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無賞,也是蠻落寞的一件事呢~)


    花恨柳所言並非一個問句,似乎他早已經料定孔仲滿一定會將自己想知道的告訴自己似的。


    事實也確如他所預想的那樣,孔仲滿並沒有怎樣推辭,他將兩枚銅錢橫鋪在花恨柳跟前的桌子上,見花恨柳慢慢地放鬆下來,心中不禁驚訝於對方能夠如此輕易地恢複到坦然狀態的速度,心中對花恨柳的讚賞與警惕,有增無減。


    “我早就知道,除了我們兩個人,一定還會有人來。”見花恨柳重新坐定,孔仲滿悵然若失道。


    他說這話時並未麵向花恨柳說,而似乎是看向一旁一張棋譜模樣的畫。花恨柳開始時並未注意到,可是此時隨著孔仲滿的目光看去,卻發現那並非是一張棋譜,而更像是一幅簡易的八卦圖……不對,那分明是一幅洛書!


    花恨柳沒有想到孔仲滿竟然會將這種東西像張掛山水畫一般裝飾在自己的書房裏……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孔仲滿此時說的話,“我們兩個人”是說兩枚銅錢所代表的就是他孔仲滿與另外一個人嗎?


    他心中這樣想著,卻根本就沒有想過若是此時出手殺孔仲滿,輕而易舉!


    “另外一個人是誰?或者說他在哪裏?”見孔仲滿微微停頓,花恨柳禁不住出聲問道。


    “我先前這副表情,以及說話的這副語氣,你難道沒有看出來是沉浸在過往的事情中嗎?”孔仲滿緊皺著眉頭反問花恨柳,似乎對於對方不合時宜的出聲非常不滿。


    花恨柳默然,隻好任由孔仲滿自己說。


    “他叫竇文山,在很多年前便已經是個死人了。”似乎是看出了花恨柳的悻悻然,孔仲滿最終還是遷就了一下自己這個唯一的“聽眾”說道。


    “死了?”花恨柳驚聲說道,不過話剛出口他便記起方才孔仲滿的不滿,忙閉嘴緊盯向對方,擔心對方又借機宣泄。


    “死了有什麽奇怪的?既然有生就有死。”孔仲滿這一次的反應並未如花恨柳所擔心的那樣,隻不過看向花恨柳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嘲弄:“你該不會以為,從那邊來的人,都不會死吧?”


    “自然不是這樣!”花恨柳稍帶尷尬地搖頭否認道:“我隻是好奇他怎麽死的。”


    “我殺死的。”孔仲滿並沒有顧及花恨柳的感受,看似說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好像他在說“我上午吃的是一道正宗的衛州風味的烤乳豬”,說起來都是已經過去了的,無關痛癢的小事罷了。


    花恨柳已經學會了如何在孔仲滿跟前假裝鎮定,從他放下偽裝向孔仲滿妥協時他便已經知道,今晚自己所接觸到的東西必將是這一年來能夠帶給自己最大震撼的事情!而這其中,有再多的出乎意料他都會認為這本在“意料之中”。


    “怎麽殺死的?”花恨柳問。


    他的這句話反倒是引起了孔仲滿的好奇——莫若說警惕,“你為什麽問這個?”孔仲滿反問。


    “我不問這個的話,應該問什麽?”花恨柳微愣,不明白孔仲滿為何有如此大的介懷。


    “你應該問我為什麽殺他,而不是問我怎麽殺的他……你這樣問,似乎是在暗示你也會殺了我?”孔仲滿狐疑地看著花恨柳說道。


    “你能殺他,想來是必有殺他的理由,而結果是你確實將他殺了,並且拿到了他的銅錢……”指了指那兩枚銅錢,花恨柳緊盯著孔仲滿的眼睛又道:“若是我要殺你,那也必定有殺你的充分理由,既然充分,那麽之前我們之間無論怎樣相熟也於事無補……這樣的話,我為何還要問什麽殺他的理由呢?”


    “你說的……似乎是有道理的。”孔仲滿皺眉想了想花恨柳說的話,最終點頭承認道,“不過我還是想說,我其實並不想殺你——當然了,前提是你也不會殺我,若是你像那個人一樣要殺了我,我也會像殺了他一樣殺了你。”


    “他想殺你?這是為什麽?”花恨柳驚詫的並不是孔仲滿要殺自己的那些話,而是他注意到似乎那名為竇文山之人是在殺孔仲滿的時候反被孔仲滿殺死的?而聽孔仲滿的語氣,似乎剛開始的時候他也並沒有要殺對方的打算……


    “他是我的前輩。”花恨柳注意到,孔仲滿說這話時眼中竟然少有地出現了悲傷的情緒!


