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素聞代藩,為平巢賊、朱玫之亂,多有出力,如今下令征討,是否有些......”


    太極宮武德殿內,君臣數人相對,李曄聽完張濬的言語,卻是有些遲疑。


    乃是因為前兩日,朱全忠上疏,以跋扈無禮,私自兼並鄰鎮為罪名,請求朝廷出兵,征討代王李克用。


    朱全忠事情做得非常漂亮,除了自己做出一派受害者形象,讓蔣玄暉在奏章裏,說得何其可憐,表示自己“受命監理宣武兵馬,然克用跋扈,興師十萬南下,奪滑、鄆兩州,又危及泰寧、天平二鎮,大有吞並中原之誌。”


    張濬麵上肅然,一派公事公辦的樣子,迴道


    “陛下所言謬矣!功歸功,過歸過,李克用當年,的確為朝廷立有些微薄功勳不假,但那畢竟是以前。”


    “其父子割據代北、河東,已有二十年,還謀圖宗室之列,狼子野心,可謂是路人皆知,難道陛下不知嗎?”


    “當初朱玫之亂,其濫觴,難道不就是李克用、王重榮二人,不顧人臣本分,作亂犯上,威逼長安引起的嗎?”


    在長安中樞看來,此時的代王,也的確稱得上天下第一強藩。


    首先,河東鎮本身就不同於李業那種邊角地區,乃是此間長江以北,地盤最大,所轄州縣最多的大鎮。


    緊接著李克用又以自家堂兄弟,李克修為遮掩,並吞昭義軍,加上原本沙陀李氏在草原上的威望,動輒四五萬步騎大軍,令人畏懼。


    現在,李克用還要主動南下,窺視中原藩鎮。


    等他兼並完宣武軍,下一個是誰?洛陽?


    所以,朱全忠的奏章立即引發了朝廷警惕,而且上書者也並非他一人,還有雲州刺史赫連鐸,幽州節度使李匡威。


    這二位,分別位於河東左右兩側,如此一來,三份奏章,呈現給中樞的感覺就是。


    李克用的勢力和威脅,東起幽州,西至河套,南下中原,分明都快稱霸北方了!


    事實上,李克用此時,勢力還遠沒有達到這種級別,但至少通過朱全忠的表現,令中樞陷入誤導。


    同時,朱全忠也頗會做人,私下讓柳璨派人攜帶大量,通過運河,從江南、嶺南采買而來的珠寶、財貨,輸送賄賂朝中大臣。


    張濬便是得利最多的一個,柳璨私下給他送了珍珠五斛,黃金五百兩,白銀三千。


    唐代時,因為南美洲的銀礦尚未開發,而海貿也遠沒有明代發達,故而流通於國內的白銀並不算多,基本都是作為奢侈品,而非貨幣。


    故而朱全忠掏出來的價碼,堪稱巨大,也是其人行事一大特點,朱全忠本人生活並不奢侈,但在這種事情上,卻舍得花錢。


    張濬今日,義憤填膺,卻是有緣故的。


    至於韋昭度、孔緯二人,朱全忠乃是懂事,沒有賄賂這兩人,他知道,這二位都是出身名門,且性格剛直,那樣做反而會壞事。


    於是乎,他又從其他人下手。


    比如崔安潛即將離京的情況下,清河崔氏,留在朝中的代表人物,禦史中丞崔胤。


    崔胤受了好處,也不含糊,緊接著附和張濬


    “張樞相所言甚是!”


    “陛下負太宗之德,文武之能,蓋出前古!今內宦、虢藩已平,京畿兵馬十萬,現又有朱、赫、李諸藩情願扈從,正該削平逆亂,再振乾坤!”


