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長劍、長直兩軍,全部都是身披鐵甲的精銳軍士,手持長斧、陌刀等破甲武器,根本不怎麽怕河東騎兵。


    隻要河東騎兵馬速被降了下來,無法破陣


    此時朱全忠麾下,長劍、長直兩軍,除了領兵的指揮使,寇彥卿、王重師是其親信大將,其下,四位都將,分別是王檀、牛存節、張存敬、徐懷玉。


    俱為一時英傑,也素來備受朱全忠信任


    當此之際,各自披甲執刃,衝殺在前,身後帶動著數以千計甲士精銳。


    在隋唐時代,將領的身先士卒,對於戰爭依舊有著不小的示範作用。


    否則當年李世民也不至於自少起兵平亂,以至於中年來留下一身傷痛了。


    其中以王檀最為驍勇,他帶著五百長斧、陌刀手,以緊密隊列,結為方陣,朝著河東軍步步反推,每進一丈,都能留下數十具屍體。


    宣武軍中軍鼓聲再次響起


    “通通......”


    令人心中沉悶的鼓聲中,宣武軍上萬將士隊列愈加整齊密集


    無數步槊和陌刀、長斧構成的鋼鐵叢林,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強弩!”


    統領左右射聲六都的,是左右弓弩軍兵馬使,胡真和丁會


    唐末的軍事編製,和官職一樣是個糊塗賬。


    一般而言,這些將領軍頭,平時都有固定的差遣和地盤、核心部屬。


    但每當出戰,節度使征召,結為大軍以後,會臨時分派一些軍職


    比如負責斥候哨騎的遊奕使,還有陌刀將、弓弩將等等。


    胡真和丁會,都是早在投奔黃巢之前,就已經跟隨朱全忠落草的老弟兄,雖說能力上,可能不如氐叔琮等後來英傑,但忠誠度卻是毋庸置疑的。


    宣武軍地處中原,缺乏馬源,尤其是和李克用交惡以後,幾乎隻能通過洛陽方麵,從西北市馬,所以騎兵數量不多。


    但也正因如此,朱全忠尤其重視對重步兵和弓弩兵的訓練


    無數弩箭如同蜂群一般,撲向遲滯下來與步兵混戰的河東鐵騎


    “嗖嗖”


    “鏜!”


    李嗣昭咬牙拔刀格開一矢


    “將軍,不能再這麽衝下去了!”


    身側,一名小校負傷打馬而來,氣喘籲籲道


    李嗣昭定眼望去,己方鐵騎馬隊已然失了秩序,前方交戰處,雙方數千軍士犬牙交錯,根本破不了陣,反而是宣武軍的強弩,開始從兩側攢射,數量比河東軍正麵弓弩還多,一時間竟是將河東軍壓製了起來。


    不過還沒等李嗣昭做出判斷,身後卻已經傳來了聲音


    “代王有令,命四都騎士迴撤!”


    乃是鴉兒軍中的親兵打馬傳令而來


    卻見戰場上,左右兩翼,諸多河東騎士已經開始迴撤,與宣武軍拉開距離,便知道,此番衝擊怕是已經失效。


    而後方,河東軍步卒以及魏博軍上萬人,也已湧來


    對麵的天平軍朱瑄、泰寧軍朱瑾,也緊接著加入戰場


    尤其是朱瑾,與朱全忠略有不同,因為其背靠平盧軍,便通過幽州方向,得到許多契丹戰馬,從而挑選軍中勇士,武裝了一支騎兵精銳,因為士卒麵上黥有雁為飾,號稱“雁子都”。


    雁子都合計一千六百餘騎,一人雙馬,戰力卻是不下於河東鐵騎


    在率先一名小將帶領下,竟然直接從戰場側翼,穿插而來,令河東騎兵不得不撤退。


    幸好身後魏博軍已經前來接應,才沒有導致太大傷亡


    李存孝率領三百鴉兒軍騎兵,剛才還在陣中廝殺,眼看便要找上之前那個喚作王彥章的小校身前。


    卻沒成想身後已然鳴金收兵,想了想,卻還是不甘心,乃是咬牙挺槊而上。


    王彥章此時正在氐叔琮麾下神捷軍一同,與李嗣昭部接戰,見對方挺槊而來,也是絲毫不懼,橫目策馬,鐵槍於萬軍叢中刺出一條血路。


    “嗆!”


