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隊長不愧是花案出身,對這方麵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閑侃這樣的段子都繪聲繪色,如臨其境,真的讓大家捧腹。


    就在這時。監號門“嗵!”一聲巨響。這下真的要全體到操場跑操去了!


    不知道這些坐監時間久了的犯人是不是已經習以為常,反正我真的身上“突,突”直冒熱汗。“全體人員穿衣服準備到操場跑操。”這還有假,起來穿衣服唄。我剛往起坐,就聽見修善林向著外頭吆喝:邵金朝,你別學著叫驢胡叫喚了,再叫喚,以後這些葷段子就不讓你聽了。”


    接著是大家的哄堂大笑。我這才緩過勁來。原來,每次我們這個監號隻要有人高聲喧嘩,都能調動這個看門的興奮細胞。因為他知道我們監號有個黃隊長特會侃葷段子,所以在這寂寞單調的地方,這個叫邵金朝的那會陪同張隊長夜巡時,聽到我們這個號裏熱熱鬧鬧的,就知道今天肯定有“葷戲”,所以送走張隊長後,他趕緊把監院的門從裏邊掛上鎖,便悄悄溜到了我們的號門地下,因為監門和外麵之間有個插連接馬桶尿溜子的洞,所以是擱不住聲音的。號裏胡輪亂侃的時候外麵聽得清清楚楚。再說這個邵金朝已經聽得上癮,所以他在值夜班時從不放過這樣的機會。剛才他聽到興奮處為了發泄一下興奮的心情,就在黃隊長葷段子完後來了一下惡作劇,所以對那些老犯人來說已經見怪不怪,隻有我被搞得冒出了冷汗。


    邵金朝聽到修善林說他。再說他葷段子也聽了。所以就“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逗樂子暫時告一段落,黃隊長也躺下開始休息。或許是他的葷段子真的讓人還在興奮和迴味之中,仍有幾個鐵床不安分的發出“吱,吱”的響聲。


    今天晚上鄭維文沒多說話,就是連我和黃隊長講笑話的時候也沒傳出他的笑聲,雖然一天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不自在。但趙科長在集合時輕輕掃他的那一眼,也使這個總在窺探人心理的他有所直覺,不要說趙科長接著指桑罵槐、敲山震虎的一席話,更使他明白趙科長已經覺察到了他的狐狸尾巴,最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他為了趕我出教學樓,不惜親自出馬。自認為勝券在握,馬到成功,誰知道我還是穩穩當當地留在了教育科。這讓他落了個蹲了屁股又傷臉。最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吃卡拿要,甚至是做小鍋飯的事好像幹部都已了如指掌,就連那些教育科“名不見經傳”的小幹部都敢對他發狠搜查,要不是提前知道了風聲,現在滾出教育科的就應該是他了。


    但我知道這個鄭維文可真的不很簡單,單說前麵做小鍋飯的事,就敢開著門明目張膽,可一旦有個風除草動,他又能悄悄秘密地躲過一劫,這充分證明真的有人暗中給他提供一定的信息。


    雖然我留在了教育科,但隻能是天助我也。這次鄭維文向我發了逐客令,雖沒達到目的,卻能看出此人的心狠手辣和毒蛇心計。隻要有他,我的日子肯定好過不了。


    不過有時候我總以為命強人不強,老天來幫忙。就像這次,我覺得都要在鄭維文的步步緊逼下就要滾出教育課了,結果歪打正著地成了文化教員中的最高級別的代課教員。就連那個師範大學高材生的扈馳,充其量也是教初一年級的語文老師,還比我第一年級呢。說起這,我又想起高中剛畢業那陣子。我是全國高中二年製最後的一屆畢業生,那會各鄉還保留著高中,我學習在應屆生裏算好的。但是那年參加高考的全縣五個鄉中學中,高考上榜人數為零,全部剃了“光頭”。再說我們是鄉高中的最後一屆“留守”學生,所以要再次複習就要進軍城裏的一中和二中。可有後門有錢的人多的是,哪能輪到我這個出身寒門穿的破破爛爛就像叫花子的孩子身上?於是我斷了到城裏複習的念想,但又不甘心從此扛起鋤頭或舉起鞭子打牛的屁股,正在一籌莫展時,村裏的小學要招收三名民辦教師,這給了我很大的希冀。我想通過一麵教學一麵複習的路子去圓我的大學之夢。但通過考試,我門口那個黨委副書記的連初中都沒念完的妹妹(或是小姨子吧,因為他是招贅過來的)居然榜上有名,我卻名落孫山。可見那會權勢之盛行。就這樣我最初當一個文化老師的夢想就此破滅,誰知道在這個使人談“獄”色變的地方,我居然歪打正著的成了一個文化教員,而且是最高級別的初中二年級文化教員。是一種世間的悲哀?是命中的注定?還是一種圓我之夢的竊喜?我不知道,但這一證明我的一生真的和老師這個行當有緣!