    這便提及前些天發生的另一件,提振朝廷士氣的事了。


    乃是王重榮被部將所害後,其兄弟王重盈,從陝州起兵,討伐殺害其兄的常行儒,虢國軍隊爆發內戰。


    常行儒狗急跳牆,盡發城中財貨,激勵士卒,又裹挾強征上萬青壯抵抗。


    王重榮沿著黃河一線,大戰數日,方才擊潰常行儒,斬其頭顱。


    雖然內亂就此平定,但王重榮的死以及後來的內鬥,也導致虢國內耗嚴重,再不複當初冠絕諸藩鎮的強大。


    甚至還不如有所增強的長安中樞


    於是乎,韋昭度提議,趁機向河中方麵,提出要收迴鹽池。


    而此時,實力大降未複的王重盈,也希望能夠得到朝廷認可,從而順當承接虢王位置,故而選擇把河中的鹽池讓了出去。


    這可是當初先帝和田令孜時,沒有辦成,還因此招來禍患的事情。


    消息傳來,長安一片鼓舞,隻覺得“大雪前恥”,同時君臣上下,那本就有些過分了的自信心,更加膨脹。


    李曄聽聞二人言語,心中也漸有意動,又詢問張濬道


    “現今中樞軍馬如何?”


    張濬自信拱手答道


    “陛下放心,現我長安之側,有左右神策軍八萬,保大軍一萬二千,其間騎士五千,強弩一萬五千,分為五十八都,那代藩兵不過三五萬,隻有我軍之半,又有朱、赫、李諸藩相隨,豈能不勝?”


    李曄聞言,這才放下心來,遲疑道


    “那......幾位相公便商量看看,如無異議”


    “降旨聲討,擇日征伐代藩!”


    “便以張相公為太原諸道行營都統製,總理軍務。”


    一側的孔緯倒是皺眉建議道


    “陛下,既然動用王師征討,為何不召涼王出兵,任都統製呢?涼王天下名將,餘威震於殊俗,海內皆知,如以其統兵,必能無誤啊!”


    韋昭度卻是笑道


    “孔相公有所不知,這涼王與代藩素來交好,聽聞二人還有贈馬之誼,朝廷若詔,涼王真的肯嗎?”


    “再說了,代藩是藩,涼藩便不是藩嗎?其人身為宗室,卻喜收買人心,狼子野心,誰人不知等收拾完李克用,以臣來看,下一個,便該是這李業!”


    孔緯聞言,就想爭辯,但被天子製止下來


    “二位先生勿要吵了,涼王遠在西北,就不勞煩了。”


    歸根到底,李曄心中對於涼王,還是頗有忌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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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此戰不可為啊!”


    罷朝之後,張濬府中,獲知具體消息的高仁厚,單膝跪地,苦口婆心勸道。


    張濬皺眉


    “高將軍這話什麽意思,此前不是你說,禁軍訓練擴充,已大有成效嗎?”


    高仁厚現在是神策軍指揮使,兼保大軍節度副使,直接負責長安周邊禁軍的訓練。


    當然,天子和張濬也不放心他一個人統兵,後麵又任命了些外戚,京中名門出身的將領官員,出任神策中尉、指揮副使、都虞侯、教練使諸職。


    隻是這些人,都是臨時趕鴨子上架罷了,許多人此前根本就沒有軍旅經驗,統兵能力還不如原來的太監,隻是和天子關係親近受信任罷了。


    於是乎,全軍訓練雜務,其實還是壓到高仁厚的身上,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天子雖然也給了一個漢川郡公的爵位,讓高仁厚感激知遇之恩。可實際上,李曄對高仁厚這樣藩鎮出身的武將,還是有警惕提防的,一直不願意將兵權全權授予,而是讓其受張濬轄製。


    高仁厚深知此時京中武裝,具體狀況,便解釋道


    “相公此言差矣,我軍方才入關中,就經整編,散入神策諸部,緊接著陛下就下詔說清洗軍中閹宦背景軍官,戰力降了一大半。”


    “雖然經過一月精練,略有振作,又把全軍騎兵集中整編,勉強堪一用,但比起河東鐵騎,豈非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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