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柴房裏。


    小黑子借著抱幹柴的機會,偷偷的來看被他藏在這裏的那個傷勢嚴重的女人。


    搬開遮擋著那女人身子的幹柴,蹲下來,摸摸她的鼻息,還有口氣,就是人還在昏睡,他把裝在衣兜裏的濕布巾拿出來,給她滿是血汙的臉擦拭一遍,打算悄悄的給她灌些從小石頭那裏勻過來的一些湯藥,讓她不至於那麽快就死掉。


    等今夜院子裏的人都睡下,他再去醫館多買幾副外傷用的草藥,還小石頭一副即可。


    女子沒有意識,不會吞咽,他用木勺把嘴撬開,忙把腰上別的小葫蘆拽下來,用嘴咬掉葫蘆塞子,把葫蘆嘴對準這女子的撬開的嘴。


    心裏為自己的機靈自誇不已,不會喝藥也不怕,隻要緩緩的讓濃稠的藥汁流進她的喉嚨裏,到了夜裏再悄悄的弄些米粥這樣朝嘴裏灌,有藥湯和米粥交替灌下去,興許這女子命大,不會真的死掉。


    “咳咳……”


    許是他葫蘆傾斜的有點多,藥汁流的有些快,沒動靜的女子竟然被流進咽喉的藥汁給嗆的咳了起來。


    正樂滋滋想著的小黑子被這兩聲咳嗽,嚇的本能的朝外麵瞅過去。


    透過柴房的門縫,瞥見外麵劉元青還和宋大江說笑,他才把高提的心放下,視線轉迴投到那女的臉色。


    見她一雙迷茫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臉,小黑子臉紅了紅,尷尬的笑笑,“你命可真大,身上那麽多的傷口,竟然能挺了過來。”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裏?陪著我的丫頭綠兒呢?”


    自己如今四周都是雜亂的柴草,鼻子裏嗅到的是幹柴混合了自身的血腥味,嘴裏喉嚨裏更是又苦又幹澀,這一切都讓她朦朧想起昨夜的淒慘遭遇,慶幸自己竟然沒被打死,可是綠兒那丫頭呢,難道真的為了給她爭取逃命的機會,被曆氏那毒婦安排的人給打死了?


    她勉強把喉嚨裏的癢意壓下,紀寧手指使勁的掐在左手腕的皮肉上,迫使渾噩的頭腦能清晰一些,又咬咬牙根,把胸口的疼痛壓製下去,斷斷續續的問著眼前的這個陌生小子。


    天亮時,自己見這女子身上的衣衫雖然被血浸透也破爛的不成樣子,可他依然能分辨出這是上好的雲錦。作為宮中禦用的雲錦,在京城也是極少官宦之家有品級的誥命夫人才敢穿的衣裳,更別提栗邑這個偏遠小城。


    再悄悄的打量一遍她精致的五官,他心裏猜測這女子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小黑子也不知道救她是福是禍,許是心裏一直耿耿於懷自己生母被人毒害而亡,他才不過一切的把人救了迴來,連筱白荷都瞞了過去。


    他悄悄的走到門口看看外麵情形還算穩定,又轉迴來,壓低聲音說著,“姑娘,這裏是栗邑城裏的一家食鋪後院,我是食鋪的小夥計,昨夜聽到姑娘在我們院長後的巷子裏唿救,我翻牆過去時,姑娘已經昏迷在巷子的角落裏,當時雨勢漸大,也沒見姑娘身旁還有別的人,我隻好把姑娘帶迴來,偷偷的藏在這裏,姑娘的婢女有可能已經遭了不測。”


    “竟……然到了栗邑縣?綠兒被害了……”


    腦子清醒前她主仆二人還在京城的街市上,待她從鬼門關轉了圈迴來,已經到了千裏之外的偏遠小城。


    心中激動,喉頭就是一股腥甜朝上湧來,紀寧急忙手捂著自己的嘴,血立時就從指縫裏朝外滲。


    看她手指縫裏的血順著手背朝下流淌,小黑子焦急的勸著,“姑娘,你好容易才醒過來,千萬別激動,如今不是你惦記你那婢女死活的時候,你自己的性命才是要緊的呢。”


    自己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空有個候府嫡媳的尊貴身份,卻擋了別人的路,被毒婦害的僅剩下半條命,綠兒更是橫死異鄉。她撫摸著還沒凸起的肚子,慶幸那幾個惡人施暴時,她被有功夫的綠兒護的死死的,僅僅是受了不太厲害的皮肉之傷,沒有危及腹中胎兒。紀寧心裏冷笑連連,曆氏,你沒那好運一招讓本夫人立時一屍兩命,你可千萬在京城裏等著本夫人去找你討還這個公道!


