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若是當時天族發下的頒詔真的像大人所說,這仗怕是如何打不起來的,當年小殿下的父母明明是情投意合,奈何兩族淵源頗深,於是才想到了私奔之舉,二人逃入凡間隱蔽多年,還生下了小殿下,本一家人和和美美,卻不曾想有朝一日,還是成了兩族權利之爭的刀下魂。”


    九君皺起眉宇,她記得此事曾聽阿叔說過,當年天族下頒詔令,說魔君之子強行擄走帝君愛女,將她殘忍囚禁於人間並強迫君神與自己苟合,君神本肝腸寸斷打算自行了結,怎奈發現自己身懷骨肉,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才苟且偷生,誕下一子後便悲憤而死,帝君心懷仁慈,雖心中為了愛女之死已是悲慟不已,但卻不忍看自己的女兒的親生骨肉流落,告知魔君之子若是將此子還給天族可念在兩族之好既往不咎,可誰知那無知小兒頑固不化,不顧兩族之誼,竟私自將天孫帶迴魔族,實在是欺人太甚,引得天族眾人之怒,才出兵對抗。


    世人皆認為天族如此之舉已經算得上仁慈,可九君當時聽後卻覺得可笑,堂堂天族之女說強行擄走便能強行擄走,若真是不情不願何必等到被擄走後才想著自行了斷,再者為何要等了君神生了孩子之後天族才想著追究此事?這世間的輿論便像是那隨著風向的雨,有人刻意去引導風向,那雨便也有了方向,一有了方向,便人人都覺得自己是那洗刷人間苟且汙濁,出淤泥而不染的露珠,卻殊不知自己也不過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潑人的髒水罷了。


    如此看來,隻怕當年那位君神的死因都是個迷,九君在人間呆慣了,世間滄海,改朝換代,她早已看厭那些深居高位之人對權力的無限渴求,為了權力,父子可以相殺,手足可以相殘,被捧在手心的公主說遠嫁便會遠嫁,情有的時候終究鬥不過一個利字。


    “天魔兩族有了合適的理由,便掀起了一場混戰,羅尼城也從人間極樂之地變成了地獄之門,戰爭也從羅尼城蔓延到了各地,人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亡靈,隻是兩族忙著打仗,人族忙著逃命,天地大亂,沒有人曾注意這些亡靈最後去了何處,直到有一天,羅尼城出現了一股特殊的力量。”


    九君挑眉,“特殊的力量?”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那核晶吸收了無數的亡魂怨念之靈,創造出四隻混元兇獸,饕餮、窮奇、檮杌、混沌,這四隻兇獸胃口極大,以仙魔人三族為食,危禍三界,連帝君和魔君出手都被打傷,二族終於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不再潛心於爭鬥而是正視起了這四隻兇獸,隻可惜為時已晚,這四隻兇獸皆是由亡靈怨念所化,力量之大,讓三界毫無招架之力,不過好在,聖祖提前出關了。”


    九君歎了口氣,“隻怕看著自己曾經親手創造三界被自己最寵愛的兩個孩子弄成這副樣子,他心中的憤怒遠不及對他們的失望吧。”


    “如大人所說,據說當時帝君與魔君二人雙雙跪在聖祖麵前請罪,聖祖卻未曾看上二人一眼,便起身離去,這件事也讓聖祖深刻的認識到,人族一味的想要靠著天魔兩族的庇佑也是不妥的,於是他親自在人間選出了一位在這場混亂之中還不忘守護同族的人族領袖,並派出自己禦下坐騎龍族與其一同征戰,終於在一次次的苦鬥中取得了勝利,四隻兇獸又被封印迴了核晶之中,可也因此搭上了龍族和人族無數人的性命,聖祖怕以後此核晶再遭人利用,便親手將它取出,用盡半生修為將其製成玉鏡,隻是玉鏡製成還需有人守護,所以………龍君為了天下之大義,將此任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子琉筠殿下。”


    九君恍然,喃喃道:“原來那塊核晶便是皆滅玉鏡。”