    但我也知道這時鄭維文心裏雖是灰溜溜的,但他的狗尾巴隻能夾的一時,改日必將對我反撲。


    到了第二天出工,我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拿著笤帚不管是誰的衛生區就亂掃一氣的興頭。坐在我該坐的位置上捧書便讀,大有如饑似渴之念頭。因為我知道在初中這個教研室裏,恐怕真的隻有我才疏學淺,絕不能誤人子弟。我剛拿起那本語文,對照學生的作業,知道那個段翟園已經教到第十課:作者楊朔的散文《香山紅葉》,下一課該教學生作者朱自清的散文《春》了。要說教學,我這可是“大姑娘嫁人——頭一遭”啊。必須要認真備課的。


    “林老師,過來,侃會!”說著話的是大頭娃娃於全。他出工顯得比在監號更活潑和再在、說話的時候,他又是一屁股坐上了桌子,好像那桌子才是他的合適座椅。我正熬煎這講課的事呢,他卻顯得無所謂的樣子。我朝他無奈的笑笑:“於老師,你是老師出身,自然對教學的套路能輕車熟路,我可是個門外漢啊。咋也得等我把課備好了才能和你那樣悠哉悠哉地說天論地吧。”這個於全看著是老師出身,但在這裏總是覺得憋得慌,再加上刑期重之又重,所以總想說會話緩解他緊綁著的神經。


    他聽我這麽一說特別來勁,一屁股從辦公桌上溜了下來。有點氣勢洶洶的樣子,走到我的跟前:“啪”地一下把我的課本奪了下來,“嘌”的一下摔在桌子上。然後眼睛一瞪,嘴一撅:“林峰,你可真把自己當老師了?來給支煙抽!”我見這家夥剛在還好好的,現在咋就翻臉不認人呢?是不是真的坐神經了。我疑惑地看著他。並掏出一支煙來遞給他。那個看上去也是個趴在墳頭上日鬼出身的平板臉一見,也馬上過來:“林老師,行行好,行行好,也給我來一支。”我心裏想,他媽的真是乞丐掉到叫花子的窩裏了,還有硬蹭煙抽的,不過初來咋到,也不好上去就發作,我隻好又掏出一支農工煙 給了這個平板臉陸贅一。這個陸贅一接煙的時候透過我的眼神能看出我的不情願甚至是厭惡。所以他接煙的時候有些遲疑,但還是接過來了。我也拿出一支分別給他們點著,朝天吐了一口,也想學則別人吐個圓圈之類的,可惜最呶成了個圓的,但煙吐出來還是嫋嫋散去。這時那個陸贅一直接打開城門說亮話:“林老師,以後我們三個人在一個辦公室就是——”“三個老婆一台戲”這時那個於全搶著說。這時陸贅一嗔怪地在於全頭上拍打了一下:“啥三個老婆,你他媽一磚報銷了一個,還又來三個呢。”那個於全做了個鬼臉,算是告退。陸贅一接著說:“我們就是三個和尚一個廟,說白了就是親兄弟,所以我們今天得把教學的路數教給你,這樣你也能及早適應教學的工作,幹出些成績。”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大頭娃娃,就插著說“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陸贅一有拿眼睛悄悄翻我一眼,看我的臉色:“林峰,你看,我們這煙是不是不白抽你的?”我趕忙裝作十分樂意的樣子:“看兩位老師說哪去了,都是一家人咋說兩家話。靜聽兩位老師指教!”


    於全先搶著說:“指教可不敢當,首先得先給你說說這些學生,大的六十多歲,小的二十多歲。這些學生有是真文盲有的是賈文盲。”我有些不解,這還不一樣?那個於全還是搶著說,你這就不知道了,有的真的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環境和條件沒有讀過或半途而廢的,但這樣的情況很少。這些人就是監獄裏的真文盲。還有一些人是假文盲——”於全還要說。這個平板臉陸贅一一把手把於全拽過:“就你話多,我再不說兩句,你就把話都說完了,顯得我白混著林老師的煙抽!”


    於全一看,確實在說話上搶了陸贅一的風頭,隻好讓給平板臉說:“林老師,你可知道這學生裏麵的假文盲可是多著哩。”第一迴聽說這個詞,還真有點摸不著。陸贅一看我真的不懂,就說:“假文盲其實就是讀過書能斷字的人。”


    陸贅一看我聽的認真,就說:“這些人有的可以說最起碼是初中畢業,但因為——”


    說到這,就聽門口有人力嗬:“誰在散布反改造言論!”


    媽呀,這下找家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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