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早就知道,楊家村裏,有不少人說,這秦氏攢下的那點兒銀子,多半都要進了田慧的腰包。


    隻是旁人不曉得的是,田慧娘三人吃的確實是秦氏的穀子,隻是,買肉啥的基本都是田慧花的銀子。若是斤斤計較地論起來,的確是田慧占了便宜,秦氏本來就不買肉,吃的都是自家的。


    不過,人與人相處,有時候真沒辦法計較那麽多。


    秦氏這一支的族人來尋秦氏說話,就是秦氏也得客客氣氣地招唿著,自然就更加沒有田慧說話的地兒。


    田慧拘著圓子哥倆在屋子裏練字,順帶著自己也跟著一道兒練練,這才是重點……


    若不是這道士的動靜擺得如此大,田慧也不會推開窗。老道兒身穿藏青色道袍,頭戴道巾,手拿拂塵,麵色紅潤,身後跟著個道童,大約十歲左右的年紀,雙手拿著根竹竿,竹竿上扯著塊白布,上麵寫著“鐵口直斷”四個大字,白布黑字,好不明顯。


    三叔將老道兒請了進去,“無量壽尊……”


    圓子哥倆也看得稀奇,哪兒見過道士,幸虧院子裏早就擠滿了好些小孩兒,田慧端看著老道兒麵色紅潤,鶴發童顏的,就打心裏頭覺得不靠譜兒。


    嘿,說不準還真是個幌兒。


    阿土娘早就將水挑好了,“這是咋得了,咋到秦嬸的院子裏來了?是不是那點兒事兒!”錢氏領著知事媳婦也站在一旁,聽到阿土娘開口問話了,也都看向田慧。


    “看我幹啥咧,我又不知道。不過聽秦嬸的話裏頭的意思,多半是想給那冬子算算的……”在三叔七嬸去請道士的時候,秦氏呢喃了幾句。田慧也就聽了明白。


    錢氏點點頭,“唉,這是要算算。是生是死總要弄個明白,如今這樣子。秦嫂子一等就是十幾年,也不知道到老了能不能等到。


    就是不在了,在秦嫂子還在的時候,就張羅繼孫,到了地下,也有臉見列祖列宗了……”


    “無量壽尊……”田慧隻能聽到這幾聲兒,心裏頭也不以為然。


    等眾人恭敬地將老道兒送了出來的時候,田慧已經灌下了好幾杯的茶了。


    “快看。那老道兒甩拂塵,又甩了又甩了……”小孩子多了,就吵吵嚷嚷的。


    老道兒配合地又甩了把拂塵,宣了聲“無量壽尊”,又打眼望過幾個孩子,七八個孩子立刻站得端正,有膽子小的擠在人群中,低著頭,不敢看老道兒。


    圓子原本正跟阿土說著新學的字兒,一不留神。就被擠到了前麵,慌忙地去拉了把團子,拉住手了。才算是鬆了口氣。直到看見老道兒站在麵前了,在定了定神,直直地看著老道兒。


    “我觀你父母宮縮在,凹凸不平,看來是個父母緣薄的。”說完,就對圓子摸索著一陣,“經我一番摸骨,骨骼清奇,卻是個適合我道門的道體。你可願入我道門。


    小子,入我道門。自可修養省性積攢福緣,說不準還有一段奇遇……”


    老道兒兩眼亮晶晶地望著圓子。


    這可如何使得!這老道兒都打主意打上了她家的兒子了!


    “道長此言差矣。我是他親娘,怎麽就父母緣薄了?”田慧拉著圓子團子往屋裏推,生怕這老道兒勸解不成,強搶上了。


    老道兒褡褳中取出三個銅板,不知道喃喃念著什麽,隨手就往地上一撒,看了一眼就收了起來。“此子若有你這個母親,便可!貧道不奪人所愛……無量壽尊……”


    “無量壽尊……”田慧也學著老道兒地樣兒,念了句“無量壽尊”。


    老道兒點點頭,“道友不必急著送老道兒出去,咱自還有見麵的時候!”


    聽說,老道兒領著道童,直接往山上去了。


    再說收道童這事兒,不少人家聽說了老道兒本想收了圓子,不過卻是被田慧拒了,說了一堆神神叨叨的東西。等老道兒出了院子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帶著自己的兒子孫子,讓老道兒收了做弟子。


    聽說,就有楊知雨帶著兒子……


    隻是都未成。


    “師叔祖,你不是就說上山去的嗎?怎又到山腳下給人算了起來?”道童有些不滿道,自家的這個師傅總是不按照常理出牌。


    老道兒甩了甩手裏的拂塵,後又覺得硌手,就收了起來。“這山上陰氣極重,不知是不是師祖尋的這地兒!”


    “師叔祖,山下的那婦人是怎麽迴事兒?你不是等過了十五,咱就迴宗門裏去嗎?”道童不依不饒地問著。


    老道兒低頭尋路,“無量壽佛,尋!”


