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餘恕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今日去拜見皇兄,他跟我提起封妃之事,相信不久封妃的旨意便會下達,皇兄還說要為你準備一場盛大的封妃大典讓你開心,看來皇兄真的對你用心了。”


    九君表情平淡,未起波瀾,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


    她這副表情反倒是讓餘恕沉不住氣了,從她手中搶過剛剛拾起的黑子,“你啊,到底如何打算的,火都燒到眉毛了,還有心情在這裏下棋。”


    九君氣若幽蘭,微微勾起的唇角卻滑過一絲譏諷,緩聲道:“我隻是在想,皇家畢竟皇家,若放在尋常人家,不過就是納個妾罷了,搞得這般興師動眾,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封後呢。”


    “噓!”餘恕急忙阻止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四周,“你啊你,小心隔牆有耳,明知自己身份特殊,如今各宮哪個不是對你這歆夕殿虎視眈眈,若不是皇上明令禁止各宮來人打擾你,你這歆夕殿那裏還有這般清靜,隻怕早就被踏破了門檻,你竟還這般說話,小心讓人抓到把柄。”


    九君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由輕笑,搖了搖頭道:“不必緊張,我早已有了對策。”


    看她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像是早已計劃周全,心中的石頭也慢慢落下,隻是卻油然生出一種失落感,想來宮中無趣,唯一能讓她提起興趣的便是來她這裏坐坐,護國公主之事後她早在心中把她當成好友,若她一走,她也是舍不得,想到此處她不由得歎了口氣,“來之前我還以為你會有想要留下的可能,如今看來,你是必走不可了,這麽多日的相處,我還以為你會對皇兄……”


    九君抬眼反問,“對皇上怎樣?”


    二人對視,餘恕未從她眸中讀出一絲不舍與無奈,她那雙宛若星辰的眸子就這般坦蕩的看著自己,那一刻,餘恕忽然明白她不是因為害怕失去自由而選擇離開,是這座皇宮裏根本就沒有可以留住她的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隻可惜,皇兄被愛情迷了眼睛,根本看不到這一點,所以注定要承受失去之痛。


    她淡淡歎息道:“夕九,你始終未愛上我皇兄。”


    看她這般惆悵,九君嗤笑,“你這表情,倒像是你懂得愛情有過心上人一般。”


    “有啊。”她淡淡一聲,讓九君要往往棋盤上放棋子的手驀然頓住。


    再看她時,她秀唇勾出一條微淺的弧度,卻隱隱泛著苦澀,九君斂下眸子不動聲色,繼續將手中的動作,似漫不經心道:“既然公主有心上人,為何不告知皇上讓他為你賜婚。”


    餘恕望著院中牆角處幾支海藍落棠花,幽暗深邃,像極了那個人的眼睛,她收迴目光搖搖頭,到顯出幾分落寞。


    九君不解,“何意?”


    她轉眸看她,“你相信這世間上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種族的存在嗎?”


    九君目光微動,點頭道:“信。”


    餘恕意外看她,“你竟相信?”


    “為何不信?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人並不是世間的全部。”


    她眸光中略顯感動,“你是第一個相信我說這種話的人。”


    九君將棋盤上的棋子歸整,棋盤再次一片清明整潔,她簡短一句,“願聞其詳。”


    餘恕目光漸起波瀾,淡聲道:“夕九,我終於知道為什麽皇兄會喜歡你了。”善解人意,樂於傾聽,何嚐不是一種美好。


    “十歲那年,我在西江旁與幾個夥伴戲水,不知為何,忽然被水下的什麽東西纏住了腳,一時掙脫不開,隻得任由自己漸漸下沉,在生死危難之時,我在水下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


    九君目光淡淡,挑眉道:“人影?”


    餘恕點點頭,輕皺眉頭,略顯沉思,“與其說是人影,倒不如說是人身魚尾。”


    九君放棋子的手突然頓住,懸在半空中,片刻之後,又繼續放下,若是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她如今平靜如水的臉上方才一閃而過的錯愕,“公主莫不是溺水看錯了?”


