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渥丹麵色略顯沉重,沉默半響,才緩聲道:“殿下…….瑰鳥,他願意的。”


    “愚忠!”九君麵含如霜,“好,既然如此,不過區區一個擎昂,我現在就帶人去滅了整個鮫族。”


    “九君!”龍君皺眉怒道:“你現在說話越發沒有分寸了。”


    “那你們犧牲瑰鳥便是有分寸了?”


    “你放肆!”龍君怒拍案牘,起身道:“往日你處事不驚皆以大局為重的性子跑哪裏去了?怎麽從人界走了一趟,變得這般無理取鬧!”


    一句話讓滿腔怒火的九君忽然冷靜了下來,像是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徹底澆滅了環繞在她心頭的烈火,祖父說的沒錯,若這事放在是以往,她縱然也不會同意犧牲瑰鳥,卻也絕不會這般出言頂撞,而會用更加冷靜理智的方式去解決此事,可自己方才卻像個任性胡鬧的孩子,而且自打去了蜂皇之地後,自己行事越發不像以前的自己,被情緒牽引,偶爾竟毫無理智可言,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看她站在原地發怔,龍君目光複雜,方才一時氣極,說話著實重了些,歎了口氣才放緩聲音道:“九兒,瑰鳥是你阿叔的孩子,也是在我眼底下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斷然也不會做出這般決定,況且那鮫族三公主卿洳對瑰鳥確實有意,我見過那孩子,她跟她哥哥不同,天真善良,也算是良配,再者………我們的確需要有人進入鮫族幫我們盯著擎昂。”


    大殿內忽然靜的像是能聽見銀針掉落的聲音,半響,九君才艱難的找迴自己的聲音,“瑰鳥若是願意你們就隨意吧。”便要轉身離去。


    “九兒”


    九君停住腳步。


    龍君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那個纖細的背影,“明日,便是他們二人成親之日,我會親自主持婚禮。”


    先斬後奏,九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似自嘲似悲哀,難怪………難怪自己離開時一定要瑰鳥留下,難怪鶴析對靈蜜為引的態度毫不積極,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把自己支開罷了。


    “好。”仿若厭倦了眼前的一切,多一個字她都不想再說。


    九君離開後,龍君沉沉的歎息,又緩緩的將目光轉向一旁,“渥丹,委屈你了。”


    渥丹搖頭道:“龍君,那孩子的心思從小就來的沉,但我這個當父親的卻一清二楚,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讓他斷了對殿下的那份心思,鮫族公主,未必不是更好的選擇。”


    “話雖如此,我心裏總歸不是些滋味。”想起九君方才離開時臉上的冷漠,苦笑一聲,隻怕自己這次的做法,要讓她失望了吧。


    渥丹看出了他的情緒,迴道:“殿下說話時衝動了些,但也是無心。”


    龍君皺起眉搖頭,“渥丹,我總覺得這次九君迴來後哪裏變了。”


    渥丹抬眸,“有嗎?”


    龍君沉思道:“從前縱然多大的事情,她臉上都從未泄露半分情緒,縱然再多不滿,也不會大發雷霆,可方才你看她的表現,分明像是個耍性子的小丫頭。”


    渥丹抿了抿唇,想開口提醒,如果按照正常年紀來說,九君的確處於毛躁丫頭的年紀,隻是常年的深沉,讓周圍的人都忽略了這點。


    “莫不是在收集情根的過程中遭到了反噬,被情根影響?”渥丹猜測


    龍君點點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隻是你沒覺得她方才的表現很像她嗎?”


    “龍君!”渥丹驀然一怔,環顧四周,慎重提醒道:“龍君慎言!此事決不能在九君殿下的麵前提起,半個字都不可,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龍君捏了捏眉間凹起的丘壑,“我知道,大概是年紀大了,總是迴憶舊事罷了,老了,終是不頂用了。”


    盡管不願承認,在她說出滅了鮫族時,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人和腦海中的那個影子重疊。


    第二日,怒潭穀熱鬧了起來,今日鮫族公主與龍族坐下第一護衛鶴麟一族未來的繼承人也就是瑰鳥成親之日,這兩族的婚約並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大就大在他們二人的婚事由龍君親自主持,眾族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紛紛送上賀禮,連天魔兩族也派人送來了東西。


