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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兩個在彼此麵前,就像是各自做錯了事情卻仍然以笨拙的借口瞞著對方的小孩,看上去那麽幼稚,卻始終讓彼此生不出責怪的念頭。


    便如善意的謊言一般,有人熱衷於用“不想讓你擔心”來解釋那些見光於天下的謊話,佘慶之前受孔仲滿威脅便是這般想,此刻花恨柳與楊簡又何嚐不是這樣?


    不過,巧妙的是佘慶在這一點上做得確實比屋內的兩個人好,或許這也跟佘慶常年從事的工作內容有關。


    短暫的沉默後,楊簡最終還是選擇了承認落敗。她恍惚中似乎想起來,除了第一次見麵時自己穩穩占了上風外,以後的多次相處裏,好像都是花恨柳占了上風吧?即便偶爾的幾次他當時落於下風了,可是緊跟著後來發生的事情來看,卻是對方終究高自己一頭。


    莫非是自己變笨了?她不禁懊惱地想道。


    自然不是她變笨了。花恨柳初到此間時幾乎等同於什麽都不知道,更何況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念頭中一直所深信不疑的熙朝開國皇帝楊簡的名字會出現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並不是楊簡變笨了,也不是旁人看來的花恨柳越來越高深莫測了,於他而言,他隻是覺得自己不過是慢慢適應了——適應了新的環境,也適應了層出不窮的意外,適應了新出現的人和事,更適應了這一時一地的自己。


    “按照田宮的說法,他已經服食了大量的丹砂……”幾次扭過頭來看花恨柳,幾次又轉開不去看,反反複複幾次,花恨柳卻一直沒有催促,隻是平靜地看著楊簡,而楊簡也確實覺得難以隱瞞下去,唯有老實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花恨柳。


    “原因呢?”出乎楊簡意料的,花恨柳並沒有問墨伏服用丹砂之後的安危情況,而是問起自己出現這一境況的原因……她自然知道這就事情的梳理順序來說並沒有什麽錯,可是如此問的話,卻也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我心中大概有數,你隻需要按我問的來說便是……稍後我若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再主動提及給我便是。”仿佛是看出了楊簡心中的想法,花恨柳輕聲安慰她道。


    “我不知道他讓田宮捎給你和天不怕的話是什麽意思,不過天不怕聽了之後卻非常驚慌……”


    “能讓天不怕驚慌的事情必然不會太多,除了四愁齋被毀、燈籠被擄……嗯,還有他糖葫蘆被搶,除了這些事情,能讓他驚慌的事情確實是一件大事情。”聽楊簡這般說,花恨柳輕笑一聲,寬慰著撫了撫楊簡的手背,試圖幫她撫平的不安情緒。


    感激著笑了笑,楊簡的不安卻再次寫在了臉上,她輕蹙著眉頭,仔細想了想,確保自己說出的話與田宮當時說的並無二致後,這才開口道:“宋長恭破圓了。”


    “破圓?”花恨柳聽後微愣,楊簡從他的神情中一眼便看出,對於“破圓”一事,花恨柳知道的並不比自己多。


    “天不怕沒有解釋?”若是自己沒有印象,那麽對於這“破圓”的謎題花恨柳也自然沒有辦法破解,他皺眉看向楊簡,卻見楊簡也在皺眉,不禁心中一鬆,伸手在她額頭輕點一下。


    “別鬧……”楊簡臉上一紅,揮手抓住花恨柳的手正色道:“我們問過天不怕,可是他似乎並不想告訴我們,隻是說事關天機什麽的……”


    “天機……”若是天機的話,他對於墨伏為何會選擇不抵抗地自服丹砂求死的原因或許便能猜到一二了。


    墨伏之所以求死,或許恐懼有之,內疚有之……那麽天不怕讓自己迴去,怕也是想要告訴自己一些之前並沒有說過的事情吧?


    一想到這裏,他不禁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似乎是重了些。昨日他剛剛從孔仲滿那裏知道了銅錢的事情,過不了幾天他或許又要從天不怕那裏知道更為驚天動地的事情……似乎他們每一個人都想迫不及待地告訴自己一些事情,然後再將這些事情的責任交給自己……


    對於這一點,花恨柳並不排斥,甚至於當他意識到天不怕一直有事情瞞著自己的時候想到的也不是“原來我並不受信任”之類,對於天不怕,他向來秉承的一點都是“深信不疑”,原因麽,與二人是先生與學生的關係有關,也與他和天不怕之間那種說不清的親近感有關,當然了更為主要的是他對自己的實力了解得實在清楚——若是實力達不到那個水準,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也隻能束手無策。


    天不怕不說,是不想讓自己承擔的壓力太重——一開始的時候天不怕就告訴過他,能力越大,責任也便越大。這不是一句場麵話,而是四愁齋確確實實在踐行的道理。


    而現在,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宋長恭“破圓”還是墨伏受難,天不怕已經決定要將那秘密對自己說了——這才是天不怕讓楊簡將自己喊迴去的原因吧?