    “那婦人身子四周,自成一堵‘金剛牆’。就是這村子裏陰氣頗重,也絲毫影響不了她,若不是她護著,剛剛那小子,怕早已經兇多吉少了……


    老道兒原是想著發發善心,做件善事,看來怕是另有造化了……”


    過不了多少時間,老道兒就領著道童,站在了田慧以前住過的山洞,“就是這兒了,待得住過十五,便迴宗門。你這小道童,話忒多了些,早些還給你師傅,我也是了了心事了……”


    “師叔祖,這山洞好像住過人……”道童裏裏外外逛了好幾圈才道。


    老道兒原本打算靠著褡褳打個小盹兒,“貧道還是有長眼睛的,睡不著就多年幾遍往生咒!”


    道童乖乖地張嘴就念起了往生咒,他一開始就聽師傅說了,師叔祖肯帶上他,是因為他的往生咒念得好,都是一樣念經的,哪有什麽好不好的,不過師傅說能辨得出來,大抵師傅是不會騙人的吧?


    老道兒的話對田慧沒啥影響,圓子哥倆也是照常該做啥就做啥。不過村子裏,倒是轟動了,議論紛紛,畢竟還有不少人願意將自己兒子送去,可都沒成,這就顯得圓子的獨特來。


    如此,便有不少人都說圓子必是蒙神尊保佑的,如此雲雲……


    自然也有些心裏看不過眼的,楊知雨便是,“你沒聽道長說是父母緣薄,這說明是克父克母!”附和者亦不少。


    田慧都笑著聽了,自家兒子自己教,若是她真能克母,把自己克迴去了也不錯,田慧更是心安理得地樂嗬嗬地教著管著,隻是心裏頭的那點兒舍不得是什麽?


    若說真有不一樣的,那就是秦氏了。


    田慧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也不好開口詢問這冬子還在否?


    直到有一日,秦氏去了裏正的院子,還開了祠堂,就是族裏的老人無一落下。田慧是陪著秦氏一道兒去的村裏,隻是祠堂田慧卻是進不去的,因為,不是楊家人了。


    “當初尋冬子的那會兒,我家那些地就賣了不少,這些年,我也置辦下了不少,若說一定要有多少銀子,也就一二兩防防身。就去年裏,楊大夫家賣地,我就把銀子都花了出去。


    我隻要還在世,我都信我兒子還活著,隻是,我一個老婆子到底是礙了別人的眼。村裏有不少孤-寡老人,一個人的日子是有多難熬,日日就盼著太陽落山,數著日頭過,若不是慧娘娘幾個,我怕是這輩子都是這樣了。


    村裏人有不少人都說,田慧是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們說說,若是你們,你們可舍得?憑心說,我一個老婆子也沒那麽多的銀子,當初養著冬子的時候,我就賣過地,如今再養著她們三個,我如何養得起!這人啊,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子孫想想,多積點德!”


    秦氏也不管各人神色如何,隻管自顧自地說著,這些話她想說很久了。


    “裏正,你是咱村子的人,我這還有事兒要你幫我做主!若是等我過世了後,冬子若是還沒迴來,就請裏正和族裏的老人做主,給冬子尋個繼子,老實點的就成,我這留下來的田地都歸冬子的繼子。


    再者,我這一個老婆子,這十幾畝地,我也吃用不了,我自己留兩畝上好的水田,其餘的出息都歸到族裏,修祠堂也好,給那幾家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的也好,都由族裏決定,這事兒從明年開始吧……”


    秦氏話才落,就聽到她的三弟妹林氏的尖叫聲,“二嫂,你就是看在死去的二哥的份上,你不能這樣做啊,你說這話前,就不想想咱家裏?咱可真真是嫡親的,這是你侄子,侄孫,你,你這胳膊肘往哪兒拐了咯!”


    前些年,楊家村也不知道咋迴事,多了好些寡婦,那些個老寡婦要強能幹的,守著自家的田的,日子自然是勉強過得下去的。


    有些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的,就如春嫂子,隻能將閨女送到鎮上的大戶人家,做了丫鬟,雖說是活契,也不知道有沒有一日能贖得迴來。


    一聽這話,裏正就不樂意了,“我看你的二嫂好得很,她這是為了冬子積福,說不準福到了,冬子就迴來了!


    聽了秦氏的這話,我都覺得羞愧地慌,我家子孫多,我倆老的,也有幾畝老田,我也拿三畝田出來,做做善事!”


    楊家村大,上楊這日子也還算是過得下去,這下楊,一家子能混得半飽就算是不錯了。田慧她們這兒,都屬於上楊,要到下楊去,得越過一個土壩,分界明顯。


    有了裏正領頭,上楊的那些個有個十幾二十幾畝地的,紛紛都是半畝,幾分的,都說捐給族裏,做點兒善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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