麵。


    林煜繼續說道:“不過,我這個人呢,包容心很強,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讓我著急,對你一時改不了的習慣表示理解。


    但我報複心也很強,你雖然不是故意讓我著急,可我就是要故意吊你胃口。


    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不會去問你妹妹我跟她說了什麽的,所以你就悄悄忍著好奇吧。”


    說完,露出了一個篤定又嘚瑟的神情。


    邵文錫從後視鏡裏瞥他一眼,歎了口氣——認命了。


    “我現在忽然想起來,有一句老話很有道理。”


    林煜問:“什麽老話?”


    “一物降一物。”


    林煜眨眨眼睛,抿唇反問道:“我降住你了嗎?”


    說罷,不等邵文錫迴答,林煜自己先得意地笑起來,很滿足地靠在椅背上欣賞自己英俊的愛人了。


    他知道,剛剛邵文錫開口主動問話,好奇還是其次,他是不想自己一直陷在對陳安琪的人生的同情裏。


    畢竟,目前還沒辦法證明侯宇夫婦和陳安琪有直接聯係,也許她的自殺並不是和侯宇有關。


    如果陷入這種情緒中辦案,就會默認將另外的受害人看作加害人,會影響他看待事物的邏輯。


    林煜沉迷地望著邵文錫,聲音很輕地說道:“我剛考警校那會兒,豪雲壯誌,覺得自己很快就可以破大案,緝拿罪犯,受人欽佩。


    在校時,我也確實因為對一個案件的偵破起到了很大的幫助,得到了市局青睞,直接就進了刑偵隊老劉的手下。


    那時候,劉隊,還有我的同學,都說我拿了一副好牌,除了緝毒隊,這個部門相對來說是很好立功的部門了。”


    邵文錫溫聲道:“聽說過,你本來連破大案有功,可以趁機去重案組的,明明有足夠的履曆,沒必要從頭開始搭房子。


    做一個名不見經傳,誰都不看好甚至是嫌多餘的小部門的隊長。


    好像……had的名聲,似乎是在我被你忽悠進來之後,才真正開始扶搖直上的吧。”


    林煜默了默,忍不住說:“雖然這是事實吧,但你能不能謙虛一點兒?”


    邵文錫麵不改色道:“我認為實事求是是比委蛇謙虛更好的美德,何況我對著你,有什麽好假裝謙虛的嗎?”


    林煜無奈地笑道:“是是是,我們邵顧問可是隊裏公認的珍奇天才,別的隊眼紅的很呢,實事求是都算是謙虛啦。”


    邵文錫在路口閃爍的綠燈前緩緩停下,再開口的語氣格外認真起來。


    “林煜。”


    “嗯?”


    “我隻是錦上添花,也許做了一把量變發生質變的推動力,但如果沒有你前期的日積月累。


    或者說,had沒有你作為隊長,它可能早就走不下去了。


    所以在我眼裏,在你的隊員和劉隊眼裏,你是最重要的部分,你是had的地基。


    “宋曉萌的案件裏,是你告訴我目光要落在何處,才能讓她的死亡得到銘記。


    連環殺人案中,我在陳默升身上理解了更細膩的,尋常又獨特的感情,所以後來我才會嚐試告訴你我的為人。


    而現在,你不用為六年前掩埋過某種可能的真相而感到無力,真相從來不會自己浮出地麵,而你是鏟下鐵鍁的那個人。”


    剛剛轉為停止的交通燈悄然跳迴綠色,邵文錫發動過去路口,林煜也在這時候收到了一條信息。


    他清了下嗓子,低頭看了一眼說:“是醫院看著梁森的警員發來的。”


    “說什麽了?”


    林煜說:“應該沒什麽,這人老實在了,我之前跟他說包括梁森在內任何人進出病房都要和我匯報。


    他連醫生護士來來迴迴都每次發來報告,八成又是換藥檢查吧……嗯?”


    林煜語氣變了,邵文錫蹙眉追問道:“怎麽了嗎?”


    林煜遲疑道:“……他說,有個姓程的大夫,剛進去一趟,又用輪椅推著梁森出來病房,說是要坐起來活動一下會比較好。不會有什麽事吧?”


    邵文錫抿著嘴角道:“程亦均是神經科醫生,可能和你在說話之後,他自己想起了什麽也不一定。


    不要緊,讓警員跟上去,但跟遠一點兒就行,不用窺聽,也不要影響他們交談。”


    林煜遲疑道;“你該不會又在好奇吧?你之前還跟我說程亦均並沒有完全從被騷擾過的陰影裏走出來呢,這種忽然的交流沒問題嗎?”


    邵文錫淡定道:“他確實沒完全走出來,但他可是一位要給人開顱動刀的外科醫生,從他沒有發生過醫療事故的角度來說,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很強大的。”


    林煜聽得捏了捏鼻梁骨,“雖然我知道你的重點是要說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但醫療事故這個論點真的沒有必要……我必須教教你怎麽說人話了。”


    邵文錫看林煜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彎起眼尾道:“你以前可不覺得我說不出人話有什麽問題,現在開始嫌棄我了?”


    林煜炸毛道:“我自己聽著沒問題,小何都被你逼瘋過好幾次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放飛自我不好好說話的,必須要矯正你才行。”


    邵文錫將車停到咖啡廳外,不太認真的說:“你教教看吧,但成效如何,我這個學生可不做保證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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