    其人手中鐵槍,重逾三十斤,隻是一個照麵,便讓原本心中並未在意的李存孝,暗暗心驚,虎口生疼。


    兩馬並駕齊驅,手中兵刃碰撞,火花激射


    但李存孝天生神力,本也不弱於人,隻是剛才略有輕敵而已,待調整了過來,重新摜起馬槊,一丈長的家夥,在他手中卻是輕若木棍般翻飛。


    馬上大槍、馬槊功夫,不同於後世那些拳腳武功,從南北朝時起,就屬於將門所專,一般軍士,都很少能接觸到。


    如李業,雖然弓術天下無雙,但這馬槊格殺,還得是符存審教他的。


    王彥章亦是三代將門,從其祖開始,就在鄆州供為小校,家傳武藝


    自跟隨朱全忠以來,大小數十戰,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敵手


    “砰!”


    兩柄兵刃碰在一起,王彥章手中鐵槍分量雖重,但也正因為此,長度卻受限,遠不如馬槊一丈出頭的優勢,隻能先被動格擋,死死抗住。


    按理說,王彥章之所以慣用鐵槍,乃是利用這衝擊力,麵對一般騎士、兵卒,往往能將其人手中兵刃一擊而斷。


    李存孝畢竟是代王義子,手中馬槊也是佳品,卻沒有這個擔憂


    二人長兵相持,一時難下


    王彥章卻覺得對方力氣愈加沉大,自己從未碰見過,竟是有些招架不住


    幹脆反過身來,一手擒住三尺槊首之下的槊杆,企圖奪槊而走


    奪槊可是門技術活,曆史上,尉遲恭便以此聞名,當世之間,相傳涼王麾下大將符存審,亦有此能。


    李存孝見狀,確實不以為然,反倒是嘲笑道


    “那小子,莫不是棄械欲降乎?”


    果不其然,王彥章一手緊緊抓住槊杆,卻是絲毫動彈不得,哪裏是能奪槊?


    不過李存孝也懶得再跟他比拚力氣,幹脆直接一手猛力拽動,令得王彥章手中陣痛,不得不鬆開。


    隨後幹脆道


    “也罷,且和你大人親近便是!”


    王彥章聞言怒極


    卻見對方幹脆丟掉馬槊,拔出腰間雙簡,朝他策馬而來


    王彥章自然絲毫不懼,取出鐵骨朵,勒馬相拚


    這時候,由於軍隊甲胄裝備率高,具有破甲之用的鐵簡、鐵錘之類,就成了騎兵的常備副武器。


    二人手中流星飛馳,互相躲閃,也就是各自武藝高超,難分勝負,否則但有一人中傷,任憑你身上甲胄如何齊全,也難逃肺腑之痛。


    “端那胡兒,來尋你爺爺!”


    兩將不知交戰多久,此時李存孝正二十三四,王彥章更是不過二十,都是年輕驍銳。先是槍槊相抗,隨後又短兵格鬥,竟是難分上下。


    直至不知何時,人沒累,馬卻是先分出了勝負。


    李存孝胯下戰馬,為李克用所賜之良種,喚作雪馳駒的,能耐苦戰,李存孝尋機一簡正中王彥章胯下馬匹,驚得戰馬吃痛,竟是將王彥章翻身滾下馬去。


    李存孝勒馬大笑,隨即欲揚簡斬殺其人,誰知正當此時,卻見數羽飛箭奔襲而來


    抬眼望去,卻見對麵數十騎已經揚鞭而來,在環顧四野,隻見河東軍已然撤兵北退,乃是側翼魏博軍居然被朱瑾、朱瑄兄弟擊潰了,逼得李克用隻能先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同時讓周德威率中軍接應前方騎兵


    朱全忠見狀自然大喜,親自下了望台,率本部掩殺


    王檀、牛存節幾人倒是眼尖,知道這個王彥章,是朱全忠看重的,便主動率親信相救。


    令李存孝隻得恨恨道


    “且饒你一命!”


    遂而引馬在鴉兒軍掩護下撤退


    王彥章驚魂未定,從地上被王檀扶起,見對方北去煙塵,羞慚道


    “讓將軍恥笑了”


    王檀卻是將對方扶起,笑道


    “子明何言?此戰乃是我宣武軍取勝,賢弟功居前列,那胡兒,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


    卻也沒有說錯,隻見此時戰場之上,宣武軍追殺數裏,逼得河東軍、魏博軍連連後退,直到曹州城外四十裏處,周德威率步卒弓弩穩住陣型。


    加上宣武軍缺少騎兵,追殺乏力,隻得收兵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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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孤居然敗給了那獵戶之手!”