    餘恕搖了搖頭,“我曾經也是以為如此,因為他將我救上岸後很快就不見了,那時我太小,跟大人提及此事時,大人隻當我是溺水受了驚,胡言亂語罷了,至於我到底是如何被救大人們卻從來閉口不提,久而久之,我也在懷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幻覺,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更加確定,那年的事情絕不是我的幻覺,而是真實發生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前幾年皇上曾準我迴朝省親,路過一個小縣時,因天色尚晚,於是就在當地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了下來,本不欲打擾當地官員,也不知那縣官是從何打聽來的消息,竟在我一入縣之時,便帶人迎接,我推辭不得,隻得應了他的盛情邀請,飯後茶餘,這縣官竟要向我進獻寶物,不由分說的將我帶到一個池旁,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他的手腕被人用鐵鏈鎖起,長發披散,身通藍色,像是受了傷一般。”


    九君抬眸道:“若真如公主所說,此事已經距你溺水之時已經過了十年有餘,公主又如何所知,他就是當年所救你的那個人。”


    “眼睛。”餘恕道:“他的那雙蔚藍色的眸子,就像藍色的寶石一般,總是讓人過目不忘。”


    九君笑了一下,“單純是靠一雙眸子判斷公主未必太過武斷了。”


    “若是單純靠那雙眸子,我自然也會懷疑自己的判斷,讓我確定的,是他右側手臂的那個標誌。”


    九君頓住,“什麽標誌?”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很奇怪的一個標誌。”


    九君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收迴,將白棋子推到她的麵前,“公主不妨擺出讓我看上一看,夕九雖說不上見多識廣,但行走江湖多年,奇人怪事也是略思所見,略有耳聞的。”


    餘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往日裏她對何事都顯得漠不關心,很難見到她對什麽事如此積極。


    在她的目光下,她慢慢拿起棋子,迴憶著當時記憶中的標誌,慢慢的在棋盤中擺出,


    完整的標誌慢慢在棋盤中顯現,九君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彎曲,成半握狀態,果然…….果然是他,九君低頭輕睨,不動聲色道:“公主確定兩次所見的標誌都是一樣的。”


    餘恕點頭,目光也放在棋子所擺出的形狀上,“我確定。”


    “好,這個圖案我記住了,若是以後有機會看到,我定然會告知公主。”


    餘恕輕笑客套迴道:“多謝。”人形魚尾,想要見到又如何容易,她也權當是她在寬慰自己罷了。


    話語剛落,身後傳來太監尖銳的通報聲,“皇上有旨。”


    眾人跪地,餘恕急忙起身,九君不慌不忙,淡然站起轉身,其公公走上前笑道:“老奴參見公主,見過夕九姑娘,皇上有旨,還請夕九姑娘接旨。”


    餘恕跪地,卻看身旁九君遲遲未跪,不禁皺了皺眉,小聲提醒道:“夕九,跪下接旨啊。”


    其公公聽後急忙道:“公主,皇上有令,以後夕九姑娘在這後宮中除先皇祖外可對任何人免跪。”


    餘恕頓住,驚訝從臉上一閃而過,免跪,想當初能有此殊榮的隻有一人,那就是皇上的生母,様妃,據說當年先皇在位時極為寵愛様妃,並特下詔令,除先祖外,様妃可不跪任何人,就連當年的皇後都無此殊榮,後來先皇還不顧眾臣反對將様妃封為皇貴妃,與皇後平起平坐,共同執掌後宮,莫非皇上是想……..


    “歆夕殿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夕九賢良淑德,善解人意,危難之時與朕有救命之恩,深得朕心,著冊封為夕妃,賜紅雪玉佩一對,如意翡翠一雙,琠彩金釵一支,琉璃寶玉數件,三日後行冊妃大典,欽此。”


    齊公公將聖旨遞上,一臉笑意,“夕妃娘娘,老奴先在這恭喜了。”


    九君接過聖旨,“多謝其公公”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隻精致的玉竹翡翠,成色極佳,“公公辛勞,還請公公笑納。”


    齊公公深居宮中多年,一看便知道是好物,假意推脫道:“夕妃客氣了。”


    九君不卑不亢,“公公客氣。”


