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要臉。”


    聽了丫環們的迴話,倚在陸氏身邊的瑞瑤坐直了身子,轉著眼珠子說。


    瑞璿坐在桌前,飲了口茶,蹙起秀眉,微微點頭,“確是不成體統。男女之防,親兄妹還得避諱三分,更何況是三叔不知哪裏收來的義子。名不正言不順的三公子,又一天到晚的不成個氣候,還沒人能管。這種事兒要傳出去,咱們也跟著沒臉。”


    陸氏則有氣無力的,“你們理她那些做什麽,誰不知道她什麽身份?她若搞出什麽汙糟事來,正好趕出去便是,丟臉的是她自己。”


    聽了這話,瑞瑤突然“蹭”的站起身來,“我告訴爹爹去!”


    “阿瑤!”瑞璿喚了她一聲,“這會子爹爹早上朝了,你上哪兒告去?”


    瑞瑤“哦”了一聲,坐迴床邊笑道,“我一高興就忘了,等爹爹迴來我再說,讓爹爹好生責她一頓!”


    “這有什麽好高興的?不改改你那性子。”瑞璿低眉吹茶,不溫不火的道,“你告訴爹爹,爹爹至多責罵她兩句,讓她以後注意些,少去那人的院裏便是。不痛不癢的,你還費那唇舌。再說,”瑞璿看一眼陸氏,聲音柔和卻帶著冷意,“爹爹如何,你心裏還沒個數?”


    甘氏迴府,秦天河頭幾天都歇在她屋裏,這邊都沾了腳便走,說明什麽不是很明白的事情?


    瑞瑤便恨恨的,“我告訴外公去。”


    那更不靠譜,瑞璿的眉頭擰成了墨。


    夫妻之事,外人能怎樣?


    外公與外婆相敬如賓,府裏還有幾個妾室呢,拿什麽立場來說爹爹?最多不過指責其當年停妻再娶之事。


    可她也聽說,當年之事。是爹娘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又怪得了誰?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甘氏本就先陸氏進門,重要的是還生了三個兒子,替秦氏傳繼香火,陸氏早就輸了氣場、輸了理。


    而且,這裏麵,她總覺得隱隱有不對的地方。


    讓自己的嫡女成為平妻,與打臉何異?安樂候怎會袖手旁觀?到現在連個麵兒都不露?


    瑞璿腦中還在百轉千迴,就聽得丫環鴛鴦來報。說姨娘、小姐們來請安。


    瑞瑤便又是一聲冷笑,“喲,這都什麽時辰了?請的哪門子安?”


    “讓她們進來吧。”瑞璿淡淡的說。


    瑞珂一進門。衝著陸氏跪下,道,“女兒給娘請安,娘身子可安好些?”


    陸氏坐起身來,冷冷的看她一眼。對鴛鴦道,“快扶四小姐起來,四小姐嘴裏的這聲娘,我可當不起。”


    鴛鴦去扶,瑞珂不肯起,衝著陸氏一直磕頭。“女兒給娘認錯。認賊做母並非女兒所願,實在情勢所逼,女兒的心裏。隻有娘一人,求娘責罰。”


    胡姨娘也跪下抹淚,“求太太別怪四小姐,都是奴婢的錯。”


    陸氏從床上坐起身來,胡姨娘忙以膝蹭地過去替她穿上鞋。又道,“求太太明查。那邊要打要罰的,奴婢身份低微,沒有別的選擇。四小姐年幼,也不敢多說,求太太體諒。”


    陸氏看一眼代姨娘。


    代姨娘亦變了臉,拉著兩個女兒跪在瑞珂身後。


    陸氏站起身來,慢慢悠悠的說道,“你們是想,這家我當不得了,還是趁機找個好主子吧?”


    “奴婢不敢。”


    “女兒不敢!”


    陸氏瞥一眼地下跪著的姨娘、庶女們,接過鴛鴦遞過的茶,“哐”的一聲摔在地上,濺了代姨娘和瑞瓔濺了一身的茶水。


    代姨娘和瑞瓔濺了不敢坑聲,也不敢去抹,隻得由那黃色的茶漬印得白衫子上一點一點的。


    “你們有什麽不敢?那邊不過是讓你們歇幾天,你們巴巴兒的就跑去請安了,茶也敬了,母親也喊了,這會子又來我這裏假惺惺的做什麽用!你們一個一個姨娘小姐的當舒坦了,嗬,倒忘了你的老子娘還是我安樂候府的奴才!”


    胡姨娘“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撲過去衝陸氏一直磕頭,“太太,太太,求太太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太太饒過奴婢老子娘!”


    代姨娘要冷靜些,卻也身抖如篩糠。


    一家人都攥在陸氏手裏,是她們最怕的地方。


    “娘,”瑞珂雙膝跪著轉了個方向,對著陸氏,未語淚先流,“請娘息怒,容女兒一言。”


    陸氏冷笑,“你還有什麽好說?”


    瑞珂先磕了個頭,仰臉顫聲道,“承蒙母親教誨,女兒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母親對女兒的好,女兒一直記在心裏。隻是,求母親想想,女兒是隻是尚書府一個小小的庶女,人低言微,這才哼了一聲,那邊就罰女兒抄書禁足,不準吃飯睡覺,女兒,女兒……”


    瑞珂尚未說完,便泣不成聲。


    “沒用的東西!”陸氏咬牙,冷笑,“你不過也就是想我帶你去候府罷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你倒是去求求你的母親,看她能帶你去哪兒,能幫你許哪個好人家!”


