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瑞瑤出閣。


    雖然嫁去的是八皇子府,但瑞瑤隻是姨娘,規矩定製不能改。


    是以院裏除了擺上幾盆應景的鮮花,掛上了幾個大紅燈籠,下人們換上了半新的衣裳,尚書府裏不宴客不擺酒,並沒有太多的喜慶氣氛。


    最顯眼的,也不過是院裏停著一頂嶄新的妝花小轎。


    陸氏母女三人在屋裏抱頭痛哭。


    各懷各的心思。


    直到喜婆來催,瑞瑤還拉著陸氏的手不肯放,一邊哭,“娘,我不願去,不去……我不去八皇子府。”


    陸氏病得脫了人形,在瑞璿的攙扶下勉強起身,捧著瑞瑤的手,張口卻也隻是哭得說不出話。


    換作早先,她還能勸瑞瑤說,八皇子是表哥,婆母是親姨母,她嫁過去吃不了虧。


    可現在她隻要一想起安樂候府,就隻有錐心的疼。


    瑞瑤的前程,她更是想也不敢想。


    “都是娘……害了女兒啊!”


    陸氏終於嚎出聲來,聽得一旁的喜婆卻是不樂意了,“喲,太太這是喜糊塗了?姨娘可是去的八皇子府,那可不是一般的貴人,幾世都修不來的福氣!姨娘可得快些了啊,八爺和夫人還等著呢,耽誤了時辰誰擔得起?”


    瑞瑤臉色一沉,才要發作,被瑞璿拉住。


    瑞璿使了個眼色,脫下手上的玉鐲就往喜婆手裏塞,賠笑道。“我娘是舍不得妹妹,這不才多哭幾聲?八爺和夫人麵前,還勞您多美言幾句。”


    喜婆縮迴手,在袖裏掂量了玉鐲的份量。這才笑著點頭說了句軟話,退到一邊。


    想己及人,瑞璿心中自然悲戚。可她更是想得明白,現下的情況,沒了安樂候府做靠山,八皇子府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


    出了陸氏的事情,尚書府與安樂候府的關係愈發冷淡,而八皇子願意按原先說定的來迎瑞瑤進門,己經是天大的恩賜。


    瑞璿隻得強擠笑容勸了陸氏幾句,又勸瑞瑤。


    滿臉的澀意。瑞璿卻隻得強擠出個笑顏來。不過說得八皇子年少有為。再說來日方長之類。


    瑞瑤也懂她的意思。


    知道眼前現實,不是她和誰能改得了的。


    她該收起對表哥趙翦瑜的那份懵懂心思,以後的事情。還是事在人為。


    好容易勸得瑞瑤起身,丫環們七手八腳的替她整理好衣裳,蓋好喜帕,攙著衝陸氏淺淺一拜,像個牽線木偶一般的被扶著出門。


    陸氏扶門凝望瑞瑤出門的背影,不由淚眼婆娑。


    瑞瑤的喜服是在她的身世未揭出之前,她親手備下的。


    鮮豔的水紅色,牡丹暗紋,裙邊曳地,金絲滾邊。再襯以精致的刺繡,流蘇。雖然不能用大紅之色,當時她卻也盡其所能的以繁華熱鬧的圖案渲染,可這時看來,華貴之餘卻怎麽也掩不去那一分低卑與輕浮。


    而且想到從此以後,瑞瑤是姨娘的身份,注定她再不能穿著她一向最喜歡的,張揚的大紅色裙衫,陸氏又悲從中來,嗚咽出聲。


    冷冷的凝視著瑞瑤愈走愈遠的身影,耳畔又傳來陸氏的輕泣聲,瑞璿心頭一陣煩燥,變臉低哼,“娘就隻知道哭,哭,哭有什麽用!娘這般哭,即便哭瞎了眼,就能哭迴我和阿瑤的命?”


    不等陸氏迴答,瑞璿轉頭衝著丫環又是一陣怒吼,“發什麽呆,還不扶我娘進屋!”


    丫環們忙應下,七手八腳的扶了陸氏進屋,瑞璿草草的行了禮便轉身揚長而去,帶著丫環往院裏走了幾圈,心不在蔫的賞著花。


    好容易等到申時,終於見得秦樂文帶著鳳翎匆匆出門。


    瑞璿這才展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隨手扔下手中把玩的花枝,轉身往李氏院裏去,不多一會兒又匆匆迴屋,換了身樸素的衣裳悄悄出門。


    鳳翎和秦樂文卻沒有他們原先想像的那般順利。


    遠遠就見酒樓門上掛著“東主有事,歇業一天”的木牌,秦樂文下馬,上前推了推門,發現門外上了鎖,敲門,沒有人應。


    “怎麽迴事?”秦樂文轉身迴來問鳳翎,“阿歡昨兒倒是跟我說說了要歇業一天,可這人都哪兒去了?也沒留個信兒,叫咱們怎麽的?”


    “三老爺的鋪子也關著呢。”琳琅指著對麵秦天海與齊氏的妝粉鋪子,奇道,“別是出什麽事兒了吧?”


    鳳翎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正想說什麽,轉眼就見得齊氏自街頭匆匆而來,老遠就往這邊瞧,一邊走,一邊還向他們揮手,“二子,這兒!鳳丫也來啦!”