    齊公公也就不再推脫,將玉竹翡翠收入袖中,笑道:“那老奴就謝過娘娘打賞,稍後便會有宮人來為娘娘測量準備大典上的衣物首飾,不打擾公主與娘娘談心,皇上還等著老奴迴去複旨呢。”


    九君輕笑,溫婉爾雅,“公公慢走。”


    待其公公走後,餘恕看了看九君,欲言又止。


    九君將聖旨交給沏茶迴來的信兒,又迴到棋盤前的座位上,“有話便說,這宮裏的規矩倒養成了你這支支吾吾的性子。”


    餘恕撇了撇嘴,也跟著她迴到了原處,信兒沏好的茶香味在空氣中彌漫,嫋嫋升煙,“既然你要走,為何還要討好那其公公,據說他可是和當今皇後走的很近。”


    九君不緊不慢的將棋盤的棋子收好,“我知道。”


    “你知道?”


    “若想在宮中生存,無權無勢,若是沒點依傍,又如何立身。”


    餘恕氣極,“那你還…….”


    “餘恕,幫我兩個忙。”她打斷她。


    餘恕抿唇,大約摸猜出她的想法,“你說”


    “信兒帶迴你府中,自打來這裏後,她對我不錯,我不想讓此事拖累她。”


    餘恕點點頭,她早就猜到她會如此。


    她接著道:“還有,幫我找個人。”


    餘恕頓住,看她一臉認真,“找…..找誰?”


    “我。”


    餘恕感覺被她搞混了,“你?”


    九君點點頭,肯定道:“我。”


    餘恕盯著她的目光,過了片刻,她脫口而出,“你想找人代替你。”


    九君沒有迴答,但從她微微挑起的眼角,餘恕已經確定了答案,低聲道:“你瘋了,會被發現的。”


    九君卻並不著急,反而淡淡抬頭睨她,“你見過我嗎?”


    “我…….”餘恕語塞


    九君目光平平,卻透著股犀利勁兒,“沒有吧。”


    餘恕沉默,是啊,自她見她起,她就從未摘過麵紗,隻覺得那雙眸子明亮動人,後又從她談吐之間隱約覺得她必然是位絕色女子。


    “皇上也未曾見過,我與皇上有規定,冊妃大典的當日,我才會摘下白紗,所以找個與我身形舉止相似的女子又如何被發現?”


    “這……..”餘恕皺眉。


    九君看她,“很難?”


    她搖頭,猶豫道:“難倒是不難,隻是……你為何不直接離開?我知道,以你的武功絕非難事。”


    九君笑了一下,抬眼看她,“我的確可以不管不顧離開,可若是我走了,以贏德的個性,這整個歆夕殿隻怕都要跟著遭殃,畢竟信兒他們是無辜的。”


    餘恕恍然大悟,心中卻又對她多了一絲敬佩,點頭中肯道:“好,此事我迴去差人去辦。”


    殿宇深深,細小的微塵在柔光之下沉起落浮,像是飄蕩無疑的遊魂,尋不著去處,二人在棋盤前相視一笑,映著袍角浮潛出一片幽然。


    三日後,歆夕殿妝點了紅帳,滿屋的金銀首飾被奉到此殿主人的麵前,隻可惜,來來往往的宮人中,卻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殿中的主人早已換做他人。


    九君站在啟訶國不遠處的城牆,將整個啟訶皇宮盡收眼底,從高處往去,在宮中行行匆匆的宮人密密麻麻小的像是螞蟻一般,瑰鳥忽然從身後出現,表情甚是嚴肅,出聲道:“殿下,怒潭穀傳來急報,治堊病情危重,怕是快要不行了。”


    九君麵起波瀾,收迴目光,轉過身,將一片繁華拋擲身後,“走,迴怒潭穀。”


    光華落影,人間的時間總是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稍不留神,就會溜走,夜幕降臨,繁燈落幕,隻剩佳人,鏡前梳妝。


    贏德在殿中飲了些酒,雖有微醺倒也還算清醒,他平日裏不愛飲酒,唯獨今日多飲了幾杯,可見他比往日的心情的確要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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