    獡隷偷偷的打量了九君一眼,“事後,聖祖有意想要收迴帝君與魔君的權力,卻被龍君勸說,才就此作罷,隻是卻賦予了龍族更多的權利,帝君與魔君也是簽訂了協議,自己領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天雷與獄火之刑,隻是他們手下的人卻不曾這麽幸運了。”說罷,他眼底滑過一絲苦澀與淡淡的自嘲,“天道輪迴,我們親手惹下的罪孽心甘情願受罰,當時我也曾想以死謝罪,卻不想竟也成了奢望。”


    九君抿了抿唇,一時無言,是啊,死了大不了魂飛魄散,哪怕魂入荒泅受那永無止境的絕望之苦也要比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族人一個個死去,族人們的後代一個個夭折而卻束手無策來得強,留下靈蜜可將藌窤後代解救一二,看起來是他對於罪孽之人最後一絲仁慈之舉,卻是讓這種折磨延長了期限,若是千年的光景死光了也便罷了,偏偏留下那麽一兩個希望,然後一遍遍的看著希望破滅,硬生生的讓這期限延長了數萬年,如今期限到了,靈蜜毀了,對於他們藌窤一族來說既是絕望又是解脫。


    想到此處,她淡淡的歎了口氣,如今靈蜜已經毀了,自己這趟算是白走一遭,三哥的毒還是另想他法吧,於是化出一顆藥丸遞到獡隷的麵前,“你且先把它吃了,能暫時止住你的傷口,如今你們二人都有傷,此處也並非良地,我們還需……..”


    “爹!”稚嫩的女童打斷了九君的話。


    一個嬌小的身影快速的跑到獡隷的身旁,抱住麵前的男人滿是哭腔:“爹,你嚇死念兒和娘了。”


    緊接著不遠處又傳來一個女聲,“獡隷!”語氣中也盡是焦急之音。


    九君轉過頭看到了從不遠處走來的女子,頭戴布巾,身著粗布麻衣,鬢間已略有白發,著裝倒像是人間普通人家的婦人,獡隷因受傷隻能單手摟著女兒,皺眉對走來的女子道:“胡鬧,你怎麽帶著念兒來這般危險的地方,元廓呢!我讓他無論發生什麽都務必護住你們母子,他是怎麽做事的………咳咳咳咳咳。”還未說完,便因牽動傷口再次咳了起來。


    小女孩慌亂了起來,“爹,你流了好多血…….”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間又蓄滿了淚光。


    九君將一直停留在女孩身上的目光收了迴來,再次將手心裏的藥遞了上去,淡聲道:“先吃了吧。”


    獡隷搖搖頭,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稌野,“還是給小殿下吧,畢竟他傷的…….”隻是他還沒說完,九君便強硬的將藥丸扔進他嘴裏,“吃個藥磨磨唧唧,這是止血藥,能要他命的是毒。”


    “呃….”獡隷隻好作罷,謝道:“多謝龍族大人。”


    話還未說完,又有一個身影急匆匆的跑來,“夫人,族長。”


    獡隷皺了皺眉,“元廓,我讓你護住夫人和小姐你是幹什麽的!”


    名喚元廓的男子急忙跪地,“族長,元廓甘願受罰。”


    身旁的婦人卻道:“你怪他作甚,是我和念兒執意要來的,出了這般大事,你竟想一人獨抗,若不是小殿下和龍族大人出手相救,你真想丟下我們母子二人嗎?你莫要忘了我們的兒……”


    “你住口!”獡隷忽然怒道。


    許是方才太過激動,忘了還有旁人在場,婦人才訕訕的住了口。


    九君給的藥很是靈驗,不但血止住了,力氣也恢複了少許,他慢慢起身道:“龍族大人,如你所說,此處不是談話的佳地,殿下如今受了重傷,不如我們先移步在下的陋居再作打算。”


    九君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昏迷的稌野,點了點頭,慎重道:“也好,不過獡隷族長不必總是喚我大人,聽著著實別扭,喚我九君便好。”


    “九君…….九君?!”獡隷驀然一頓,莫不是…….是啊,方才一時慌亂,龍族何時出過女子?唯有她了,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獡隷眼拙,竟未看出是鼎鼎有名的龍族女君。”


    九君卻擺擺手不在意道:“虛名罷了,讓你的人背著稌野,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是。”


    九君默默的打量著四周,雖有些簡單,卻簡潔物品安置有序,想不到這片水源的地下竟是如此風景。


    躺在地塌上的稌野閉著眼動了動眉宇,卻依舊是沒有醒來的樣子,方才又喂了他一粒鶴析的解清丹,雖能暫時壓抑蜂皇之毒,但還是需盡早將他帶迴怒潭穀的好。


    “不可以!我們隻剩這一點了…….虎兒還未束澧……”


    “殿下對我們是救命之恩,如今他有難,我怎能不顧?你莫要說了!”


