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會附著在靈魂上,還是身體上?


    這一點雖然沒有被考證過,可是不論怎麽看,前者的可能性也比後者要高些。


    而在貓土上,則是事實如此。


    。


    無聊。


    明明是靈魂深處在渴望著的殺戮與血腥,站在戰場之上的“黯”卻陡然生出這樣的感想。


    還不如他迴山穀,待在那座庭院裏,繼續研究怎樣製作出美味的糖葫蘆。


    雖然“黯”不太記得,為什麽他會對“製作出天下最好吃的糖葫蘆”這種事。


    但潛意識裏還有重新思考之後,“黯”依舊不覺得這麽想有什麽錯。


    這結果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了。


    不過,明明打過一次的仗,再來一次也確實無聊。


    而且身為陰霾山穀的大統領,沒有誰比“黯”更清楚己方勝利的幾率。


    這倒不是“黯”他自暴自棄,不準備繼續打下去了,而是客觀分析。


    徹徹底底成為“黯”後,他也能觀測到這世間的氣運。


    所謂“邪不壓正”,可謂天道之真理,何況因果循環也是真理之一。


    十二宗於十年前慘敗,如今,失敗的後果也該陰霾山穀和混沌嚐一嚐了。


    “黯”看得明白,也不在意。


    現在的大戰,是為了陰霾山穀中那些隻有一次生命的貓而打的而已。


    世上有光便會有暗,有韻力,就有混沌。


    “黯”可以在無法被完全消滅的混沌中重生。


    自從靈魂被同化,他就擁有了永生不滅的資本。


    除非“黯”自己有想要消散的心意,否則哪怕是元初之力,也做不到殺死他這一點。


    隻是……


    看著腳下的屍山血海,“黯”的眼底閃過厭煩和嫌惡。


    他果然還是很討厭這種感覺。


    血沾染在肌膚上,粘稠又難以清洗幹淨,惡心死了。


    這個問題,“黯”心中已經過了很多遍了。


    隻是這一次不大相同。


    “怕什麽,咱們錄宗弟子遇到這種情況,隻要拿起筆寫一個‘淨’不就好啦?不要愁眉苦臉的啦,成天想這些事情,是會變成老爺爺的哦小黑~”


    耳邊忽然出現一聲歡快的低語,腦海中顯現一道對應的模糊的背影。


    “……誰?”


    “黯”目露迷茫。


    這隻貓……


    他的記憶中沒有半點相關的信息。


    可是如同來無影去無蹤的風、每天都會照常東升西落的太陽,一場不受“黯”控製的戲曲來迴地在腦海中登台演唱。


    戲唱的倒是好聽。


    可是有恍若隔世之感。


    “黯”不喜歡。


    他更喜歡能握在爪心的事物。


    討厭如流沙逝於掌心的失去的感覺。


    不,是厭惡至極。


    “有意思。”


    更多的畫麵慢慢迴蕩著,“黯”開始有些喜歡,這些陌生模糊且新奇的記憶了。


    他後仰身子,坐在身後的寶座上,閉上雙目,開始靜靜地迴味那些畫麵。


    “黯”聽得見幾百裏之外的廝殺聲,分辨得清局勢。


    現在十二宗的宗主還未出場,也不到他參戰的時候。


    判斷完畢,這個小懶可以偷得。


    於是,“黯”的意識在思維世界中下沉了些許。


    這是一個不得了的開端。


    當下沉可以體會到更多新的記憶和感覺後,就會像被喂了毒一樣,癡癡地墜落,去追求更多想要看到的。


    沉迷某件事物後,時間總是過得格外快。


    當”黯”重新睜開雙眸時,陰霾山穀軍隊已經處在絕對的下風了。


    他眉心一抖,眼底閃過懊惱之色。


    ……壞事了。


    還好,十二宗那邊因為陰霾山穀的一再敗退,以為是有什麽陰謀在等著他們。


    為求穩妥,選擇鳴金收兵,暫時休戰了。


    陰霾山穀的軍隊自然退了迴來。


    陰差陽錯的,倒是給了喘息之機。


    頂著周圍屬下們希冀的眼神,“黯”站起身,抖了抖身後的披風。


    站在城牆之上,他俯視著城牆之下的軍隊,紅色的瞳仁轉動。


    “魔兵聽令。”


    跟在不遠處的寧笑安,自覺上前一步,跟在了“黯”的身後。


    “我等在此謹遵主上調遣——”魔兵激動的嗓音震天動地。


    精神不錯。


    記憶中的那隻貓也是時常——


    “黯”驚覺自己在這種關鍵的時刻,還想著那道不清晰的身影。


    這不是一個好主上應該做的事。


    “黯”暗自驚訝的同時,摒棄雜思,專心吩咐起之後的戰鬥計劃。


    。


    另一邊。


    宗主們正在爭吵著。


    因為剛才的收兵,並非他們全票通過的結果,而是嘰裏咕嚕和納蘭商量後直接命令的。


    有些宗主讚同,有些觀望,而有些就開始斥責他們方才不應該退縮。


    “若是乘勝追擊,如今還不知道能打下多少優勢,何必畏爪畏腳的到頭來也未曾得到什麽?!”


    爭吵的聲音中就數這一道最響亮。


    同時,這也是在場大部分宗主的心聲。


    在這場戰爭中,他們要打下優勢並不算容易。


    舉步維艱,自然不舍得浪費任何的機會。


    他們未必不明白應該見好就收,隻是心中不甘罷了。


    而納蘭和嘰裏咕嚕自知理虧,有些太獨斷專行了,一直沒有反駁,任他們說。


    逼迫的太緊,反而不好了。


    直到聲音漸漸淡了下去,他們才再次開口。


    “就算敵方不是耍‘空城計’,又能如何?”


    貿然進軍的代價,誰又說得清呢?


    宗主們沉默著,頷首。


    見到這件事有被揭過去的意思之後,納蘭當即開始探討另外的事情。


    嘰裏咕嚕趴在納蘭的頭頂,用頭發給自己搭了個舒適的小窩。


    他躺下來聽大家夥說話,時不時地插嘴幾句。


    納蘭麵色平靜,一點發脾氣的苗頭都沒有。


    大家也見怪不怪,不再追著之前的事了。


    低語聲傳不出帳篷,戰術討論也沒法說給外人聽。


    不過,相比魔兵那邊,十二宗軍隊的整體狀態,差了不止一小截。


    垂頭喪氣的京劇貓雖是少有,但身上掛彩的也很多,士氣相對低迷些。


    但是比陰霾山穀好的是,他們都有在互相安慰著夥伴們。


    相互體諒、聚在一起苦中作樂……


    這也許並不是最大的差距,但一定是特別的。


    ——最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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