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河將手中的燕盞輕輕的調轉過來,托在手心裏瞧。


    小小的燕盞兩頭尖尖,形狀猶如銀元寶,可他越看越覺得,這元寶,怎麽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接著便聽到鳳翎似是自言自語,“玉嬤嬤這些年也真不容易啊,在尚書府一心伺候太太,在候府也伺候過候爺夫人吧?”


    秦天河腦中一個激靈,目光轉向玉嬤嬤,隱隱似有所悟。


    玉嬤嬤是隨陸氏陪嫁來尚書府的,先前是候府的家奴。那麽她嘴裏的夫人未必指的就是陸氏,也可能是候爺夫人!


    如果陸氏真沒有害姨娘的心,候爺夫人未必沒有!


    人瘋了,還念念不忘燕窩燕窩,這奴婢,是真忠心耿耿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還是,那燕窩,根本就是她的一塊心病?


    陸氏也在看玉嬤嬤。


    “讓她說話!”秦天河衝架著玉嬤嬤的婆子喝道。


    婆子一把扯下玉嬤嬤嘴裏的破布。


    玉嬤嬤仰天大嚎,“夫人哪!夫人,救救奴婢!”


    “哪個夫人?說!”秦天河橫眉冷眼,厲聲問。


    陸氏不快,“大人……”


    後麵的話卻被聽到的聲音給逼了迴去。


    “老夫人!”


    玉嬤嬤的迴答聲出奇的清晰,這聲音猶如往平靜的湖水裏丟下一顆巨石,激起千層浪。


    院裏又響起細碎的議論聲。


    鳳翎的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鬧了半宿,玉嬤嬤總算說到重點了。


    老夫人,指的是候爺夫人,而並非陸氏。


    陸氏怔得半張著嘴,半天迴不過神來。


    “老夫人哪,奴婢殺人啦!哈哈哈哈。嗚嗚……”


    秦天河一個眼神,婆子們忙重新塞上玉嬤嬤的嘴。


    院裏忽然變得出奇安靜。


    秦天河低眸。盯著手中的燕盞出了好一會的神。


    陸氏這才反應過來,略帶著急切的向秦天河,“大人不會真以為,我娘……嗬,大人可別忘了。這些年,我娘每月撥往尚書府的定製是多少,那是多少銀子,大人算過沒有?我娘為了什麽,大人心裏應該很清楚吧?不然,就憑……”


    秦天河驀地抬起眼來,眼裏的寒光似乎要鑿穿陸氏的眼底。駭得陸氏一個激靈,急煞住話頭。


    “梆梆梆”,三更的鍾聲一聲緊過一聲,猶如敲打在陸氏的心尖上。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舌頭似乎也被凍住,看著秦天河。一時說不出話來。


    陸氏尚且如此,連跟著想爭辯幾句的瑞瑤都將到嘴邊的話生生的吞了迴去。


    秦天河卻是轉過目光,落在地上依舊嗚咽著的陶姨娘身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沉聲道,“你先迴去。我會還你個公道。”


    “多謝大人!”陶姨娘伏地放聲大哭。


    “大人!”陸氏迴過神,不滿的喚了秦天河一聲,“你說這話什麽意思,這賤婢要什麽公道!大人是舍不得吧……”


    不待她再說什麽,秦天河卻是一聲低喝,“阿展!”


    長隨阿展慌忙從黑暗中走出來,應了一聲,“是,大人!”


    “準備準備,上朝。”


    阿展一邊應,一邊跟在秦天河的身後,亦步亦趨。


    “大人!”陸氏站起身,又喚他一聲。


    秦天河此時己經將要走出院外,聽到她的喊聲,便停下腳步,迴過臉來,沉聲道,“我迴來之前,都不許離開,外人來訪,一律謝絕。”


    得不到迴應,秦天河又低喝一聲,“可聽見?”


    陸氏氣極,冷笑,“大人這是什麽意思?那瘋婦的話,還怕我候府來問麽?”


    “嗬!太太這話說的,我尚書府的事,”秦天河也是一聲冷笑,看著如嬤嬤,“你候府……用得著問麽?”


    “你……”陸氏氣得哽咽,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秦天河似乎對她愈來愈冷淡,態度也大不如從前。


    這時還故意當眾指摘她話中的毛病。


    候府也是,怎麽都對她不聞不問了起來?


    娘不會真的,是燕窩裏動了什麽手腳吧?


    不會,不會,陸氏恨恨的搖頭,將隱約在腦中的想法趕出去。


    她的一切厄運,都是這個女人帶來的!


    陸氏憎恨的目光終於落在甘氏臉上,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將她吃了。


    秦天河也不再理她,轉身喚了一聲甘氏,“夫人。”


    甘氏起身行禮,“是,大人。”


    “照我說的做。誰要敢違抗,夫人自行處置!”


    待甘氏應下,秦天河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陸氏,不再說什麽,甩手而去。


    甘氏轉臉向陸氏,道,“累了一宿,妹妹迴屋吧,姨娘和小姐們也都各自迴屋歇下,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多事。”


    沒有人動,陸氏挺胸勾唇,帶著得意挑釁的笑。


    “甘葉兒,你這是向誰發號施令!我要走,誰攔得住!”