    忽然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九君的思路,接著便看到走來的獡隷夫婦二人,一個微微蹙著眉一臉嚴肅,一個卻是紅著眼眶。


    九君站起身,疑惑道:“這是……”


    獡隷朝九君揖了揖手,“女君,殿下中了蜂皇之毒,這裏還有三兩靈蜜。”


    九君目光淡淡掃過他手中小半琉璃瓶的金黃色的液體,又看了一眼他身後一臉著急的婦人,開口道:“據我所知,你們的兒子虎兒還未束澧吧,如今靈蜜已毀,你們也隻有這些了。”


    獡隷一臉凝重,“虎兒…….我會再想辦法,如今殿下的病情才是當務之急。”


    “獡隷…….”身後傳來妻子的哀求聲。


    “你莫要多說了,你我心知肚明,虎兒束澧需要服的靈蜜可不止區區三兩,如此倒還不如救了殿下的性命,我對君上也算有個交代!”


    婦人卻激動了起來,“你對他有交代!他何曾對我們有過交代!數萬年了,我們到底經曆了什麽!看著自己族中天真可愛的孩子們一個個死去!精挑細選隻能在那些孩子中留下幾個最好的!連我們剛出生的兒子都要離開我們身邊送到他安排的人那裏長大!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對他忠心,可他卻時時刻刻防著我們叛變,當初明明就是他下的命令………”


    “好了!”獡隷轉頭怒道,“在龍族女君麵前,你怎麽敢這樣放肆!”


    九君沉默的聽著婦人的控訴,像一個絕望的母親最後的哀怨,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君,當年她和父君離開怒潭穀時,也是緊緊的抱著自己許久才鬆開,她問她,“母君,你和父君為何要離開阿九,是阿九不乖嗎?”


    那時母君拉著她的小手告訴她,“阿九最乖,因為母君的阿九太優秀了,以後是要當上龍君繼承這怒潭穀的,所以阿九要待著這裏變得更優秀。”


    小小的九君抿著嘴巴不肯鬆手,“可是阿九不想離開母君和父君,龍君有爺爺就好啦,阿九不想繼承怒潭穀,阿九隻想跟著母君和父君。”


    最後母君還是走了,自己被阿叔抱在懷裏親眼看著母君雙眼通紅被父君攬著離開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有些事情,你無論做再多都是無法改變的。


    她收迴思緒,不知為何近些日子竟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誰告訴你靈蜜可以解蜂帝的毒?”


    獡隷一愣,“不能嗎?”不是說靈蜜解奇毒嗎?


    九君輕笑搖頭,“那蜂帝的黑刺本就是為你們藌窤一族滅族而準備的,若不是我們倆出現打亂了計劃,隻怕如今你們藌窤一族早已滅絕了,你覺得他會拿靈蜜當解藥嗎?”


    “………….”獡隷一陣沉默,憂心道:“那可如何是好?”


    “現在他氣息不穩不宜挪動,待我給他喂的解清丹控製住體內的毒性,我就將他帶迴怒潭穀,穀中有位解毒的高手,應該能有辦法。”


    “怒潭穀……”婦人忽然喃喃道:“怒潭穀……..女君說的可是鶴析公子?”


    九君微微挑眉,“夫人知道鶴析?”


    隻見婦人臉上忽露狂喜之色,噗通一聲竟當場跪了下來,“請女君救命。”


    九君一愣,疑惑道:“夫人這是做什麽?”


    隻見婦人麵露哀色,“女君想必也知道,我們藌窤族的孩子若是每百年便會束澧,束澧之時若是不能吃上十兩靈蜜,便會被體內中的毒王吞噬而死,如今靈蜜已毀,而我們手中也僅剩這三兩靈蜜,不足以對抗虎兒體內的毒王,鶴析公子的醫術天下皆知,隻是他從不肯為龍族以外的人診治,還請殿下開口救虎兒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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