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張朝陽並不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他也知道在官場上混必須遵循一定的遊戲規則,像他這種出身農村,沒有靠山,沒有背景的官場小人物必須學得機靈一下,做到八麵玲瓏,適當的時候應該給領導送點禮。


    可是,送給誰、送多少也是一個技巧問題。


    雖然他在城市管理局的時候,城市管理局的人事大權就把持在局長鄭天德的手裏,但是,他張朝陽隻是城市管理局辦公室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給鄭天德送禮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張朝陽的身份決定他根本接觸不到鄭天德,即便是送了也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


    況且,憑借張朝陽的實力,他也知道自己送不起,拿個千八百塊錢的東西,人家堂堂一局之長根本就看不上眼。


    就因為有這種想法,在城市管理局那陣子,他哪個領導也沒跑,就知道踏踏實實的工作。


    正因為如此,三年來,他在城市管理局雖然一直兢兢業業,努力工作,老實做人,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賞識和重用,始終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員。以至於左筱雨的父母都看不起他,說他沒用,阻止左筱雨和他繼續往來。


    也正因為如此,黃夢然才敢明目張膽地擠兌他,打擊他,借口下派下鄉扶貧人員的名義,把他排擠出城市管理局,發配到二道嶺鄉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就因為他被踢出城市管理局,離開益陽,被發配到二道嶺,才會給那個叫何大壯的男人有了可乘之機,左筱雨才會離開自己,投入何大壯的懷抱……


    想起自己的遭遇,想到左筱雨,張朝陽的心裏就像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一樣,一股鑽心的疼痛自心頭升起,瞬間傳遍全身。


    他就開始恨黃夢然落井下石,更多的是恨自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當初看不透事,恨當初沒有聽從高振飛的建議。


    痛定思痛,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從現在開始,自己一定要學得機靈點,要學會看人家眼色行事。隻有這樣,才能盡快做出成績,隻有做出成績,才能盡快迴到益陽。


    話又說迴來,即使自己一年半載迴不到益陽,也要混個人模人樣,爭取在二道嶺扶貧這段時間內,能夠得到提拔,解決了自己的副科級待遇,最好是能解決科級待遇,讓黃夢然之流看看,自己不是沒本事的人。


    讓左筱雨的父母知道,放棄自己是錯誤的決定,也讓左筱雨知道,離開自己是錯誤的。


    才能讓所有曾經輕視他,蔑視他的人瞧得起他,才能真正挺起脊梁骨做人


    而眼下,在二道嶺要想做出成績,要想得到提拔和重用,要想盡快解決自己的副科級待遇,朱廣平這一關是必須過的,隻要得到朱廣平的賞識和提攜,這一切才能變為事實。


    這樣一想,張朝陽決定迴到方山後,買點禮物去朱廣平家坐一坐,聯絡聯絡感情。


    高振飛說的沒錯,人在官場,隻要將關鍵的領導巴解上一兩個,那麽就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對他來說,目前最能決定他前途和命運的人就是朱廣平,隻要巴結上了朱廣平,討得朱廣平的歡心,就等於搭載上改變命運的希望之舟。


    於是,到了方山之後,張朝陽下車後就來到了銀行,取出存折,遞給櫃台後麵的工作人員,告訴工作人員,自己準備取一千元錢。


    工作人員接過他的存折,看了眼,又遞給了他,並遞給他一張單子,告訴他,把單子填好再遞給自己。


    張朝陽填好單子後,再次把存折和單子一起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接過存折和單子後,很快就從窗口甩出了一千元錢過來。


    張朝陽小心翼翼地點好,然後放進了口袋裏。


    他正要迴走,一轉身,忽然看到旁邊窗口提錢的人拎著個手提包,有說有笑地將那整捆的佰圓大鈔往包裏裝,那錢少說也有十萬元,自己的錢對人家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連人家的一個零頭都不到。


    張朝陽的心理瞬間又開始不平衡起來,深刻地體會到了窮人和富人的巨大差距,自己是取錢,而人家是存錢,自己才取一千元,而人家存的是十萬元錢,自己居無定所,而人家住在寬敞明亮的豪宅中。


    而去他拿出自己的存折看了看,裏麵隻剩下了兩千多元,而這些錢都是他平時省吃儉用一點點攢下的,如今卻要將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拱手送給別人。霎時,他心裏升起一縷連自己都說不清的滋味,其中有酸還有苦,還有悲憤和心痛。


    但是,為了未來,為了前程,為了讓所有曾經輕視、蔑視他的人能瞧得起他,為了能真正挺起脊梁骨做人,他必須這樣做。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了一兩年的錢就要白白地送給人家,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走出了銀行的大門。


    走出銀行的大門之後,張朝陽又發現,去朱廣平家串門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很讓他頭疼的事情,一來他對朱廣平是不是敢“收禮”還把握不準;二來他對該送什麽,以及送多少,到現在心裏都還沒有底。


