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落笑了:“十妹妹這話當真沒錯……那男子承諾,隻要嶽父母都同意,他就光明正大的補上三書六禮,八抬大轎的將千金重新娶入府中,另將聘禮加重一倍,以補償千金的十年之苦,並且在千金拜見祖宗祠堂前,他現在的妻兒子女都不會先行拜見。男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位千金的父母雖心有不甘,卻也想著,一來女兒受過那麽多的苦,不能白受;二來,女兒還是正妻,將來生了兒子,地位自然就穩固下來,論名正言順,卻是男子的另一個妻子無法比擬的;三來,在他們心中,即使女兒不入他家,可將來再嫁也不太相宜,倒不如風風光光的正式嫁進去為好。因此他們便打算同意下來。”


    錦歌見錦落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笑道:“世人隻望好處,卻不想其中的艱難。”


    錦落把著茶盅,點頭:“是啊,這千金的父母隻想著女兒將來能幸福,卻不想,那樣一個人家、那樣一個男人,又怎麽會是良人呢?好在,這位千金卻不糊塗。她找來當初的官媒,又請來兩族老人和京都有名望有德行的人一起聚在男方家裏……”


    ……


    千金說:“我自小習得孔孟之道,心知於世上為人,當秉襲‘仁、義’二字;當初郎君杳無音訊,時人皆猜君歿於匪人之手,吾雖心碎神傷,卻持婚約文書,自梳以守節,為的是個‘信’字。而今,郎君衣錦歸鄉,妻兒子女滿堂歡笑,卻可記得當初這一紙約信?可還記得青燈之下、簡室之中,還有個食素著樸之人?”


    千金環視著四周慘然一笑:“怕是這上自高堂,下至仆從,人人皆知郎君另結新歡、兒女繞膝,這滿堂之人都隻瞞著吾這一愚人矣!”


    她阻斷了男人欲出口的話,聲聲逼問:“若郎君當有信約。如何另娶新婦?若郎君真有情義,如何令千金已近十歲?若郎君真有德行,如何十年不曾報信?郎君口口聲聲皆是情誼,我卻看到你皮囊之下,滿腔黑血、良心不複、道義全無!”


    她看著婆婆公公問:“姑翁道我一廂情願,那爾等緣何食我手捧之飯?飲我親熬之湯?著我夜縫之衣?享我嫁妝之銀?”


    她跪向自己的爹娘:“父母為我操心十年,蓋因我之頓愚不孝,而今女兒恍如大夢初醒一般,望爹娘允我再任性一迴,這等無情、無義、無品、無德之家。女兒。著實、著實的是不敢進了!”


    ……


    錦落說到這裏。錦歌不禁撫掌相讚:“好一通質問、好一番講言,實在是個明白人啊!”


    錦落道:“這還沒完呢!那位千金請來官媒,將婚約取消,又……又驗明正身。證明她還是未出閣之身,然後將換迴少女的裝束;再要迴嫁妝,並清算了這十年的補償銀等,便和父母迴府去啦!”


    錦歌聽著,連連叫好:“我還以為她會吃虧不要補償呢!卻沒想到她真是個妙人兒!”


    錦落見她這般表現,不禁笑道:“十妹妹看來也是個厲害人啊!”


    錦歌拉著錦落往下說:“這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大約是半年的時間,那位千金請來自己的閨閣好友,重新梳頭。說是效仿南地的自梳女,自此不再嫁人……”


    她見錦歌無聲的歎息了一下,又道:“自梳後一個多月,這位千金就用當初男子的補償銀並自己的嫁妝,建起了女子私塾。取名‘致升’,為的就是給女子一個學習技能的機會,她說‘女四書讀盡,浪費的卻是女子的靈性和通透,不如踏踏實實學些道理和技能,人自立後而為人尊,人唯有自強,才堪受天之憫、他人之重,而女子更如此。’”


    錦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的,我原來學校的女先生就說過,女子要獨立,精神獨立的同時,亦要經濟獨立!”


    錦落聽了,將這話在嘴裏滾了一遍,連連道是:“十妹妹的先生果然真見卓實,說得再有理不過了……精神獨立、經濟獨立;精神、經濟……”


    她連著念叨了幾遍,不禁拍掌道好:“哎呀呀,迴來我要給同學們去電話,將這句話跟她們說一遍!……真有道理啊……精神獨立、經濟獨立……真是沒錯!”


    錦歌拉了拉她的衣擺,讓她坐下:“六姐姐,你還沒說那個書院最後開辦了沒有啊!”