    甘氏不理她,目光掃過胡姨娘和代姨娘,嚇得二人一個哆嗦。


    二人互望了一眼,瑟瑟縮縮的從陸氏身後走出來,向甘氏行禮,“奴婢……告退。”


    瑞瓔本就不愛管這些破事,這時正好有機會跟著姨娘離開,瑞玟又小,給代姨娘一拉也就走了,唯有瑞珂看著陸氏猶豫。


    甘氏低喝,“四小姐!”


    “是,母親。”瑞珂低低應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行了禮,跟在胡姨娘身後離開。


    各人帶著仆婢散去,甘氏再讓人攙走陶姨娘,院裏頓時空了許多。


    “小姐,夫人還等著奴婢迴話了,沒什麽事兒,奴婢就先告退。”如嬤嬤向陸氏行禮,對甘氏卻看也不看一眼,似乎根本不知道尚書府己經易了女主似的。


    陸氏的眸光轉過甘氏的臉,向如嬤嬤道。“有勞嬤嬤,迴候府。你俱實以迴便是,哦,有空讓我嫂子來一趟,就說我有話問她。”


    “是,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轉告。”


    如嬤嬤行了禮,轉身就走。


    “等等。”甘氏出聲喚住如嬤嬤。


    如嬤嬤轉身,行禮,“是,您有何吩咐?”


    如嬤嬤對甘氏連“夫人”都不稱唿,傲慢之色盡現。


    甘氏沒有心情計較這個,看著如嬤嬤犯了難。


    看秦天河的態度。八成是會去太醫院的。


    秦天河要困住眾人的用意,不過就是怕走露風聲,無事生非而己。


    其他人好說,那如嬤嬤呢。當困當放?又當如何困?


    瞥見甘氏眼裏的不決,如嬤嬤勾勾唇角,揚起一個不明顯的笑意。施一禮,“世子夫人還得著奴婢迴話,若有耽擱,奴婢可擔不起,奴婢告退!”


    再遙向陸氏施禮,如嬤嬤轉身欲走,就聽見身後一個笑盈盈的聲音。“嬤嬤留步!”


    如嬤嬤隻得又迴身行禮,滿臉不耐,“是,小姐!”


    鳳翎向甘氏行禮,道,“娘,我也乏了,女兒先告退。正好同路,女兒也正巧陪嬤嬤走一段,嬤嬤勞苦一宿,女兒就當替娘送送嬤嬤,如何?”


    不知怎的,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甘氏頓時放心不少,點頭笑,“也好,還是阿鳳想得周道。如嬤嬤是辛苦,你且陪嬤嬤慢慢走一段,我去讓人備些禮,勞嬤嬤一並帶迴候府,再勞嬤嬤轉告世子夫人,事出匆促,我也來不及準備什麽,隻是個心意,望夫人莫嫌棄才好。”


    如嬤嬤行禮應下。


    “嬤嬤請。”鳳翎微揚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如嬤嬤打量的目光看一眼鳳翎,見她的臉上滿是善意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些討好。


    “是。”


    如嬤嬤隻微微點頭,頓覺腰板都直了許多。


    “我也去。”瑞璿快走幾步,“我還有些話要對嬤嬤說。”


    甘氏側身半步,攔住瑞璿的去路,笑道,“二小姐,你臉色不好,不如也早些歇息。如嬤嬤是要迴候府複命呢,耽擱了可怎麽好?依我說,你有話,不如等迴候府的時候再說?”


    瑞璿還想再說,甘氏己經轉臉衝鳳翎笑,“去吧,去吧,替我好好送送嬤嬤,之後迴屋。你也聽見爹爹的話了,記著別亂跑,省得被責罰。”


    說完,甘氏迴臉向瑞璿,“還有事兒嗎,二小姐?”


    “我……”


    “沒事兒的話,二小姐也早些迴屋睡下,午飯我會讓人送到院裏,或者在太太屋裏也行。二小姐和三小姐,沒事都別亂走動。大人迴來才不至責罰。”


    甘氏笑眯眯的,卻毫不遲疑的將她後麵的話截斷。


    “呸!”陸氏用力的朝她啐一大口,一拉瑞璿,“走,咱們現在迴候府,我看敢攔!”


    “咱們也迴罷!”甘氏向琉璃招手,先她一步轉身,一邊吩咐琉璃,“把這院門關起來,誰要敢進來打擾太太休息,我絕不輕饒!”


    “是,奴婢知道。”琉璃應聲,一閃身,人就己經守到了大門口。


    光她一個人守著,陸氏便斷沒有出門的可能。


    “甘葉兒!你敢!”


    甘氏再不瞧陸氏一眼,泰然自若的邁步出門。


    關上大門,便將陸氏的怒吼關在身後。


    鳳翎陪著如嬤嬤走了一路,說笑了一路,無非就是嬤嬤辛苦,再央著嬤嬤迴去在世子夫人麵前說些好話,別揭尚書府的醜事之類,還摘了個玉鐲子塞到如嬤嬤的手裏。


    如嬤嬤心照不宣,半推半就的接了。


    知道這大小姐要陪自己一路的用意,如嬤嬤心裏也就放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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