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剛想叫眾人一起商討,推開門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稌野,她微微一怔,下意識的拉了拉自己的衣領遮住傷痕,“你醒了?”


    稌野的目光在她白皙的頸間停留了片刻,方才還似是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是如今每個字都哽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隻是望著她,看他沒有迴答,九君伸手探及他的額間,蹙眉道:“莫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下一刻,稌野拉著她的手將她攬進了懷裏,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九君身體驀然一怔,一種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酥軟微麻的感覺從內心深處升起,順著血脈流向四肢百骸,她猶豫道:“你,,,,,”


    耳邊傳來他鼻息的溫熱,“對不起,對不起,,,,”微顫的聲音帶著失而複得的恐懼。


    九君怔了片刻,才緩過神,從他懷裏退了出來,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安慰道:“已經沒事了。”


    稌野抬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她頸間的傷痕瞬間又收迴了手,眸中的壓抑之色一閃而過,他從懷中掏出一盞琉璃瓶,“這是魔域的傷藥。”


    九君目光在他手裏的琉璃瓶中停了一下道:“既然你來了,我正好有事同你說,先進來吧。”


    稌野點了點頭,隨著她走進屋裏,隨著屋門落下,不遠處的轉角,肇霆一襲白衣,外披墨色寬袍,去而複返,微光投在他的瞳仁,瑩亮清冷的顏色,看來居然有些落寞,他身後的神侍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方才的一幕皆落入他眼底,“殿下,這傷藥可要給九君君神送去。”


    肇霆平靜冷漠的目光注視著虛空,淡色的唇角微微落下,半晌神侍才聽到一句,“扔了吧。”


    稌野跟著九君進入房間後,入眼的便是一張尼羅城的地圖,九君示意他坐下,自己則坐在了另一旁的椅子上,“那日到底發生了何事?你背上的封印你可知到底是什麽?”


    稌野抿了抿唇,沉默半晌道:“巫族的那個人想打開皆滅玉鏡的結界,而我身上的這個封印便是當年聖祖封印皆滅玉鏡留下的其中一把鑰匙。”


    九君怔在原地,有些錯愕道:“難怪,,,,你能出現在結界裏,若是常人就算龍君帝君魔君三人共同親自出麵也未必能打開結界,,,可是,她為何想打開皆滅玉鏡,那裏麵可是封印著四大兇獸,若是他們被放出來,豈不是天下大亂?”


    稌野沉聲道:“這便要從當年天魔大戰,你們龍族的一段秘聞說起了。”


    九君抬眸,“龍族?”她忽然想起那女人似乎每每想致自己於死地,而且近些時日發生的事似乎也是衝著龍族而來,稌野點點頭,“具體我也不清楚,隻是據說當年天魔大戰以前,你們龍族的大皇子琉筠曾與魔域巫族蠱王聖女有一段情,傳聞他們二人誕下一女,卻是患了先天不足之症,性命垂危,後來天魔大戰動蕩不安,琉筠以身護三界和平,那女孩也隨即便夭折了,而巫族傳聞因為在大戰中私通天界導致魔域大敗被魔君貶下了凡,而蠱王聖女也隨即消失不見了,那個女人應該就是消失許久的蠱王聖女。”


    九君不解:“就算她和龍族有這麽一段往事,那和她想喚醒皆滅玉鏡有何關係?”


    稌野繼續道:“皆滅玉鏡由核晶演化而成,可有未知的力量,據說它可讓時空轉移,萬物起死迴生,想來她是為了當年她與龍族琉筠那個早逝的女兒。”


    九君臉上表情凝重道:“她瘋了?她想用皆滅玉鏡複活她的女兒?甚至不惜用三界陪葬?”


    稌野點了點頭,“但聖祖當年封印皆滅玉鏡的密鑰不止我身上這一處。”


    九君心中一凜,“你是說還有一把密鑰。”


    稌野默了半晌,才緩緩點頭道:“是。”


    “那個密鑰在何處?”