    出穀前,比起往日的黑褐棕衣,今日的瑰鳥一身紅裝,身姿挺拔,他目光環繞在場一周,依舊沒有見到那個期盼的身影,苦澀一笑,她終究還是未來。站在一旁的青鳶似是看出了他的期待和失落,淡淡的歎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別找了,殿下不會來了。”


    瑰鳥僵硬的點點頭,“她在氣我。”


    青鳶看他,“是,但她更多的氣你不打一聲招唿就答應了龍君的要求,連反抗都不反抗,氣你根本不信任她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青鳶,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殿下在淺情樹下許的心願嗎?”


    想起那個夜晚,青鳶才微微勾起嘴角,那時多好啊,沒有責任,沒有犧牲,沒有煩惱,“記得,她說她要用自己的力量護住整個龍族。”


    瑰鳥勾起嘴角,“你知道那時我許了什麽願望嗎?”


    “什麽?”


    “幫殿下達成她的願望。”


    所以他做的這一切,他都心甘情願。


    瑰鳥出穀的那一刻沒有再迴頭,他怕一迴頭便再也守不住自己的決定。


    九君始終沒有去送,她一襲墨蘭色的雲紗立於淺情樹下,風將衣擺牽動,卷起,落下,跌跌浮浮,繾綣難舍。


    很多年後的九君曾想,若是那時自己去送他,會不會所有的結局都不一樣。


    熱鬧的喧嘩越來越遠,在穀中落下了帷幕,青鳶在樹下看到一個消寂的身影,他抿了抿唇,走上前去,“殿下。”


    九君恍然從思緒中抽離,沉默半響,出聲道:“他走了。”


    “是。”


    九君點點頭,迴頭看他,目光深沉,“青鳶,你還會想那個人嗎?”


    青鳶微怔,立刻搖頭道:“不想。”


    九君輕聲一笑,淡淡搖頭,“青鳶,我還沒說她是誰。”


    “…………”青鳶沉默。


    九君迴頭望著淺情樹幹上的褶皺,深深淺淺,像是陳年的經曆都刻在了上麵,她微微歎息道:“罷了罷了,若是他願意,那便隨他去吧,我隻是可惜,我視如兄長的兩個人,一個愛而不得,一個得而不愛,終歸是遺憾。”


    似是不願再沉浸再這般情緒,她轉身道:“陪我去趟鶴析閣吧。”


    青鳶點點頭道:“是。”


    二人轉身離去,淺情樹枝幹上細綠的嫩芽忽然綻開一朵青色的骨朵,毫無聲息的綻放,宛若一朵青蓮,亭亭玉立於枝幹之上,隻是在這龐大的枝幹上它太過於渺小,若不仔細觀察,很難找到它,所以也未曾有人發現。


    人間有個傳說,在羅蘭樹下許願的人,願望會被羅蘭神聽到,當一個願望實現時,羅蘭樹便會開出一朵青色的花。


    鶴析讓小童將熬好藥送去給稌野後,淨了手,就在園中的搖椅上坐了下來,長發散開零零落落的散在椅背上,愜意十足的等著身旁的人洗茶沏茶。


    荼乜傷勢大好,雖說以鶴析的醫術這藥引並非靈蜜不可,可加上三兩靈蜜自然是錦上添花。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鶴析,將沏好的茶水遞到他跟前,“這般愜意,隻怕稍後小九就要來找你算賬了。”


    鶴析拿起茶杯放在鼻尖不遠處輕嗅,搖頭道:“無妨,騙她的又不止我一個。”


    荼乜抿唇,無話反駁,他自己也算一個。


    二人話還未說完,便有小童來報,“公子,殿下,九殿下來了。”


    鶴析將茶水飲盡,才從容起身,毫無慌亂,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對身旁的人道:“小九這孩子,總是不撐念道。”


    青鳶跟著九君進入鶴析閣的園中,九君淡淡的掃了一眼園中的二人,鶴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彬彬有禮,“殿下安好。”


    荼乜緩緩起身,目光略顯複雜道:“小九……你…….”


    隻是話還未說完,眼前的人像是無視一般轉身朝稌野療傷的地方走去。


    荼乜:“………..”