    為了慘死的綠兒,為了自己還在娘胎裏的孩子,她紀寧暫時沒資格去死。


    想到夫君還在邊境,她空洞悲傷的眼神逐漸的清晰堅定起來,她掩了眼裏心底的濃濃恨意,勉強擠出些笑意,虛弱的說著,“小……兄弟,救命大恩,小婦人紀寧必定牢記在心,自當後……報……”


    小黑子雖年紀小,卻閱曆豐富,見紀娘要給他報恩,他頗有江湖氣度的揮著手,“別,紀姑娘你有口氣,還是留著養身子是為上策,我也是個苦命人,救姑娘不過是舉手之勞,才不屑要啥後報呢,我還要去外麵做活計,你先在這裏躺著,你身上還有不少的傷呢,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到了今夜,我想法子把你弄到附近的客棧裏暫時安置下來,再去醫館給你弄些藥,在客棧裏多養些日子,興許身子就能痊愈。”


    看這年紀不大的小子,說話做事頗有見識,紀寧越發把這恩情記在心裏,她原本就因有孕身子虛弱,一路上昏迷之中還遭了毒打,精神和身子雙重的疲累,讓她不再開口,緩緩的閉上了眼。


    見紀寧閉了眼,小黑子這次不過是把她身側的幹柴攏在四周,他自己連忙抱著一捆柴火離開柴房。


    “小黑子,你個偷懶的小子,去抱捆柴火就長在柴房裏咯?讓姑娘瞧到,肯定要罵死你個懶滑的小子!”


    趙青葉已經在筱白荷親自指點下在製作蝦醬,筱白荷正在嚐試用穆希芸帶來的果子做果醬,春歌在廚房裏忙著給她倆打下手。見兩個灶上的柴火不夠,偏小黑子去柴房那麽久都沒迴來。


    火爆性子的春歌,立時風風火火的朝後院奔來,迎麵撞上他,立時就點著他的腦門數落開來。


    把幹柴夾到腋下,小黑子訕笑著,去扯春歌的衣擺,“春歌姐,我就多看了幾眼大江叔他們挖的地窖,你就行個好,別嚷嚷的讓大夥都聽到。”


    小黑子人很好,占著嘴甜跟著柳老婆子溜須拍馬,弄些吃的,沒少接濟他們那些低賤的人,春歌也記的他的好,歎口氣,聲音低沉下來,“唉,你咋不知惜福呢,咱如今跟了個好主子,可不能自己把這好福氣給作掉咯。”


    嗬嗬傻笑著,小黑子用手點著自己的腦袋,“春歌姐教訓的很有道理,小黑子都記在這裏呢,咱快去廚房吧。”


    聞到這小子身上有濃鬱的苦藥湯的味道,春歌覺得自己方才錯怪了他,這小子肯定又去小屋看小石頭那孩子了,她點點頭,快步跟上。


    “姑娘,你把好好的果子都碾碎做啥?”


    放下柴火,見筱白荷並沒責怪自己躲懶,小黑子好奇的望著正在碾壓果子的筱白荷。


    沒有榨汁機,想弄碎果子,都要純手工,悶熱的廚房裏還真是不好待,筱白荷抬起頭,鬱悶的望著一臉狐疑的小黑子,“做些稀罕玩意,你甭多嘴,快來幫我把這些果子都碾壓成汁水就成。”


    “這在我手裏就是小菜一碟,馬上就好!”


    他笑眯眯的說著,上前把石臼連帶半筐果子都搬起,出了廚房。


    天黑時,蝦醬做好,果醬也存放到了陶罐裏。


    剩下一些碾碎的果子,筱白荷用細紗布過濾出汁液,又加了些蜂蜜。


    讓小黑子把攪拌好的果子汁液係在井裏。


    午飯吃的豐盛,晚飯筱白荷吩咐趙青葉給大夥蒸了兩合麵的窩頭,炒了韭菜雞蛋,和一份肉片炒茄子。


    為了能順利又妥當的辦完事情,穆希芸連家都沒迴,頂著烈日跑遍栗邑她所熟知的親朋好友之家,把親筆寫下的邀請帖子奉上。


    直到夕陽西下,累成狗的穆希芸才懶懶的趕了迴來。


    進了側門,就聞到廚房有香味飄出,她丟下馬鞭,直奔廚房而去。


    “白荷,你做了啥好吃的犒勞我啊?今兒後晌我可是為你殫精竭慮!”


    聽到她嘶啞的嗓音,趙青葉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的鏟子掉到灶台上。


    見趙青葉正在盛菜,穆希芸掃了眼這一葷一素,失望的撇了撇嘴,“青葉,你們姑娘呢?明知道我要來吃飯,就弄這些菜打發我啊?虧我為了鋪子的大事忙的腳都打了血泡,竟然吝嗇的連個好菜都不舍得做,待會還有別的菜嗎?”