    稌野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兩把密鑰相生相克,這些年我不斷提高功力壓抑密鑰的反噬,隻因為另一個擁有密鑰之人的功力越強吞噬能力也便越強,直到我完全被密鑰控製身死相祭,兩把密鑰相融,掌控三界,反之,若是他先身死,兩把密鑰便會在我身上融合。”


    九君頓了片刻,“也就是說,若不能找到另一個封印密鑰的人,你便會死。”


    稌野點頭,九君表情有些凝重,唇畔緊閉,半晌她抬眸道:“可有什麽線索?”


    稌野沉聲道:“當年之事我還年紀尚小,許多事情記不清了,可龍君一直跟在聖祖身邊,或許他知道一些密鑰之事。”


    九君目光微凜,“待這邊事了,我迴到怒潭穀,會詢問祖父。”


    稌野抿唇一笑,“多謝。”


    九君搖了搖頭,“你我之間,不必多言,隻是你可曾想過,若真的找到另一個密鑰之人,又該如何?”


    稌野眸光微沉,“隻得看看有何破解之法,我不願意濫殺無辜,可是,九君,我父母拚盡一切才保住我的這條性命,我更不想白白丟掉。”


    九君沉思道:“想來聖祖當年做出這個決定定然有他的用意,兩鑰相融,需有一人以身相祭,而另一人便會成為三界新的掌權之人,留下的那個人必然是有平衡三界之能,尋常人定然做不到,聖祖深知天魔兩族積怨已久,絕非一兩日便能化解,他去前知道自己無論選擇哪一族作為未來三界掌權人,都不能真正讓兩族握手言和,所以才暫時讓龍族平衡三界,可是外族震懾治標不治本,本質矛盾未解決危險便永遠都在,在青丘之時,塗山靈狐選中了蝃蝀作為青丘的繼承者,讓火水兩狐融合,而你身上有天魔兩族的血脈,聖祖選中你作為密鑰之一,也未必沒有此考量。”


    稌野眉眼不動,纖長有力的手指握緊琉璃藥盞,指骨凸起處隱現淡碧的青筋,許久才略略放鬆,輕輕笑道,“先來上藥吧。”


    九君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伸手去拿他手裏的瓶盞,“我,,,我自己來吧。”


    稌野卻握住她的手腕,順勢與她拉近了距離,輕聲道:“別動。”


    突如其來的氣息讓九君僵住,他輕輕將她頸間的衣領掀開,白皙的頸間一片青紫,他眉宇微不可見的蹙起,單手拿起一從裏麵剜了一小塊藥膏,手指顫顫撫上去,九君隻覺一陣冰涼的觸感在頸間化開,她不自然的挪開目光,動了動唇,聲音變得有些低啞,“若是有一天你真成為三界掌權之人,你會怎樣?”


    塗藥的手指微頓,這樣說話,卻聞到她頸間幽幽的暗香,淡淡的若有若無,卻縈繞不去,他怔了怔隨即繼續方才的動作,“你覺得我會怎樣?”


    九君微微低了下頭,恰逢碰上他抬眸,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甚至鼻尖都幾乎快要觸碰在一起,彼此眼底任何一絲最細微的情緒都無所遁形,稌野收迴手,“你覺得我會挑起三界戰亂嗎?”


    九君眼睫微垂,掩去了眸中的神色,聲音淡淡的,“我不知道,稌野,我並不了解你。”


    稌野唇際忽掠過一絲笑,寂寥如月色,猶帶一絲夜色的深沉,“當年人人都說,魔君之子擄走了帝君最愛的女兒兮溕君神,最愛的女兒,嗬,不過是帝君醉酒後寵幸下等仙子懷了神胎,若不是我母親被她那個高高在上的嫡親君神姐姐騙去遊魂穀摘什麽宥療花遇到我父親,隻怕,她早就死在了遊魂穀的惡靈手裏。”


    九君怔住,錯愕道:“你是說,,,,兮溕君神的生母並不是君後?”