    秦樂文和鳳翎同時心頭一鬆,二人迎上去正要向齊氏見禮,被齊氏拉住,道,“別忙這個。我不放心迴來瞧瞧,虧得正巧遇上。”


    “出什麽事兒了,這還沒到時辰呢,怎麽都打烊了?歡哥呢?夥計呢?”鳳翎迴頭看看酒樓大門,問齊氏。


    齊氏握她的手,又看看秦樂文,“我正要說這事兒呢,大家都急死了,阿歡和你三叔把人都派出去了。阿歡原讓我在這兒等你們,可我等得心急,想著去街角轉轉就迴。”


    “出什麽事兒了?”秦樂文和鳳翎再次異口同聲。


    “大業那孩子,不見了!”


    “啊?”


    秦樂文進前一步,有些緊張,“是不是,又哪兒喝酒去了?”


    “沒誰見著。再說了,他平日喝酒也總在咱們自個兒的酒樓裏,也沒見出去喝啊?”齊氏搖頭,“我才見著的時候,就見他和大寶兩人說說笑笑的,精神頭兒還好著呢,沒喝酒。阿歡還說要要歇一天,說讓大家陪他說說話兒,開解開解。誰知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也不知怎的了,大寶就哭著來說,他哥不見了,問我有沒有見著。”


    齊氏說著也是一臉的著急,“哎,這孩子家隔得遠,在京裏又沒親沒故的,近況又不好,你說,出了事兒可怎麽好?”


    “你先甭急,”鳳翎安慰她,又問,“大寶有沒有說怎麽不見的?平時去的地兒可找了?”


    “他平日去的也不過那幾個地兒,該找的都找了,咱們把店裏的夥計丫環都派出去了,到現在也沒見著有人迴,八成是還沒找著。大寶說得不清不楚,又哭著,我也沒聽大清,好像就是說原還在雅間兒裏坐著等你們呢,一迴頭就不見了,說誰看著好似有個小姑娘來送了個信兒,也不知什麽,又說,大業這兩天老嚷嚷著,不如死了呢,”


    齊氏兩手撫胸,臉色微變,“聽著怪嚇人的,咳,這孩子……該勸的都勸了,怎的這麽想不開呢?你三叔就帶著人往近邊兒的山裏,河邊去尋,我就怕有個什麽……可怎麽好?”


    “不會的,三嬸,您放心,大業八成隻是去走走,不定轉頭就迴。”


    鳳翎邊說,轉眼去看秦樂文。


    秦樂文的眼裏也有疑問。


    這不合常理。


    秦大業鬧騰了好些天,不過是為見鳳翎一麵,他就算真想要尋短,也該等到見過鳳翎之後才是。


    沒有等到鳳翎來赴約便急匆匆離開,應該是發生了什麽突然事故才對。


    鳳翎又問齊氏,“大寶說了,誰來送信,送的什麽信兒麽?”


    齊氏搖頭,“他好像沒見著,聽店裏的夥計說的,隻說好似有個小丫頭送了信來什麽的,他也說得不清。”


    見在齊氏嘴裏問不出什麽,秦樂文也開始發急,轉身上馬,“我也去找找,鳳丫,你和三嬸先等等,找著了就迴,等陣我瞧,不行的話,迴咱府裏也調些人過來,我再送你迴去。”


    鳳翎應下,秦樂文便打馬飛奔而去。


    “這孩子……咳,可怎麽好?”


    齊氏是瞧著秦大業長大的,這段日子又見著秦大業自暴自棄,她也是真心疼。


    “要不,鳳丫,你在鋪裏等著,我再去附近找找?這孩子要真喝醉了什麽的,都走不遠。”齊氏說著,掏出鑰匙塞給鳳翎,“這是鋪裏的鑰匙。”


    “三嬸,等等,”鳳翎接過鑰匙遞給琳琅,拉住齊氏,向琳琅道,“你在鋪子裏等著,萬一找著人了,就讓人四下知會一聲,我和三嬸就在附近找找。”


    琳琅應下。


    齊氏有些猶豫,“這……不妥吧?萬一在街上給人認出來,傳出閑話可不好,你還是這兒等等,不定二子一會兒就迴來。”


    “不怕,沒人認得我,我和三嬸一起,無礙。”


    見鳳翎堅持,齊氏也沒有再多說。


    她知道秦大業心思的前因後果,想著有鳳翎在,或許秦大業就從哪兒跑出來了也說不定。


    救人性命要緊。


    兩人於是街前街後的又走了幾迴,齊氏還往周圍熟識的店裏問過,沒有結果。


    齊氏走得累了,便在牆邊的石墩上稍歇,鳳翎就在周遭隨意的瞧瞧,不經意的,目光瞟到齊氏的腳邊,眸光便驀地一縮,蹲身撿起一個小小的玉玦,放在手中端詳一番,又托在手中遞過給齊氏,往前方遠望,“這是大業落下的,八成走過這條路。”


    “大業的?”齊氏接過,站起身,目光也隨著鳳翎遠望,聲音有些發顫,“真是。我聽他說過,是進了健銳營以後說老要練箭,磨著手疼,這才著人打的,和二子一人一隻,平時寶貝著呢,怎麽就落下了……不會真有什麽事兒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雪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雪心並收藏鳳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