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上家裏拿的所有東西,火急火燎地下了接見樓地樓梯,因為腳步太大,真有跌跌撞撞的感覺。到了監號,我慌忙把東西扔到床上,幾乎像猛虎一樣跳到了齊子敬的上鋪上:“媽!媽!媽!”我對著那極小的後鐵窗大喊,就像是幾天沒有吃奶的嬰兒,又像是第一次上幼兒園摟住母親不放手的幼兒,我就是那樣大喊,抓住鐵窗歇斯底裏的大喊:“媽!媽!媽!”


    “媽在!小子,媽在這裏!”我看不到外邊 ,但我能聽到母親的聲音。我真的不想母親離我而去,我真的想讓母親牽著我的手迴家。但一切是徒勞的,我能聽到母親也不想離開我哭喊,但一切將在母親離開後恢複平靜,一切竟要迴到現實。


    我失望的跳下床,母親和妻子在短暫的接見後走了,留下了難舍難分的一幕,我知道這就是一個犯人必須也是以後要麵對的現實。


    這時我想起通知上張隊長添上的那幾行字。我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從家裏帶的物件裏找到那個牛皮紙袋,掏出女兒的信,小心翼翼地放到我床鋪下的褥子底下。提上那重重的我發表的文章剪貼本,來到管教室和監院想通的的窗口,裏麵有我熟悉的身影——張隊長。或許他正在等我,所以他正往監院裏看。“報告!”張隊長一看我手裏拎了一袋子東西,肯定知道是什麽,他沒有吭氣,隻是對著我用右手向我擺擺,示意我過去。說實話,我現在不像以前那樣有一種懼怕的感覺。


    我走到管教窗口:“報告:張隊長,謝謝您,通知到了家屬,我剛接見迴來。”張隊長臉上掛著微笑:“知道了,怎麽樣,家裏人還好吧?”“還好,謝謝張隊長關心。”說的時候,我先把那個牛皮紙裝的證件遞給了張隊長。張隊長趕忙伸出兩手接過。接著我又把發表我文章剪貼本的編織袋從窗口遞給他,因為太重,他隻好站起來,很小心地從管教的窗口提進去。我一看任務完成,就等張隊長發話離開。張隊長先是打開牛皮紙袋看我的證件,每一個都看的十分仔細,看的時候也小聲念著我的每個證件名稱,並看一下證件看一下我,20歲我就成了省民間文學藝術家協會會員,現在都過了十幾年了,我覺得上麵的照片都不像我了,再加上有一個青春少年到一個監獄犯人的角色轉換,怕是現在的人的模樣真的走樣了。


    張隊長看了我的證件後,又拿出我的那些剪貼本,認真地翻閱起來。大約翻了幾分鍾,突然,張隊長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快速轉身,拿著我的所有證件走出了管教室。他拿著我的證件跑了,也沒說讓我迴號?我就這樣傻咧咧站在這?他幹嘛去了?


    因為管教室的大門在監院的外麵,從管教的窗口是看不到外麵的。我正納悶,就聽見門口有人叫:“焦吉平,開門!”


    聽聲音是張隊長的。監院的大門一般都是從裏頭用粗鐵鏈子的掛在門環上,然後再掛一把大鎖。這樣是防止外隊的犯人隨便進來,也防止中隊的犯人隨便出去,所以進出都要經過門房。


    張隊長也不在管教室向我說什麽,更不問什麽,怎麽說進就進來了?是對我的證件產生疑問?就是有疑問,我的服刑和證件也沒啥關聯呀。但肯定是張隊長衝我來的!在這裏就是有許多疑問解不開,在這裏隨時都有擔驚受怕的事發生。我見剛在張隊長看我的時候還和顏悅色,下一秒就難道是狂風暴雨?


    我正擔心,那個看門的焦吉平已經把監院的門打開。張隊長直接進來,步子很大的樣子,真的拿上證件向我走來。


    我的兩腿真的有點支撐不住。但我更知道即便是微風細雨陡然變成了狂風暴雨,你也得去接受。


    心裏想的時候,張隊長已走到我的跟前。他過來,用他的手在我的肩上拍了拍,用盡不是很大,我心裏鬆了一口氣。我迴過頭來看他,他臉上並沒有什麽惱怒的表情:“林峰,證件真的不少,發表的文章也真的不少。我先把你的證件給你,那些發表的文章,我先留下學習學習,好嗎?”原來為這個啊,那在管教室也能說啊。我點點頭:“好!謝謝張隊長。”說話的時候,張隊長依然伸出兩個手,把證件遞給我。學著他的樣子,我也伸出兩手去接,就像是接一份貴重的禮物。他把證件還給我,而且是從管教室裏繞一圈跑出來還給我,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榮譽的尊重。現在我才知道他為什麽要跑到監院給我送迴所有的證件。


    “好了。迴號裏去吧。”終於得到“大赦”一樣的命令。我真的提著的心完完全全放迴到了原位。張隊長沒有走,而是目送我向監號走去。


    因為我去管教窗口的時候,我的證件是放在牛皮紙的袋子裏,張隊長看過之後,還了我的證件,但忘了那個袋子,所以我往監號走的時候,也隻能用兩個上端著,因為太多一個手是捏不住的。


    迴到監號,扈馳無精打采地坐在他的床上,一臉沒味打氣的臉色。在他的床上放著幾袋北京方便麵。他坐在床上,好像身子要癱軟一樣,隻能把兩隻胳膊往後直直的架在床鋪上,撐住他就要倒塌的身子。那會接見的時候,我也不經意看見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可能因為歲數太大,身體也不好,身子與腿至少形成一個60度以上的角,還住著拐棍。看來見他一次真的克服了好大的艱難險阻。


    我進到號裏,因為張隊長給我證件時,我是用手端著。扈馳見我或許因為有我沒下隊就搶了他“飯碗”的怒恨,或因為他看見老母身體日趨之下的辛酸,或許是一種莫名的幾乎已經神經崩潰的無名之火,反正我進的號來,他看見我就像是我命中克住他的死敵,他眼裏噴著熊熊燃燒的怒火。


    我把剛證件放到床上,扈馳就從床上起來,惱怒的質問我:“你拿的啥?”我看他就是找事,就沒理他。他過來用右手使勁把我從我的床前推過,伸手在我的床上拿起我的證件,自言自語:“省民間文學藝術家協會會員,市作家協會會員……”他念的時候,眼睛狠狠瞪著我。他突然就像火山爆發,“啪”的一下,就像小時候摔紙疊的三角板那樣的動作,使勁把我的所有證件摔在地上。嘴裏惡狠狠地說:“你拿這些顯擺啥?過去的都成曆史了。在這裏你還不是一外窮白犯人!”


    他太用勁,摔倒地上的證件,四麵開花,飛濺到滿屋子各個方向。摔了後,立即迴頭,把左手勾起與鼻子尖同平,右手握拳放於腰部,一個十足的打架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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