    不過,原因應該不單單如此。


    心中想著,花恨柳又讓楊簡將其他自己沒有問道的事情都詳細地說了一遍,由於過去的時間並不長,楊簡便將他們一行人到了定都城之後的事情靠著記憶大概講了一遍,尤其將天不怕與田宮的對話盡可能詳細地告訴了花恨柳。


    “如此看來,墨師兄早就已存死誌了……”歎了口氣,花恨柳卻又一笑,道:“倒是沒有想到徐第一會做得那麽好……終究還是被師兄戲耍了一把。”


    “徐第一人還不錯,就是笨了些。”楊簡冷哼一聲,一想起那日所造成的誤會,她便覺得自己出醜得實在沒了臉麵,若不是雨晴公主提前有了些準備,兩個人怕是真的要丟人丟到家了……


    不過,最可惡的還是天不怕!他分明一開始就覺察到什麽了才是,可是卻一副完全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眼看著自己和雨晴妹妹出醜……


    “我們不先迴定都城了,先去找宋長恭。”楊簡正出神地想著,卻聽花恨柳突然改變主意了,不禁喜上眉梢,笑道:“你是說……要去救墨伏?”


    “不是。”看著楊簡興奮的樣子,花恨柳實在不忍心直接說出口,不過他自己卻也知道即便到了宋長恭大營裏,也不會再聽到自己那位師兄的冷哼聲了……他隻是想將師兄帶迴去定都城。


    楊簡聽後本有些失望,可是當他看到花恨柳黯然的神色時卻還是強忍住了自己問他的衝動。不過,她雖然沒有問,花恨柳卻已經準備好迴答她。


    “我們四愁齋有規定,死的人一定要用最好的棺木才好……就像皇甫戾,用的可是宋元燮的皇棺,即便是在路上證道的死長生,雖然當時隨便埋了埋,可是後來仍然是用了一副好棺材才下葬的……”


    “你……”看著花恨柳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楊簡不禁有些擔心他說這些話究竟是想做什麽瘋狂的事情。


    “你不用擔心,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去幫墨師兄收屍……順便討一副好棺材罷了。”花恨柳笑了笑,又自顧自地說道:“師兄一直在軍中,估計一直也沒什麽機會給自己準備這種奢華的東西……不過我倒是認為他早就打定主意不準備棺材了,之前的時候他想來是賴定你家了,隻不過後來才賴上我而已。”


    “賴上我家?”楊簡不明白,這墨伏為何會賴上自己家……況且,那又有什麽好賴的?


    “你爹將他的腿弄殘了啊……”花恨柳笑道:“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報仇,可是一直沒動手麽?我估計便是他將兩條腿當做抵押了,換的就是他死後一副上好的棺材!”


    “這個……即便是直接說,我們也不會拒絕啊……”楊簡想不通,莫說以楊氏一族的財力,便是她自己都能為墨伏添一副上好的棺木,又哪裏用得著賴啊?況且那可是兩條腿的深仇大恨!


    “他們都這樣。”花恨柳擺擺手道:“一個個死要麵子,你看皇甫戾去偷皇家的棺材,看死長生說死就死,這都是一些狂妄之人,開口讓他說‘求你給我一副上好的棺材吧’,難若登天啊!”


    “你不許那麽說……”楊簡聽著花恨柳學著別人的語氣說出那話,眼睛一瞪,衝他怒道。


    “哈哈!我就是學一學。”花恨柳大笑,忽然又一臉疑色地向楊簡問道:“我聽了半天,似乎從來都是聽你喊墨伏的名字啊……”


    “有時候也喊‘墨師伯’,不過那是極少數的情況。”楊簡稍稍得意道。


    “這是怎麽迴事?”按照花恨柳原本的想法,這或許是因為楊簡不知道如何稱唿墨伏才直唿其名的,畢竟以她作為自己的妻子來稱唿墨伏,便應當喊一聲“墨師兄”,但若是以楊武那邊的關係來論,便要改稱“墨師伯”了……以楊簡的反應來看,似乎並非如此。


    “和他打賭贏的。”說出這話時,楊簡幾乎要將那靈巧的鼻子翹到天上去了。


    “墨師兄?打賭?”花恨柳訝然道,雖然也可以看出他確實驚訝,不過楊簡卻知道,他這副神情太過於誇張,顯然是“過了”。


    不過,她卻不忍心去揭穿,隻是配合著花恨柳去說一些墨伏的事情,或許在花恨柳看來,以這種了解墨伏的方式紀念他,應該算得上是一種較為輕鬆、暢意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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