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我有一夢的打賞!)


    “做人要有自己的態度。”佘慶兀自看著微笑的笛遜,就仿佛看一件精致的玉器,他站著不動,瞪著眼,眼皮一眨未眨地看著笛遜,知道將笛遜臉上的笑意笑褪了去,仍然看著他,再不多說一句話。


    “好看嗎?”笛遜冷言問道。他此時的臉色愈發陰沉,之所以一直未動手,不是因為他懼怕在場之人聯手對付他,他隻是好奇究竟佘慶是在看什麽——能夠像恩客看著青樓裏的姑娘一樣專注而又掩飾不住眸子裏透露出來的那份不屑。


    “不算多好看。”佘慶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解釋著不管笛遜有沒有興趣聽下去:“這張臉已經蒼老,雙鬢已經斑白,就像在陰濕的角落裏腐爛並長了白毛了的桔子……不過也不準確,若是長久在陰濕地方放著的桔子腐爛了,它尚保存完好的表皮應該是鼓起的,注滿水分的,而不是像你這般幹癟的、滿是皺紋的……所以我覺得或許應該是‘在烈日下曬幹之後又被丟在陰濕角落裏腐爛並長了白毛的桔子’……”


    “說來說去,不論是烈日下暴曬的還是陰濕角落裏腐爛的,都還是個桔子不是嗎?”笛遜微愣,未料到佘慶會如此迴答,不過聽了佘慶後麵的解釋後,他卻仿佛被吊起了興趣一般迴應道。


    “不一樣的。”佘慶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與笛遜產生了繼續交談下去的契合點而對笛遜稍加客氣,他搖頭否定道:“桔子就該拿來吃,不過這隻桔子卻沒有被吃掉,而是被暴曬,被丟入了角落裏,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說明什麽?”笛遜皺眉想了想,並未明白佘慶想表達的意思,最終還是開口問道。


    “說明這隻桔子,終究是個垃圾。”佘慶語氣平淡地說道。


    “你找死!”


    突聽一聲暴喝,一直站在笛遜身旁久未開口說話的笛聲怒極而身起,向著佘慶便抽劍欺上身來。兩人所距不過兩到三丈,他身暴起留給佘慶應對的時間卻並不多。


    而佘慶並未打算做什麽動作應對。他知道自己不必動——也不能動,這樣的話至少在麵上,笛遜都不會借此而動手為難他。


    他確實不傻,知道有些人或許可以仇恨,可以輕視,可以激怒,但就是不能和他交手。


    交手則必死無疑。


    他未動,他身旁的兩人卻早已做好了準備。花恨柳自打方才笛遜提到“借刀”一事時便對笛聲的動作注意密切,而獨孤斷雖然被禁止殺關州人、禁止在關州殺人,但是以他的性格來看,殺人就是要人命,那麽他不殺人也便是不取人性命便是了。


    他二人之所以嚴陣以待,不是因為心性比之佘慶稍弱,而隻是因為沒有比佘慶更為了解笛遜罷了。


    若要相比,即便不算佘慶在內,與笛聲相比不也是高出一大截的嗎?


    笛聲拔出的劍並沒有如願刺出,他也隻是剛剛躍至半空,便被一股強力牢牢鎖住,竟不可思議地在半空中停留了數息時間,才被無形的力量拽迴了立身之處,滿臉的不甘與怨懟。


    “他說的是桔子,你有必要為了一隻已經腐爛了的、沒有人要的桔子而發怒甚至是報仇嗎?”笛遜並沒有過多解釋什麽,隻是隨意地向笛聲揮手問道。


    這句話便看出笛遜的胸襟了,慣於世俗之人自然知道如何與人處,如何自處。便是別人指桑罵槐、含沙射影,隻要對方不點明他便是那株槐、那道影,那麽盡可以去聽人罵,聽人說,自己不承認便是了。


    若是如笛聲這樣被人一說就怒而殺人,豈不是承認自己便是佘慶口中的“桔子”了嗎?這樣自然也便是垃圾,是腐爛了的已經死去的髒穢。


    “你這個笑話,包袱係得比較牢。”指點完了笛聲,笛遜又像是教訓不用功的學徒一般,開始指出佘慶方才一番說辭的不足。


    “這是個故事。”佘慶並不認同“笑話”一說,搖頭而固執地迴應道:“笑話是要逗人笑的,故事卻不一定非得讓人發笑,有的引人深思,有的讓人傷心,有的使人發怒……”


    “如此說來,確實是一則故事。”看了一眼笛聲,笛聲緊接著臉色一白微微垂頭,笛遜這才繼續道:“卻不是一則什麽好故事。”


