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賀似乎早有準備,直接指著帳中人分派道


    “何三、李弘義,你們兩隊跟著李副將去。”


    這兩隊都是都中新招才半年,戰鬥力和裝備最差,且不滿員的隊。


    加起來都不到九十人


    李業看了忽然被點到,霎時麵白的二人一眼,冷笑道


    “都尉,這未免太敷衍了吧,此番聚兵,乃是節帥到任以來第一次動兵,必然親自檢閱,若是讓他看到,我們德靜都尚未滿員......”


    王賀是知道這小子在牙兵幹過,和帥衙那邊有關係,否則怎麽會分派到這裏摻沙子?若其當麵打小報告,恐怕還真的未必不會給諸葛爽借口,幹預德靜都人事。


    壓著火氣,問李業道


    “那李副將以為如何?”


    “末將素聞王豫治軍有方,素來為德靜都內之冠,請調之!”


    王豫是王賀的族弟,所部一直是王賀最親信倚仗的人馬,王賀哪裏願意拿給李業去送死?


    “你!”


    王賀一時氣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陳豐見狀連忙幫腔


    “李副將此言差矣,我德靜位置險要,也需要精銳兵馬留下鎮守,若是把精銳盡數調出,德靜安危怎麽辦?”


    李業當即反唇相譏


    “能者多勞嘛,不若陳副將帶著王豫這精銳北上,我留下守城?”


    最終,李業抗辯良久王賀隻得答應把李弘義部補充滿編,再加上隸屬於陳豐的秦彥一隊,調給他。最終王賀還是不可能砸出自己的本錢,反倒是一旁落井下石的陳豐遭了殃,秦彥部雖不算他手中親信,隻是勉強算老卒隊。


    次日,李業就開始清點人手,自己親兵隊,和符、楊二部,含軍官合計一百五十六人,其中親兵隊、符隊,都是以從牙兵帶來的十個老卒為基幹,組成的精銳,在李業的努力下,武器裝備都不錯,全員有甲。楊隊雖然訓練稍差,但裝備也與兩隊看齊。


    新屬兩隊,秦彥部訓練、武備都屬中流水準,和楊師厚隊相當,唯有李弘義部,雖然滿編,但武器缺額,主要是甲胄缺乏,且訓練不足,戰力最次。


    兩隊共一百零五人,整部合計兩百六十人,有戰馬二十二匹,馱馬、騾驢二十八匹。


    還有七日便要開拔,前往契吳山和各軍匯合


    在此期間,李業忙於各種準備


    他給士卒放了三天假,家人在本地的可以迴去探視


    然後又找軍中有經驗老卒請教,關於在北麵草原行軍作戰所需注意的事宜。


    士卒們閑暇之時,幾個主要軍官卻不得鬆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業也不再顧及王賀的想法,把以前攢的私貨都拿了出來,甲胄、弓弩什麽的,給弟兄們武裝上。


    對於新屬兩隊,立即進行人事調整,斷沒有吃進肚子的肉再吐出去。


    其實新屬將士也沒太多意見,因為李業在德靜待了幾月,軍中最大的名聲便是從不克扣財帛賞賜,慷慨大方。


    這一點,王賀、陳豐都做不到。


    唐末軍隊,除了如神策軍那種直屬朝廷的,地方藩鎮軍隊很少吃空餉。這倒不是說軍閥頭子們不貪,而是因為在這三天一打、五天一戰的年頭,大家都知道,兵馬才是存身根本,所以寧願多盤剝百姓。


    但克扣賞賜、撫恤,卻是時常有的事情,尤其是非戰時,和一些戰爭頻率稍低的藩鎮,克扣錢帛幾成常例。隻是到了戰時,才會給士卒們臨時發賞賜作為激勵,稱為“開拔費”。


    王賀、陳豐平時也是如此,而且上行下效,所部下麵隊正、火長們,自然也要有所分潤。


    而李業從不克扣,且也嚴格監督手下,賞賜撫恤都是幾個軍官親自發放,士卒早有耳聞。


    除了這些,李業每天都會找上城中倉吏,要武器,要東西


    步槊、長矛、橫刀、盾牌、弓弦、箭矢,有啥要啥


    至於和王賀之間,反正也已經快翻了臉,要讓馬兒跑,總得讓馬兒吃草吧。


    黨項部落,並不是單純的遊牧民族,他們屬於農耕和遊牧混合,所以在軍隊結構上,與以騎兵為主的契丹、迴鶻不同,步騎皆有,甚至以步為主。


    麵對這種步騎混雜,而裝備簡陋的敵人,李業也總結出不少經驗


    最好用的武器,還是陌刀,黨項人甲胄缺乏,陌刀陣的威力更能體現出來。


    但陌刀在邊鎮也屬於比較昂貴的武器,主要是長刃打造要比步槊難。原先李業三隊中僅有十具,新屬的秦彥部帶來五柄,又從倉吏那邊討來五柄。


    李業將之統一編為一個小隊,由符存審率領


    至此,全軍二百六十人,記有騎士二十二,陌刀手二十,弓弩手六十,步槊八十,刀牌手七十,以及旗鼓數人。


    探親假後,李業立即召集全軍,合並訓練。


    唐末軍隊不同於其他亂世,各地藩鎮也許軍紀敗壞,卻很少有烏合之眾,也許是基於大唐近三百年的軍事遺產,殘唐五代的軍閥們,裝備水平很高,披甲率極其誇張,戰兵幾乎人人有甲,而且由於士兵大都是脫產職業軍人,訓練程度也極佳。