    鶴析看著那個冷漠的背影,在一旁“嘖嘖”兩聲,“看來這次阿九這小家夥氣的不輕。”


    荼乜歎了口氣,何止氣的不輕,簡直就是被人砍去了右手,還是被自己的親人,荼乜無奈,“看來這次離她消氣要很長一段時間了。”


    鶴析卻饒有興致的搖搖頭,漫不經心的坐了下來,“也未必。”


    “怎麽說?”


    “小九這性子從小到大哪次不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我們騙了她,你覺得她會這麽輕易的翻過篇去?”


    荼乜挑眉,“那她剛才……”


    鶴析給自己滿了茶水,“要麽就是有更大的招數在後麵等著你我二人,要麽就是…….”


    “什麽?”


    鶴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有求於我。”


    九君進入房間後,看見小童正打算將藥碗收拾妥當,躺在床上的人閉目沉睡,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傷口,以白色輕紗相覆,周圍也沒有毒物蔓延的痕跡,她才漸漸放下心來。小童微微行禮後輕聲道:“九殿下,他吃了藥便睡下了。”


    九君點點頭,“你暫且先下去吧。”


    小童行禮告退。


    九君走到他床旁,比起平日裏那雙妖嬈的紅眸,此刻長睫低垂,安靜沉睡,光線輕柔流瀉在他清雋側顏,肆魅出塵。


    九君斂下眸子,將他的露在外麵的手臂放迴被中,才轉身離去。


    浮遊在空氣中的塵埃像是被撕去一塊,九君轉身離開的那刻,背後那雙紅眸悄然睜開。


    來到園中,看到二人還在園中,她走上前去,盯著鶴析良久。


    鶴析抿唇一笑,“瑰鳥之事,我自知對殿下有愧,雖說是龍君之令,但論我個人,此事確實辦的不妥,算是鶴析虧欠,殿下若想問什麽便問,鶴析此次知無不言。”


    九君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卻極為僵硬,“藌窤身上的毒。”


    鶴析點頭,原來如此,“倒不是無藥可救。”


    九君冷笑,“他下的詛咒你都能這般輕飄飄的解開?那勞煩鶴析公子開張方子,我且派人送去。”


    鶴析不羞不惱,一臉從容反問道:“說告訴殿下這是詛咒?”


    “什麽意思?”


    鶴析迴道:“藌窤一族身上中的是巫毒。”


    九君愣住,“巫毒?”


    鶴析點頭,“是。”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巫族有千蠱,千蠱產萬毒,而有一種能生生不息繁衍萬年的蠱毒名為生毒,此毒與其他毒物不同,此毒乃是由一種蠅火的蠱蟲變化而來,蠅火隸屬火性,數量稀少,在極熱幹旱的火山之中生存,想要取其極為不易,且若是不慎被沾身,便會渾身如著火一般,瞬間化為灰燼,傳說巫族的先祖也曾為了這一隻蠅火損失了不少族人,後來被巫族人捉住的一隻蠅火產卵,以毒蟲的卵入蠱,乃是巫族常用的習俗,後更甚有人發現,這種蠱蟲的卵生生不息,延綿不絕,甚至可以通過血緣遺傳給後人,因此取名為生毒。”


    九君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說藌窤一族中的是蠱毒,而並非詛咒。”


    鶴析微微一笑,“殿下,這世間並無詛咒,唯有怨念。”


    “那這蠱毒要如何解?”


    “本是無解,卻也有解。”


    九君看他話中有話,卻不想跟他繞圈子,直言道:“有話直說。”


    “藌窤一族一向以靈蜜為解,其實靈蜜不過隻是讓他們身上的蠱毒暫時沉眠,可根基未除,依舊可以傳到後人身上,蠅火乃屬火性,要想真正的將它除去還需天下流冰。”


    “流冰?這是何物?”


    鶴析笑容有些神秘,“殿下竟然不知,東海有寶,唯有流冰。”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東海寶物雖多,可唯有流冰居上,流冰乃是當年女蝸補天之時不甚掉落在東海的碎屑,隻是你莫要小看這片碎屑,傳說當年女媧娘娘造出五彩石不甚傷了玉指,血偏偏落在了這小片的碎屑上,落入東海後日積月累,成為極有靈性的寶物,這蠅火的火毒也隻有這流冰能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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