    李克用迴到營中,怒氣卻依舊未消


    腰間按刀,屢屢拔出,想下令再次出戰攻打曹州,卻又屢屢收起,最後不禁歎息。


    此戰,雙方傷亡都不輕。


    宣武軍方麵雖說是勝利了,但也付出了慘痛代價,陣亡一千三百餘,減員近三千,也就是朱全忠軍紀嚴格,方能令軍隊沒有發生崩潰。


    至於李克用這邊,尤其是河東騎兵,遇上宣武軍重甲步卒,陌刀和長斧搏殺之後,傷亡過千。


    雖然從數字上看,似乎李克用這邊並不算吃虧,但騎兵和步卒畢竟不是一碼事,上千騎,足夠讓人肉疼很久了。


    更關鍵的是,李克用才發現,自己的確是輕敵了。


    在此之前,說實話,不僅是李克用,河東集團上下,都是沒有將朱全忠放在眼中。


    這也不怪他們,主要是這些年來,河東軍無論是平黃巢,征契丹,兼並昭義軍,與盧龍軍衝突,都無往不勝。


    尤其是在和黃巢餘部,中原諸侯們爭戰之時,河東軍騎兵幾乎所向披靡,幾乎沒有吃過敗仗,打下了赫赫威名。


    天下諸侯,皆知東西二李,戰無不勝。


    反而是朱全忠,雖然當初在同華因為倒戈,改變了平巢戰爭的局勢,可在此之後,卻一直都沒有什麽亮眼成績。


    直到今日交手方知,現在的朱全忠已經今非昔比,在這中原四戰之地,北有魏博,南有秦宗權,西邊是諸葛爽、王重榮,東邊是時溥,幾乎是無歲不戰,無月不戰。


    於此過程中,朱全忠也已經將自己當初那支,從黃巢那裏帶過來,數萬青壯流民構成的烏合之眾,鍛打成了一支精兵。


    李克用之妻劉氏,一向隨軍行動,見狀主動上前,替自家夫君將甲胄卸下。


    她也聽說了今日前線的事情,不免勸道


    “大王既然心中有慮,為何不召心腹將軍們,一同商議呢?”


    李克用卻是搖頭歎道


    “我部下將佐,不乏能征慣戰的,可如今心中憂慮,卻是攻交大政,也就周將軍和大哥兒(李嗣源)可以說兩句,其餘人,恐怕也未必能解惑啊。”


    說起來,此時的李克用集團裏,並不缺乏名將、悍將,甚至多到有些溢出了。


    但唯獨是缺少了能夠出謀劃策,打理錢糧,問政的智謀之士。


    乃至於現在的朱全忠,好歹也有了柳璨等人,李克用這邊,卻真沒幾個堪用的。


    按照原本的曆史,其實張承業的存在,是一個相當重要的位置。


    可現在的張承業,卻已然被李業給拐了去。


    劉氏聞言,也是遲疑,隨後卻是想到了什麽,勸道


    “大王之前任蔚州刺史時,與康君立一同的,不有一個都押衙,喚作蓋寓的嗎?當初之理蔚州,其人頗有智謀,大王還屢屢讚賞於他,如今既有疑慮,何不招來相詢?”


    劉氏此言,令李克用想起


    蓋寓其人,其實並非如敬翔、李振那般文官,而是將門之後,世代都是蔚州的牙將,但卻是個儒將,精通典略,此時在軍中,也是擔任軍職,乃是為周德威之副。


    李克用一向尊重劉氏意見,便喚人召來蓋寓


    蓋寓參見代王後,李克用也不遮掩,直接相詢


    “朱溫在汴州已然做大,眼看勢不可製,寡人憂心,一則大仇未能報,二者朱溫盤踞中原,若是任其擊敗、兼並魏博、河陽、徐楊諸鎮,將來豈不是大敵?何況朝廷還偏袒於他?”


    蓋寓聞言,先是稍稍思忖,隨後卻是笑道


    “大王言重了,今日我王師雖小挫,但也不見得那朱溫就真的有多大能耐。”


    “今日之敗,多半緣故,還是出在魏博鎮兵馬驕縱不堪戰,居然在臨戰時嘩變鬧餉,以至於讓朱瑄、朱瑾乘機而入,導致我軍側翼盡失!”


    “故而,對朱溫下手,不若先從朱瑄、朱瑾開始。”


    李克用聞言疑問


    “如何,先討伐朱瑄兄弟?”


    蓋寓搖頭道


    “非也,大王應知,朱瑄雖為天平軍之主,卻隻有鄆州一地,一直想染指濮州、曹州。”


    “而大王此番南下,就算打下曹州,與河東並不接壤,也難以統轄,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呢?”


    “將曹州、濮州許給朱瑄,隻要他能倒戈相向,此二州我河東軍與他一同打下相贈。屆時天平軍勢大,朱瑾又是朱瑄堂弟,一向共進退,加之朱全忠南麵,秦宗權尚未平,時溥仇怨未銷,便是三麵受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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