    錦落一拍額頭,歎道:“瞧我這個記性!……咱們接著說……話說,自打千金自己開辦學院,就越開越好,如此一來,那男子就坐不住了。他一麵兒心裏總覺得對千金有些虧欠,還有些念念不忘那位千金的風儀,可另一麵兒又琢磨著不能讓她將自己比將下去,就這麽著,便有了這所書院的成建。”


    錦歌不禁出聲:“他可真極品啊!這算不算是紅玫瑰和白月光啊!”


    錦落冷不丁聽了一耳朵,忙問:“十妹妹說的什麽?”


    錦歌簡而言之道:“我是說他太差勁兒,得不到的才是好的!”


    “哎呀,不是這句!”錦落撓撓耳朵,追問。


    錦歌見她問得細,不免將剛說的話重複一遍,又講了一番釋義。


    錦落聽了忙不得招唿丫鬟取來筆紙,一一錄述一番,這才心得意滿的將話講了下去:“也合該這男子遭報應,待書院建成時,他的幾個兒子早已成人,卻個個兒都是吃喝嫖賭的老手兒,他們趁男子一心投入書院之際,將家底兒都給弄了個幹淨,再等男子迴神兒,那些胡同兒的打手和賭坊的人,都齊堵在他家門口要債呢!”


    錦落越說越解氣:“他礙不過妻子兒子的哀求,最後隻得變賣了家產還債。估計他妻子早就看那書院不順眼了,便出主意將書院一並賣去,一家人離京迴她的家鄉置產,也好教訓子孫、安守家業。男子雖然不舍,最後也隻能是同意下來。”


    說到這裏,錦落嗤笑一聲:“男子的那位妻子也實在可笑,本來男子是想將書院折價賣給千金的,隻是他妻子不甘心,偷偷的聯係了買家,沒等千金送來錢,便將書院賣了出去,隻等男子找契書時,才知道自己妻子做的好事。而那時,他妻子也才知道自己辦了一件怎樣的蠢事兒,她得到的銀錢隻有五千兩,可比千金打算出的少了整整十倍!”


    錦歌笑道:“這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隻看千金當初的作派就能明白,人家是個實打實的、按規矩辦事的人!”


    錦落說了聲“就是啊”,又接著道:“他妻子鬧的這一出兒,一度成為京城的笑談。後來他們一家子就一起灰溜溜兒的離京遠走了。”


    錦歌問:“可我瞧著,那個百貨公司占地並不大啊!”


    錦落說:“是啊,人家買來書院做甚麽?買家將書院劃分了幾部分,轉手就都給賣掉了。那個百貨公司原是書院的一片空地。”


    錦歌直道可惜,錦落卻笑道:“可惜什麽!現今要蓋得小學,正是當初書院的原址,甚至是更大一些呢!聽說這家百貨公司的大樓,他們也不打算拆,先暫時安置做蒙養園用。”


    錦歌也道:“希望能看到原來的一部分景象,那男子雖然德行上不濟,但好歹品味上還稱得上是讀過書的人。”


    說到這裏,二人便不再談論此事,反而圍著蒙養園入園要求商量了一番,此時錦諾也已經玩兒累了,窩在自己的姐姐身邊兒,聽她二人說話。


    錦落見他小大人兒似的坐好,笑著問他:“小十三,我聽說你今天背了幾篇小學課文,能不能給我背出來瞧瞧?”


    錦諾聞聲,在錦歌的鼓勵下,跳下凳子,自己背著一雙肉乎手,繞著頭,還不忘邁兩步,背道:“好光陰,好光陰,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光陰一去不再來,不要空過好光陰!”


    背完這首,他顯擺似得笑嘻嘻道:“所以小諾早晨還努力的認了十個字呢!”


    由於手指還短,他的中指和食指費了半天勁兒,才攏到一起,做出一個“十”的手勢。


    錦落錦歌很給麵子的捧場鼓掌,美得錦諾跟著一連背了四五首,錦歌見他開始人來瘋,聲音越飆越大,喊得嗓子有些發啞了,忙阻道:“好啦,好啦!小諾可真棒,咱們不背了,留著下次跟他們顯擺去,好不好?”


    小孩子麽,耐力有限,,他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便乖乖的點點頭,抱著水杯喝水去了。


    ……


    晚上,錦歌通過電話向自己爹爹娘親匯報了新的行程,並將送錦諾去蒙養園的事情一並告知,對此,蘇六爺很想得開:“小諾的事情,丫頭你自己做主就好!離你近一些也好,你們姐弟也有個照應,老沈也容易接送。我原還想著,要不要給你們再辦一輛呢!”


    錦歌對於她爹時不時的爆發一下暴發戶的行為很是坦然,沒辦法,都適應的幾近麻木了好不好。


    在和娘親聊完後,錦歌心滿意足的放下電話。她扒開窗戶,將頭探向院子,眺望著黑幕上跳躍著的繁星、唿吸著新鮮的空氣,心裏格外舒暢。


    新的生活,我來啦!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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