    當年之事,九君並不清楚,隻是如同旁人一般道聽途說,外界傳聞帝君嫡次女被魔君之子誘拐強行擄走,聖潔神女淪為玩物,帝君愛女心切,痛心疾首,連發三庭召書,怒斥魔界荒淫無度,刻意挑釁天族。


    “君後隻生了一個嫡女,那便是菾琤的母親,就是騙我母親去遊魂穀的嫡親姐姐,我母親那種出身若不是需要利用又怎麽會得君神之位,在與我父親私奔前,她的地位連天族最底層的仙侍都不如,帝君將她視為醉酒後失德的恥辱,君後更是容不下她,將她母親處死後又怕有一天東窗事發,遭人詬病毀了她的清譽於是將她扔在仙侍臥房內任其自生自滅,好在有一位仙侍看她可憐,暗中照顧她,她才得以平安長大,隻是後來被菾琤母親發現,自己長相天賦處處不如這個庶妹,心生妒念,將她調到自己身邊以便折磨,我母親為了活下去忍氣吞聲,渾身傷痛剛剛被罰完便被送到了遊魂穀替那個女人找什麽宥療花,她本就未練過什麽像樣的仙法,麵對惡靈束手無策,命懸一刻之際,遇到了我父親出手相救,兩個人相愛卻深知身份地位截然不同,我母親想放手,是我父親態度堅決,寧願舍棄未來的魔君之位也要帶她離開,他們二人私奔,在人間荒野尋了一處僻壤之地,相濡以沫,生下了我,日子過得雖然清貧,卻也幸福,若不是天魔大戰前讓天族在人間的神使發現我母親假死脫離天域,為他們找到了合適的理由挑起戰爭,不惜以我的性命逼迫我母親承認是被我父親強行擄走,可是他們卻出爾反爾,在我父母傷痕累累之時趁機想了結我來消滅罪證,是來天族調查真相的龍君將我救了下來,將奄奄一息的我帶到了聖祖麵前,聖祖將我作為密鑰容器才保住我消散的元神。”


    原來如此,難怪他身上有神族的血統卻從不肯迴天域,“所以,你恨天族的人。”


    稌野抬眸,“恨,如何不恨?我曾經巴不得天下大亂,所有人都去給我父母陪葬,才能解我心頭之恨。”說罷他頓了頓,眸光微怔,“可是,,,,,可是後來,我為了尋找另一個密鑰之人,雲遊四海,看到了太多像藌窤這樣的種族因為當年的天魔大戰而背負的累累傷痕,從魔族的藌窤靈蛇族到天域青丘的塗山靈狐族,還有那些提不起名字便消失的種族,甚至連凡間都還殘留著當年大戰後的痕跡,我在想,若皆滅玉鏡再次開啟,會不會還有無數像我這樣的人出現,我是不是也變成了自己曾最痛恨的人。”


    世間百戰,三界皆苦,權力,野心,資源,到最後不過黃粱一夢。


    九君盯著他半晌,此時他近在咫尺,近得可以看到他斜插入鬢的劍眉,堅挺高傲的鼻梁,剛硬緊致的下頜,她淡聲道:“你不會。”


    稌野抬眼看她,九君亦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目光深邃專注,“我祖父說過,身居高位的掌權者除了要有非常人能及的手段、遠見、能力,最重要的還需有一顆菩提之心。”


    稌野喃喃道:“菩提,,,之心?”


    九君點頭,“苦難加身,生堅韌之意,再觀他人之苦,才會生菩提之心。”


    稌野抬眸看她,“那你呢?”


    “我?”九君尾音微揚,抿唇道:“我自出生起便被金鱗之力選中,他們說在我出生前許久沒有人被金鱗之力選中了,我們龍族有個古老的預言,金鱗之力每一代中隻會選定一個真正的繼承人,如我三叔他們那一代,沒有人被金鱗選中,好不容易到了我們這一代,終於再次看到金鱗之力,盡管他們也不懂為何龍族那麽多男子,金鱗之力偏偏就選中了我這個女娃娃,但金鱗之力已選,縱然有些人心裏芥蒂我身為女身,卻也不得不擁護我為未來怒潭穀主人,因為希望這東西啊,有總比沒有強,他們開始對我給予期待厚望,他們希望我變成他們期待中的繼承者,繼續維護著龍族的榮光,所以當我被母君養到三百歲時便要強製離開自己的父母身邊,他們必須離開怒潭穀不再出現在我麵前,因為繼承人的第一課便是學會獨立,放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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