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鳴槍”事件,鬧得滿城風雨。事發之後,警察總署立刻派出全部的特警全城搜捕,結果別說是抓人了,便是連丁點兒的影子都沒捕到。那十多聲槍鳴,就像是憑空而出一樣,又隨著空氣消失了。這人抓不到,警署方麵也有壓力。要知道,那所國際學校裏麵的學生,可不單是華夏有錢人家的孩子、還有京中高官子弟在其內、外國使節的兒女在其中呢。麵對著上級的日日催促,警署總長終於不堪重荷,他腦子的筋弦一繃、牙齒一咬、大腿一拍、使腳一跺,豁出去啦!捋起袖子,他就拿出自己的印章,“啪唧”一下子,就蓋在了秘書撰寫的匯報文書上。


    咱們將鏡頭從警察署長那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睛前麵挪開,再往下調一調鏡頭……好,咱們不用看他滿臉糾結的猙獰……誒,好,再低一些,鏡頭往書桌的桌麵上調……對嘍,離開他那青筋迸顯的拳頭背兒,好好好,再偏一點兒、再偏一點兒……好,文書出現了!


    各位,您可看清楚了,這桌上麵,淡黃紙、紅格線、黑墨字,清清楚楚的寫著:“……蓋世間事,皆從有因。今事發,有聲無影、有象而無行,乃非常事,此非人力所能查。吾軍警自接案至今,夜晝顛倒、手腳不停、日隻一食、尚不敢寐。今所報之結果,上有督導,下有民情,不敢私以為意,望察。”


    嗯,純屬胡說八道。行政院院長熊濱興也是這麽罵的,當然,他罵的時候還拍桌子了。


    罵痛快的熊院長重新坐迴去,他指扣桌麵。低垂著眼皮,整間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在他桌子前麵站著的,正是被他訓罵得狗血噴頭的警察署長。


    熊濱興從書冊裏取出夾著的兩份私密公文,推到兀自戰戰兢兢的下屬跟前兒:“大總統和總理……都有行文下發,這兩份兒,你可以看一看。不過嘛……這些內容,入你眼、進你肚,你迴去該吃吃,該喝喝。該忘的就忘!”


    待署長看完,熊院長就揮手讓他離開:“行啦,你走吧!”


    嘎?這就沒事兒啦?警察署長將一雙綠豆眼兒都睜圓了。他抬頭看看院長秘書,又看看院長本人,不可置信之極。


    熊濱興性子素來比較急,他不耐的趕人:“看什麽看?還不快走!難道你們警署都放假啦?熊玩意兒!”


    “哎!”警察署長立時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過關了,忙不迭的哈著腰,倒著身子往外走。


    “慢著!”


    熊濱興一個高聲兒,立即就將警察署長那條已經邁出的腿給扽了迴來。


    熊院長拎起警署上遞的報告,虎著臉警告:“記住。隻這一迴……這種狗屁不通之物,我不想再見到!”


    “是是是,一定一定,屬下明白得,明白得!”警察署長敬著禮,不停的點頭。


    ……


    這都說:上有所行下必所效。官方在給出答案之後,民間的一些老百姓,就立刻將腦海中的閘門全部打開,讓想象力如潮海一般。奔湧而至、一瀉千裏。


    於是。坊間各種傳聞,蜂擁而現。


    如此一來。這“京中國際學校”就算是出名啦。各家報社的記者們,整天圍堵著學校不放。


    他們已經不稀罕學校領導給出的正經話了,那些編成套的樣板兒話。怎麽可能滿足民眾們日益加重的口味呢?


    他們反而更待見校門口兒的看門大爺、掃地阿姨,更樂意和他們嘮嗑兒,聽他們講些千奇百怪的異事兒,等迴報社之後,再將這些詭異的故事剪巴剪巴拚湊在一起,一塊兒安插進京中國際學校身上,相信他們這個月的獎金會厚實不少呢!


    於是,京城百姓們每天都能從不同的報紙上,讀到讓他們過癮的故事。像什麽校園魅影啦、園底孤魂啦、學校風聲啦,等等等等。反正是怎麽驚心動魄、怎麽博人眼球,他們就怎麽來。


    更有甚者,某些想象力豐富、膽子大、腦子少的記者,索性將思維突破出來。他們已經不滿足於捕風捉影了,幹脆連走訪也不走了,他們直接駐進圖書館,搬出陳舊的書籍,嘩啦嘩啦地翻看,以便能夠編纂出更加獨特的新聞來。


    對於這股子新聞潮所報導的“真相”,大多數的京城百姓其實是不信的,他們無非是覺得好玩兒,覺得多一些消遣的遊戲也挺好。


    君不見,好多會寫故事的讀者都不斷地向報社投稿;而那些文筆不好的,則是寫成梗,遞上去,多少掙些外快也挺不錯。


    在行路中的蘇錦落同學,也湊了一迴子熱鬧,她在火車上寫了個短篇,待下了火車就讓人給投出去了。


    京城百姓們是玩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卻苦了京中國際學校的一幹人員。不知是誰出了一個餿主意,他說:“校長您看,自從軍警駐園、教堂裏也進了人,咱們學生、先生們在學校裏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不如……這些日子,咱們閉園吧!”