    瑞珂的臉頓時一片死般的灰白。


    瑞璿歎口氣,上前攙起瑞珂往一邊的小凳上坐下,“坐吧,四妹,也不能全怪你,我來跟娘說。”


    “大姐!”瑞珂抓著瑞璿的手,哭出聲來,“你幫我求求母親,是我的錯,怎麽罰我都好,就是別不認我。”


    瑞璿拍拍她的手背,然後自她手中抽出手來,走到陸氏的身邊,一邊替陸氏揉肩一邊笑道,“娘,您莫生氣,您想想,氣壞了身子高興的是誰?”


    陸氏伸手往自己的肩上拍瑞璿的手,麵色稍霽,“還是自己的女兒好。別的東西,再怎麽掏心掏肝的喂,別人也隻當你墊腳石!瞧瞧這幾個,”陸氏顫抖的手在瑞珂瑞瓔身上一一指過,冷笑。“我這邊才不管家,那邊就巴兒巴兒的跟在人屁股後麵叫娘,阿璿,你說,叫娘怎麽忍這口氣!”


    瑞璿“撲哧”一笑,“瞧娘說的,誰敢把娘當墊腳石,女兒第一個不依!娘累了這麽些年,不是總說著身子不好麽?正好趁這時候歇歇。等娘身子好些,咱們和妹妹們往候府散散心。說說笑笑的,有什麽不好?隻要娘身子養好,以後的事情還久遠著呢。”


    陸氏看著瑞珂。“哼”一聲,“候府自然要去的,我憑什麽……”


    話未說完,便又被瑞璿笑著打斷,“我瞧妹妹們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我和阿瑤自然不好去那邊走動的。萬一那邊有個什麽事兒,誰又來說於娘知道?今兒的事,要不是香虹、香蓮兩個,咱們又如何知道?”


    瑞珂的眸光微閃。


    她不知道瑞璿口中“今天的事兒”究竟是什麽事,但是,香虹香蓮是她房裏的丫頭。有事倒先往陸氏這邊稟告,瑞璿是在告訴她,她就是那孫猴子。也翻不出太太的五指山去。


    瑞珂忙跪下去又磕頭,“姐姐說的對,女兒就是那意思。女兒麵兒上佯裝與那邊交好,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也好早些來稟報母親。下人再怎麽機靈。能有女兒貼心?母親的好,女兒總是一刻也不能忘。”


    陸氏沉吟。“阿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瑞珂大喜,又磕下頭去,“多謝母親體諒。”


    陸氏這才語氣稍緩,“都起來吧,也確實怨不得你們。”


    代姨娘忙起身,倒了杯茶給雙手給陸氏奉上,“太太喝茶,奴婢和小姐們也是一心都向著太太,”一邊忙衝著瑞瓔瑞玟擠眉弄眼。


    瑞珂表了半天的決心,自己和女兒們自然也不能落後。


    瑞瓔褪下手上的鐲子,瑞玟見了,也取出懷裏的一塊金鑲玉的吊墜,猶猶豫豫的和瑞瓔一起雙手捧上往上遞。


    瑞瓔倒是一臉淡然,磕了個頭,道,“這是那邊夫人送給我和妹妹的見麵禮,女兒不敢留著,求母親處置。”


    陸氏抓過,看也不看,狠命的往地上一擲,“什麽破爛東西,也好拿出來送人!”


    瑞玟霎霎眼,扁嘴不敢說話。


    那是塊上好的和田白玉,鑲金的觀音大士慈眉善目,精致小巧,連衣上的褶皺都一絡絡的清晰可見,她還沒見過這麽好的墜子,收到的時候好生歡喜了一陣,其實很想要留著的。


    雖然也知道是留不住的,但看到就這樣碎成兩塊,瑞玟還是忍不住的一陣心疼。


    “鴛鴦。”陸氏見狀,極為不屑的喊了一聲,“去捧我的首飾匣子來。”


    鴛鴦捧了個紫金色的匣子來,陸氏在裏麵翻了幾翻,取出個玉鐲來給瑞瓔,又取出對金花頭簪來賞給瑞玟。


    瑞瓔瑞玟心裏都有數,鴛鴦捧出來的首飾匣子都是陸氏淘汰下來,款式或成色有缺的,平日陸氏用來打賞她們和一些有頭臉的婆子用的。比甘氏所贈的,差了不止一截半截。


    二人對望一眼,嘴上卻不敢說,仍麵帶歡喜千恩萬謝。


    陸氏這才由怒轉喜。轉身便把匣子讓鴛鴦收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忘了瑞珂的一份。


    瑞珂的臉色當時就有些難看。


    自陸氏屋裏出來,幾人各自迴屋。


    盯著瑞瓔手中的玉鐲,瑞珂越看越紮眼,不由冷笑一聲,“妹妹們做得真巧,兩邊討好,不似我一般的兩邊不是人。可是妹妹們別忘了,咱們的身份,再怎麽想裝成價值高昂的美玉,實則也不過是塊類玉的石頭!”


    瑞珂撞開瑞瓔,自二人中間穿過去,徑自迴屋。


    “咱不理她。”瑞玟眨眨眼,嘟著嘴說道,“她也就是想娘給她配個好人家!”


    瑞瓔揉揉被瑞珂撞疼的肩膀,對著瑞玟歎氣。


    瑞玟便也有些傷感。


    瑞珂的話說得難聽,卻都是事實。身份這迴事,在她們出生的那天都己經注定,並且將伴著她們一生。


    瑤和璿,都是美玉的代稱,而珂、瓔、玟,都不過是塊長得類玉的石頭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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