    思來想去,張朝陽決定豁出去了,高振飛說的對,這年頭想升官想提拔,哪有不送禮的,反正他還沒有聽說哪個幹部因為送禮而被領導趕下台的。


    拿定主意之後,張朝陽特意去名煙名酒行花了九百六十元買了兩瓶五糧液和兩條雲煙,然後又來到水果攤點,買了幾斤好水果,向朱廣平家走去。


    那次,同朱廣平他們一起到方山吃飯的時候,私下裏,他問過小李,同小李的口中得知,朱廣平住在方山縣計生委家屬院中,住的是六號樓五單元五零一室。


    因此,他拎著東西直接來到了縣人民醫院家屬院,來到六號樓五單元前,沿著台階開始往五樓爬。


    一邊往樓上爬,張朝陽一邊在心裏合計,一會兒見到朱書記該怎麽說?說些什麽?還有,朱書記不在家又該怎麽辦?要是朱書記的老婆在家,自己又該說些什麽呢?她要是不收這些東西又該怎麽辦呢?還有,萬一遇到熟人或者被二道嶺鄉黨委政府的人看到了又該怎麽辦?


    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


    就在張朝陽拎著禮物走進朱廣平所在樓層的那個單元門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張朝陽的身後。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對朱廣平和張朝陽恨之入骨的二道嶺鄉副鄉長徐華生。


    徐華生也住在縣計生委家屬院中。


    而且,徐華生的老婆馬忠琴和朱廣平的老婆劉淑慧還是同事,都在計劃生育服務站工作,兩個人的私交還不錯,且都是計劃生育服務站的中層幹部,一個在財務室任科長,一個在預防保健科任科長。


    按說,兩個人的老婆是同事,私交又不錯,徐華生和朱廣平兩個人的關係應該不菲,私下裏應該團結一致,站在同一個戰壕中互相支持才對。


    也就是說,徐華生應該鐵定心支持朱廣平,朱廣平也應該把徐華生當作同一戰壕裏的戰友,列為心腹手下。


    然而,事實上卻並不是這樣。


    相反,就因為兩個人的老婆是同事,兩個人的關係才變得緊張起來,並最終鬧翻,成為兩路人。


    事情還得從三年前劉淑慧競爭計劃生育服務站副站長時談起。


    三年前,計劃生育服務站的一個副站長調到縣計生委任副主任,這樣,計劃生育服務站就缺少了一個副站長。


    任何一個單位都如同一台機器,少了任何一個零件都無法正常工作。


    因此,走了一個副站長,就要從下麵補一個人上來做副站長。


    當然了,補上去的這個人必須符合一定的條件,必須都是中層幹部,並且在中層職務上任職到達一定年限。


    當時,計劃生育服務站符合條件的人一共有五人,其中就有劉淑慧和馬忠琴兩個人。


    五人當中,劉淑慧和馬忠琴兩人的優勢明顯高於其他人,因此,最後的競爭就演變成劉淑慧和馬忠琴兩個人的競爭,並且兩人資曆相當,能力不相上下,綜合實力非常接近。


    但最後,馬忠琴敗北,劉淑慧擊敗了馬忠琴,登上了副站長的寶座。


    官場中的位子一向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重要崗位空缺了,就要從下麵補一個人上去,而且會引起一連串的反應,隨之而來會帶來一大批人的升遷。


    舉個非常簡單地例子,某市市長調離之後,就要從副市長中選出一名市長,假若從副市長中產生一名市長,就空下來了一個副市長的位子,接下來就要從各大局局長中產生一名副市長,假若某局局長當了副市長那麽就會空出來一個局長的位子;那個局所有的副局長中就會有一個人升遷做局長,依此類推,科級幹部中就會產生出一名副局長;科長當了副局長,副科長就可能當上科長;副科長當了科長,資深的公務員就可以當上副科長……


    與之相反,一個位置一旦有了人,其他覬覦那個位置的人的夢想就隻能變成美麗的肥皂泡,隻有呆在原來的位子耐心等待新的機會,等待新的機遇。


    對於有些人來說,甚至會過了這個村就可能沒有這個店,呆在原來的位子上原地踏步走,永遠失去升遷的機會。


    鑒於如此,每一次人事調整之後,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為之歡欣雀躍,舉杯慶賀,有人捶胸跌足,四處罵娘。


    這也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大家都想進步,沒有當上官的想當官,當了官的還想當大一點的官,當了大一點的官就夢想進中 央政 治局做常 委,做了常 委就想學習袁世凱坐龍椅登基當皇帝……


    正因為如此,才使這個社會充滿了競爭與活力,也使這個世界變得如此豐富多彩。


    也正因為如此,馬忠琴競爭失敗後,心裏極度失落,極度不平衡,捶胸跌足,到處罵娘,不去從自身找原因找差距,而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撒在了劉淑慧的身上,說劉淑慧的勝出靠得不是是自己的真才實學,而是采用了不正當的手段,傍上縣裏的某位領導,並且和縣計生委的某位掌握實權的領導有一腿,是靠犧牲色相換來的副站長。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另外,世界上也有很多唯恐天下不亂,專門喜歡製造是非,打小報告的人,正因為有這人的存在,馬忠琴私下裏攻擊劉淑慧的那些話很快就傳到了劉淑慧的耳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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