    所以這時候的藩鎮,從來沒有如明末那種動輒幾十萬大軍的架勢,有兩三萬戰兵,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強藩了。當年郭子儀率軍抵禦安史叛軍,大戰於香積寺,雙方合計二十多萬,就稱得上傾天下精兵於一役。


    這是古典軍國主義時代最後的餘暉


    而且不僅是藩鎮,就連周邊的其他民族勢力,如契丹、黨項、南詔、吐蕃,在受到大唐技術和軍事文明的傳染後,也都絕非好惹的。


    李業這兩百六十人,幾乎全部披甲,隻是鐵甲不多,僅有二十多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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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明元年,四月初三


    李業親自帶隊,抵達契吳山下大營


    先後兩日間,來自夏州、銀州的其他夏綏鎮唐軍也相繼抵達。


    長槊如林,甲胄耀日


    合計三千大唐軍士,以及兩千歸附黨項蕃卒。


    李業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規模的軍隊集結


    即使到了晚唐,藩鎮唐軍的武力優勢依舊是極其強大的,隻是這種強大,更多用在內部廝殺。


    夏綏不算大鎮,人口遠不如河南、河東、河北藩鎮,能養的軍士也比較有限,全鎮也就八千左右,還分散在各州。


    而此番出兵,隻動用了不到一半


    當然,這區區三千甲士,戰鬥力上來說,要比黨項步騎強多了。


    各支來源不同的部隊,在契吳山大營附近分開屯駐。


    這是諸葛爽到任第一次出兵,自然是要親自出麵的


    節帥儀仗非常宏大,前有大旗,後有幕僚、馬隊,左右虞候、押衙,鼓角、旌節,作為這個時代最高級的武將層次,勢頭完全不下於個列土封疆的土皇帝。


    兩側三千甲士,按照來源,列為八個方陣,接受檢閱,諸葛爽執劍站在馬車上,緩緩從諸軍身前駛過。


    每經一陣,都有“必勝”唿聲傳來


    一時旗幟搖動,兵甲作響


    站在隊伍中的李業身臨其境看著這一幕


    隻覺得


    “大丈夫當如是!”


    當然,將士們怎麽配合,可不隻是看在節度使的威風上,作戰開拔,按照常例是要有開拔賞賜的。你說沒有怎麽辦?知道什麽叫兵變嗎?


    諸葛爽也是老行伍,自然不會怠慢,大手一揮,每名士卒賞絹三匹,錢一貫。其餘軍官,另有加賞,士氣頓時高昂。


    全軍齊唿“必勝”,聲勢頓時大漲到極點


    一側的符存審見狀,亦是感歎,熱血沸騰


    “什麽時候也能做個節度使,有此威風!”


    秦彥倒是笑道


    “咱們才是個隊正,想當節度使?這大唐滿打滿算,也就幾十號吧,這輩子能混到十將就算無憾啦。”


    對於這一幕,倒是能看出李業部下不同心性。


    符存審是有壯誌豪情的,當初一同逃難路上,他就對兩兄弟豪爽言,自己此生之誌,當建節太尉,提十萬軍,蕩平天下。


    而後來加入的趙嶽、趙密兄弟,都沒什麽文化,屬於忠厚木訥的武夫,孫勝已經三十多歲,早不複年輕血氣,更多是老卒的穩重。


    新屬的秦彥,倒是沒這些雄心壯誌,是典型日子人。


    倒是李弘義性格和楊師厚類似,都屬於那種胸中有溝壑,但不喜歡表現出來的,隻是論本事,比起楊師厚還是差遠了。


    看著全軍歡唿的一幕,李業心中卻是喟然


    這就是殘唐五代軍隊的最大弊病,完全脫產職業士兵的確能打,但無恆產者無恆心,他們對於什麽國家、政權都毫無依附感,類似於後世的雇傭兵,為了錢可以賣命,但反過來,為了更多的錢,未必不會倒戈相向。


    而且軍紀敗壞,淩掠百姓,將領們為了收買軍心,還刻意縱容。


    當亂世降臨,武夫們意識到手中刀原來這麽管用,社會再無秩序可言,以下犯上,以臣弑君,奸淫擄掠、吃人屠城都毫無道德壓力。


    藩鎮軍閥們為了生存,隻能無底線盤剝百姓,供養軍士,以免在戰爭中失利,整個社會都完全圍繞著自相殘殺的戰爭機器運行。


    受苦受難的,隻有老百姓,天下大亂,率獸食人。


    這種局麵,一直要持續到百年後的北宋,才有改觀,可那樣的解決方法,代價也極為沉重,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內患雖平,卻又養大了外敵。


    李業看著在眾人歡唿聲中,移動的節帥日月旌旗,心中湧現的野心之餘,也在默默自語。


    近兩百年血雨腥風的亂世(從安史算起的話),以及此後導致民族文化的劇變(從漢唐的自信開放,到宋代以後的謹慎保守)


    自己既然來到這個世界,在追逐個人野心和自保之外,同時不也是要改變這樣的命運嗎?


    這世界上最讓人陶醉的,莫過於個人功業成敗,和民族命運興衰聯係在一起的感覺。


    那就用手中刀,殺出個朗朗乾坤,再造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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