    “說起來,我們開始時並不認識,我也不知道他是先我而來的……”說到這裏,他似乎是想起來自己忘記了問什麽,向花恨柳道:“你也不知道在你之前會有我們兩個人是不是?也就是說那個瞎子同樣沒有告訴你這件事了?”


    見花恨柳點頭,他又問道:“你來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他這句話問得聽似有些沒有道理,可是花恨柳卻明白他所問的“來的時候”是何意。


    “熙朝新元……”


    “是我糊塗了!”花恨柳還未說完,孔仲滿忽然一撫額頭輕笑道:“舊人不知新人愁啊!你說的我又怎麽會知道是哪一年呢?”看花恨柳也微微發愣,孔仲滿繼續道:“我是太初四年到的。”


    “太初?熙桓帝……”花恨柳正準備向孔仲滿確定,又忽然想起這諡號一說也是等著皇帝駕崩之後才定的,估計自己說了孔仲滿也不知道,隻好又解釋道:“熙桓帝是熙順帝的兒子。”


    “哦!”孔仲滿點點頭,又問:“和你來的時候差了幾年?”


    “大概差了一百多年……”花恨柳心中默默算了一下,對最終的這個答案卻仍有些無法相信。


    “才一百多年?”孔仲滿笑道,見花恨柳不解,轉而解釋道:“方前說的那個竇文山,是熙朝建國初期時候的人,與我相差數百年啊!”


    “這個……”花恨柳不得不驚訝了,如果那樣說的話,不就是說他在大牢中所遇到的那個瞎子已經活了數百年了嗎?而更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時相差一百年甚至是數百年的人被瞎子送到這裏來後,竟然也隻差數十年?這即便隻是想一想也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那名瞎子是什麽樣的人我們無從得知,不過卻可以肯定必定不是你我這樣的凡人……如果說我生平還聽說過哪裏有這樣出奇的人物,便是你花恨柳所在的四愁齋了!”


    “你是說……你知道?”花恨柳正要說出“老祖宗”時,卻又匆匆省略了去,他之所以這樣並非是擔心將老祖宗說出口來,畢竟這對於整個蜀國百姓來說也不是什麽秘密,他不過是擔心孔仲滿所說與自己要說的並不一致,結果說了也是白說罷了。


    “愁先生……你們口中的老祖宗。”孔仲滿點頭說道,見花恨柳沉默卻並未反對,他繼續道:“我雖然沒有見過,可是卻聽了不少傳聞……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經試圖去求見過,不過卻因為要見到他實在太過於麻煩,也便罷了。”


    “那麽你來這裏的原因……”想到了臨來之前瞎子隱隱約約對自己說過的話,花恨柳心中按耐不住激動地顫聲問道。


    “傳一句話。”孔仲滿卻像是早就料到花恨柳會問一樣,點點頭道:“不止是你,我,還有我之前的竇文山,都是這樣,為了傳一句話而來。”說到這裏,他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可惜的是,我們都沒完成這個任務……說任務或許不合適……是了,我們都沒有遵守這個約定才是……”


    “為何……”花恨柳心中驚駭,正要問他為何不遵守約定時,卻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也並沒有完成與瞎子的約定,因此也就自然沒有資格問孔仲滿了。


    孔仲滿卻不在意,笑道:“你想問為什麽我們沒有這樣遵照約定做?理由自然也是有的。”看了看花恨柳,他的右手食指在半張的左手手心處輕輕扣打了兩下,然後才道:“第一,我們不知道這話要傳給誰;第二,即便是不遵守約定,其實也沒有什麽;第三……”


    “第三是什麽?”花恨柳心急問道。


    “若是竇文山完成了約定,那麽我便不會來;若是我完成了約定,你便不會來……換言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或許也覺得自己的這句話可笑,孔仲滿自嘲道:“可我終究是將自己的救命恩人殺了。”


    花恨柳卻沒有注意到他後麵說的這句話,他在意的是前麵那句“你便不會來”,忽然有所頓悟道:“你們也是死囚!”


    “自然是死囚!我不知道那裏麵關的人除了死囚還能有什麽!”提到“那裏麵”時,孔仲滿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了很多,似乎對於“那裏”他充滿了諸多的怨恨。


    “稍有不同的是,你們都是一個‘完人’到了這裏,我來這裏的時候,卻是一縷孤魂呢……”幽幽地,孔仲滿略帶怨氣地開口說道。


    “你……”花恨柳開始時並未了解他的這句話,隻不過也隻是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孔雀對他說的那句話:孔仲滿,不是孔仲滿!


    “你……這不可能!”花恨柳驚駭著破口而出。瞎子分明跟他說過,若是人死了,便無法迴去;同樣的,若是死了的人,也無法過來!


    孔仲滿竟然說自己是“一縷孤魂”?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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