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路她得自己走了!


    陳秋萍看見紅姑的笑臉下隱藏的怨恨,她知道紅姑接近她是別有目的,是為了弄清楚她和張大年的關係,尋找一個答案,也是想伺機報複,總有人要對張大年的死負責,而這個人就是陳秋萍。


    她不在乎這些,她全心全意地在融合魂魄與玄音鈴,她還願意應付一下紅姑隻是因為她是張大年的遺孀,是徒媳,是親人。


    這幾天陳秋萍預感到她就快要成功了。她的魂魄已經可以完全進入玄音鈴了,但是還需要身體的連接,再過些時日就能徹底融合,就隻差最後一步了。


    李雙雙或者說是陳秋萍的魂魄再次進入玄音鈴,槁木一樣的身體躺在床上呈假死狀態。


    紅姑進來了,她摸了摸陳秋萍,以為她已經死了。


    她拿出一根銀針,毫不猶豫地插進了陳秋萍的頭頂。


    躺在床上的陳秋萍身體猛然抽搐了一下,是魂魄想迴到身體裏,可惜太遲了。


    銀針封穴,切斷了魂魄與身體的連接,魂魄迴不去了,隻能繼續待在玄音鈴裏。


    而她的身體也在慢慢地變硬、變冷,這具衰敗的肉身最後以這樣一種方式真正地死去了。


    陳秋萍感到萬分悲愴。


    “就差一步了,就隻差一步啊……”


    就隻差昆侖玉胎的一滴心頭血了!


    努力了那麽久,連魂魄都交出去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真是造化弄人!


    好不甘心啊!


    李雙雙感到一陣悲涼,因為她知道,就連玄音鈴之後也被紅姑奪走了。


    陳秋萍把仙髓給了人界,修為給了怨靈,魂魄給了女魃,她的肉身會帶著執念下葬,然後變成行屍,最後衰敗腐朽成一堆散發著惡臭的爛泥,到了最後,她不僅失去了自己,就連唯一的玄音鈴也失去了。


    原來她什麽都沒有。


    李雙雙感受到了陳秋萍刻骨的憤怒,還有那在命運中掙紮不休的不甘與執著,她恍然明白,當那具破破爛爛的行屍依靠著僅剩的一點本能,終於在豆腐坊找到了玄音鈴時的狂喜,在滿懷希望地挖出自己的心髒取心頭血,卻隻看到一堆碎肉渣時的萬念俱灰……


    難怪一具憑本能行動的行屍會發出那麽絕望的悲鳴!


    李雙雙的意識隨著陳秋萍的魂魄進入了玄音鈴。


    陳秋萍現在與玄音鈴成為一體,隻是沒有昆侖玉胎的心頭血,她不再是陳秋萍,而隻是玄音鈴的一部分而已,她現在隻是擁有陳秋萍記憶的銅鈴,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意識會慢慢渙散,這份記憶也會逐漸消失,等到她完全忘記自己是誰,陳秋萍就會永遠消失了。


    而現在,作為玄音鈴,她唯一的使命就是為女魃打造出永恆的夢境,於是她開始瘋狂造夢。


    她把自己記得的想象的以及想要分享給女魃的場景統統呈現在夢境裏。


    在一個夢境裏,陳秋萍從來不曾到過女魃的第九層夢,她也不會造夢術,她一個人守著小玉山,每天都到冰洞裏,對著冰封的神女說話。


    還有一個夢境裏,陳秋萍消滅了太陽神火,女魃不會再受焚燒之痛,她從九層夢境中蘇醒過來,人間沒有毀滅,她們安安穩穩地生活在小玉山裏。


    還有,陳秋萍的計劃最後成功了,她會在玄音鈴裏永遠守護女魃,永遠為她編織夢境。


    ……


    還有一些夢境是陳秋萍在水鏡中看到過的場景,她印象深刻,一直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去到那些地方。


    在那裏,她不是昆侖玉胎,女魃不是神女,她們隻是自己。


    三月裏,江南河堤兩岸的垂柳都綠了,同時也染綠了河中春水。烏篷船緩緩漂過,兩名女子對坐在船艙內,談笑宴宴。


    陳秋萍調皮地趴在船舷邊,伸手去夠垂在水麵的柳條兒,女魃端坐著,看著她搖頭微笑。


    遼闊的草原上,兩名女子策馬狂奔。


    陳秋萍衝在前麵,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女魃,你太慢了!”


    女魃一下子就超了過去,大笑道:“輸的人要請客吃飯!”


    ……


    夢境太多太多了。


    師父說,這是欲望……就是你沒有的,卻想得到的,不屬於你的,卻想抓住的。


    陳秋萍的記憶有些模糊了,有些場景她已經造過夢了,可是她忘記了,於是又重複地編造著,像一個記性不太好卻又盡職盡責的故障機器,勤勤懇懇地把自己記得的一切都編造成了夢境,以至於到後來,她在造夢時,根本就不記得自己已經是身在夢中了,所以玄音鈴裏的夢境一層套著一層,成千上萬的夢境疊加在一起,女魃早就已經在裏麵迷失了。


    可是李雙雙不能迷失啊!她得找到出路,她要從夢中醒過來。


    她記得在進入夢中陳秋萍的身體之前,她是摸到了玄音鈴的。她借玄音鈴入夢,也得借玄音鈴出去吧!


    幸好李雙雙在夢境中是陳秋萍的身份,這本就是她的造夢術,因此她才得以能夠在夢境中穿梭。


    再次經曆了無數個場景之後,她找到一個有小玉山的夢境,進入冰洞,果然見到了女魃和九個銅鈴。


    可是這個夢境似乎在坍塌。


    是陳秋萍的意識快要渙散了。


    那之後,千萬重夢境都會一個一個消散,最終女魃還是會醒來。


    隻是不知道玄音鈴可以堅持多長時間。


    李雙雙不再耽擱,伸手觸到玄音鈴的同時,她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是在王沐陽的貨車副駕上。


    李雙雙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她依舊沉浸在陳秋萍破爛般的千年歲月裏,那重重疊疊的夢境也讓她頭暈腦脹,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醒啦?”王沐陽在飆車,皺著眉頭還抽空看了她一眼,語氣有點著急,“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李雙雙把自己縮成一團,眼眶還是濕潤的。


    她現在有點明白朱一鳴為什麽總喜歡蜷縮著了,當情緒低落到穀底,非常非常非常不高興的時候,這個姿勢確實會給到一些安慰。


    她一點都不想說話。


    她還在想陳秋萍。


    她在夢境中化身陳秋萍,雖然她李雙雙的意識還在,但仍舊覺得這千年時光似乎都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曆一般。


    她想起張大年死後,陳秋萍再次入女魃的夢境時,女魃看到她眼裏的悲傷,於是問了她一個老問題,這是陳秋萍自己也曾經問過的。


    女魃問:“你可曾後悔?”


    陳秋萍輕輕搖頭說,“我如你一般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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