    “閉園?”教務主任抬手推了推厚框眼鏡,直搖頭:“咱們蒙養園就快修好了,這小學部也能招生了,眼瞅著學費都存進銀行了,咱們說閉園,人家家長能答應?還有,你別忘了,咱們請的教書先生,可都是留過洋的,這每日裏不教書,也是要給聘銀的!”


    那人笑道:“主任,您可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說,讓小學生們提前入校,連同蒙養園的孩子們一起,咱們來個按部就班的學習。這不是,前天,史密斯牧師還說過,他想給孩子們培訓一下西洋禮儀,也鍛煉一下孩子們的自立性麽?如今正好,咱們幹脆讓孩子們在教堂裏。來個別樣的‘軍訓’!大家想啊,咱們學校有照管生活的女先生,家長們完全不用擔心!”


    校長卻苦著臉猶豫:“不好吧,這鬧事之人尚未抓住。警署給出的交代又是荒誕不經……咱們還將孩子攬在身邊兒,這真要是出了事兒,那可就不得了啊!”


    那人勸道:“校長啊,人家那是緩兵之計,您可不能上當啊!”


    “緩兵之計?”這迴不僅是校長吃驚,便是長桌上的眾人也都提聲而問。


    那人見此,心中不由陡然漲起一股子傲然之情,他胸有成竹道:“校長、主任、諸位,您們想想啊。堂堂京都的警察署長,給出這麽一個哭笑不得的答案……若是真的,那行政院能同意?外國人能幹休?府院兩處能看著?由此看來,這肯定是緩兵之計啊!他們就是要讓那暗中之人露出首尾,好一網打盡!咱們學校是什麽地界兒?三分之一的孩子,都出自外國官僚之家,一個弄不好,那就是外交事件!國際事件!怎麽可能草草定論呢!”


    “有道理、有道理……”眾人相互點頭,校長也露出一些笑模樣。


    他說:“那……若是大家都同意,咱們就照林組長說的辦?”


    校長環視四周。看著眾人道:“嗯……這麽著,同意的舉手,咱們少數服從多數!”


    話一落,唰唰唰,十多隻手立時舉起。


    校長自己也舉著右手,滿意道:“那行,咱們就……通過了!這事兒就交給林組長督辦,爭取明天能有個雛形出來。”


    說到這兒,校長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哦。有一間重要的事情。我這裏還得和大家說一說。今兒我接到教育部的電話,說是後天日本外長來華訪問。他們天皇的皇太孫也極有可能跟著一塊兒過來,說是想一睹紫禁城的風采。咱們部長說,那位皇太孫因為不想媒體知道他的蹤跡。因此低調的藏身在外長和大使的子女之中。他們去故宮前,很有可能會來咱們學校參觀一下,大家要保密的同時,還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喲,膽兒夠大啊,都這會兒了,還敢往咱們學校跟前兒湊!”說話的,是學校一位理事之子,他是被安排進學校來做行政方麵的管理工作的。


    校長雖然不滿,卻也不便說他,隻得耐心道:“咱們學校是美國方麵按照歐美的標準建造的,這放眼華夏,也隻此一處。他們不來咱們學校,還能去哪裏?行啦,別的都少說,這可是考驗各位的時候了,咱們學校的將來,可都看諸位元老啦!”


    “是!”諸人被校長的話,哄得興致昂昂,其中迴答聲最有力的,還屬那位林組長。


    這當真是臭棋簍子談對弈,都想出了自以為好的辦法,各自興致勃勃的準備去了。


    ……


    這邊,京中國際學校在想對策;那邊,京中其他學校也被鬧得人心惶惶,各自提前做出應對。


    其中以致升學院為最,學院的院長直接拍板兒,放假一個月,待十二月份再開課!


    ……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蘇老太太摟著錦諾,拉著錦歌的手,直抱怨:“你那老子忒胡鬧,好容易學校放假了,還給你留什麽作業,讓你寫勞什子的論文,你給他寄過去,他看得懂麽?這時節,還往外麵跑,怎麽讓人放心的下啊!”


    錦歌笑道:“就是去莊子上呆兩日,那裏是咱們家的地方、又有爹爹留下的人陪著,祖母盡管放心。”


    蘇老太太直歎氣:“你啊,和你那個爹是一個脾氣,我也勸不動,隻得隨你啦!”


    錦歌趕緊抱住老太太的胳膊,依偎著許諾:“老太太放心,錦歌就待兩三天,屆時必定迴還,您不用擔心!”


    蘇老太太問:“要不……我讓甄娘跟著?”


    錦歌忙道:“甄娘在您身邊我才放心呢!您也知道,小諾淘氣起來跟個小猴兒一樣,甄娘陪著您,才能看得住他。您若是不放心我,不如……我日日給您來電話?向您報個平安,好不?”


    蘇老太太一想,這一路並不遠,又因近日之事,便是郊區也是處處有巡警巡路,安全方麵全無問題,因此便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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