    這個可是縣太爺家的小姐,自家姑娘恐怕也不敢得罪,看她臉色不好,趙青葉尷尬的笑笑,“穆小姐,姑娘在後院忙著呢,至於還有別的菜,奴婢還不知道呢,要不穆小姐先去正房候著,奴婢去後院裏問問我家姑娘,要不要再加幾個和穆小姐口味的菜式。”


    “嗯,你去吧,我先喝口水,再說吃飯的事情,今兒這一後晌,我馬不停蹄的跑遍了整個縣裏,差點要累癱了!”


    點頭應著話,穆希芸拎起水缸裏的葫蘆瓢,舀了大半瓢的水,伸著脖子就喝。


    從後院視察迴來的筱白荷進廚房就見穆希芸朝肚子裏猛灌涼水,不由得皺了眉頭,“穆希芸,你咋又喝生水,不怕拉肚子啊!”


    正喝的痛快的穆希芸被筱白荷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把沒喝完的水倒進水缸旁邊的木盆裏,氣鼓鼓的抱怨著,“哎,你要把我魂給嚇掉啊?這又不是蘭溪村,再說就是蘭溪如今也沒了疫病,喝半瓢涼水哪裏就能那麽巧會拉肚子!”


    “我說了多少次,即使沒有疫情,生水也不能喝,你沒見大中在井裏打的水桶裏時常還有小蝦,你不怕小蝦在你肚子裏長成了大蝦啊?”


    筱白荷想扭轉她的壞習性,故意危言聳聽。


    因為蕭豐倉他們住的距河邊都不太遠,井水水位很低,有好多時候打出來的水裏就有和綠豆大小的淡水蝦。村裏人都沒在意過,當時筱白荷曾和六巧說起過這小蝦的由來,穆希芸偏巧也聽了半耳朵,這會望著筱白荷,她的眼裏滿是驚恐和後怕,“不會吧,白荷,你可別嚇唬我,若真的喝了幾隻小蝦,它們在我肚子裏慢慢的長大,那也忒可怕了!”


    見已經震懾住了這膽大的丫頭,筱白荷忍著笑,努力的板著臉繼續訓斥,“這會知道害怕了,早做啥去了,總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乎呢,待會讓小黑子去醫館裏給你買些能消炎解毒的藥草迴來熬著喝。”


    真怕自己喝進去的小蝦會在肚子裏長成大蝦,穆希芸感激的點著頭,“哎,還是白荷你好,我這就去找小黑子,你先忙著!”


    聽劉元青說要熬夜挖地窖,小黑子背著筐裏的土,隻怕不好脫身的他,滿腦子都是尋思咋找借口去給紀寧弄藥,穆希芸的吩咐讓他的糾結蕩然無存。


    手裏捧著穆希芸給的一個銀錠,他樂顛顛的給她行個禮,然後嘿嘿傻笑著,一溜煙的躥了出去。


    “這傻小子,連手臉都不洗就跑走,這是急著去投胎啊!”


    穆希芸被他的怪異的舉動鬧的有些無語。


    也不知那幹瘦的黑小子哪裏來的力氣,手拖著裝滿土的竹筐就像托了一筐棉花,對他那天生神力,很是狐疑的劉元青嗬嗬笑著,“穆小姐,小黑子這小子別看年紀小,做起活來可夠拚的,有時連咱們這個壯漢子都不如他呢。”


    “劉二叔,你們挖的地窖,當真不用冰也能存放海鮮?我咋看著有些不靠譜呢。”


    相較於劉元青風趣的性子,穆希芸對他很是友善,笑著問出心裏的疑惑。


    “自然是咯,地窖挖的深,憑它再炙熱的日頭也曬不透,我還預備把地窖和水井之間挖個小通道,正好借井裏的涼氣,讓地窖的溫度更加低,不說存多久,靠這些涼氣,海鮮肉食也能保存個五六日,單這些舉措,已經能省下很多的冰。”


    地窖才挖出三四吃的深度,已經被筱白荷誇了好幾次,這注意可是自己出的,深感自豪的劉元青稍稍得意的挑著眉頭迴著穆希芸的質疑。


    夜色籠遭著院子,昨夜下了場暴雨,徐徐清風拂著宜人花香,筱白荷讓大夥都在院子裏吃晚飯。


    看著桌子上擺的飯菜,不知是心理作用,還真是喝了冷水,穆希芸肚子有些隱痛,她胃口盡失。


    手捂著肚子臉色也變的有些灰白,“白荷,醫館也沒多遠,小黑子咋還沒迴來啊?不會拿著銀子在外麵玩翻了天吧?”


    詫異的望望突然變的有氣無力的穆希芸,筱白荷搖搖頭,“你餓了就先吃飯,小黑子不是個貪玩的人,應該很快就迴來了。”


    “難受吃不下,你們先吃,我去外麵迎迎他吧。”


    掃了眼桌子上的那個葷菜,穆希芸有些反胃,她站起身子怏怏的離開了飯桌。


    這人今兒八成是累慘了,望著她有些可憐的背影,筱白荷心裏泛出內疚。


    自己方才不該嚇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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