    佘慶不言語,對於笛遜的“批評”他不置可否,他所想表達的已經表達完,剩下的便是靜等著笛遜出招了,隻不過因為不知道對方究竟要以什麽樣的方式出招,所以他心中緊張等待,麵上沉默不語。


    “去買一些桔子來。”笛遜見佘慶不應,卻也不惱,輕聲喚過笛聲吩咐道。


    “桔子?”笛聲不解,以為自己聽錯,又向笛遜確認道。


    “桔子。”笛遜點頭,再開口時嘴角竟禁不住微微翹起,似乎想要笑出的樣子,這令笛聲心中不免疑惑:究竟要買些桔子來幹什麽?難道是想將桔子丟在烈日下暴曬,然後再放進陰濕的角落地等著腐爛、長毛嗎?


    可是他終究不敢開口問,隻要依言去辦,卻又想起一事,複又迴身向笛遜躬身請示:“買多少?”


    “一百斤吧!”說完,向佘慶望去,問道:“夠不夠?”


    “多了。”佘慶皺眉,實話說道。


    “那就五十斤罷!”邊說著邊向笛聲揮手,示意對方立即去辦。


    佘慶知道對方問自己的意見已經是給足了麵子,而五十斤相對於一百斤來說足足少了一倍也確實減輕了不少的負擔,可是這還遠遠不夠。


    “我來這裏,是要殺人。”見笛聲走遠,笛遜掃過在他身前虎視眈眈向他而望的三人開口說道。


    不過意外的是,三人的表情並沒有出現多大的變化,甚至連一些最細微的緊張、驚懼的小動作,都沒有做出。


    “你們不驚訝嗎?”笛遜忍不住出聲問道。


    “相對於這句話,當聽到笛城主來這裏時,我才更驚訝。”花恨柳輕笑,老實承認道。


    “便是說你已經料想到我是來殺人的?”笛遜似有所悟,求證似的向花恨柳問道。


    “沒有料想到……”花恨柳搖頭,“隻是因為開始時並不知道您此行的目的,所以早就先將您到來的可能性逐個猜想了一番。”


    “都猜對了?”


    “都猜錯了。”說起這件事情來,花恨柳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好意思,仿佛猜錯了笛遜的來意於他而言反而是一件極為值得炫耀的事情。


    “這話怎麽講?”笛遜不相信名動天下的“愁先生”若是想猜一個人的心思會一點也猜不到,若僅僅是因為花恨柳在這方麵還是一名聲名不顯的“初學者”便當真信了他的說辭的話,那麽笛遜今天在這裏一旦栽了什麽大跟頭,倒也就無可厚非了。


    “獨孤斷又有了一口好牙,想來仍有值得打碎一地的價值。”


    “嗯,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後來想到打碎一個人的牙讓他滿地找哪裏有打碎他的牙讓他吞下去說不出話來更有趣……你現在問問他是不是心裏憋得更難受了?”笛遜笑著看向獨孤斷,獨孤斷雖然不語,可是花恨柳卻仍然能夠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來,他的心情很糟糕。


    他輕歎一口氣,並不繼續在獨孤斷的事情上糾纏下去,又道:“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即便是不眼紅的話,想來總是要飄血見紅的……”


    “也不見得一定要如此,有時候殺人殺的多了,看流血看得膩了,也想換一種其他的方式來消遣消遣。”笛遜並不認同花恨柳的話,將自己的一番道理講了出來。


    “嗯,我有一位朋友也說過類似的話。”花恨柳點頭承認道。


    “哈!”笛遜大笑:“看來你這位朋友殺的人也不少啊!”


    “挺多的,整個北狄不想讓他死的人確實沒有幾個,可是他偏偏還活得很好。”一邊說著,花恨柳一邊注意著笛遜的表情,令他心中稍有快感的是,在聽到“北狄”時笛遜臉上果然閃過了一絲異樣。


    “原來是這樣。”輕輕點頭,笛遜很快又迴複笑意向花恨柳道:“看來你的朋友真的很多。”


    “各取所需罷了。”花恨柳謙遜地笑道。他借此時將自己等人與北狄“撥雲大君”的關係挑明,便是要像笛遜傳達一個消息:之所以關、饒被宋長恭的大軍圍堵卻不見北狄有所反應,全在於他認識了一位關鍵時候會幫大忙的好朋友——這無疑也是對眾人的性命安全增加了一個有力的籌碼。


    “我現在覺得五十斤可能有點少了。”笛遜臉色微冷,看了一眼佘慶道。


    “不少了,總是要吃幾天才能吃得完。”一想到佘慶在接下來的幾天之內要吃掉五十斤的桔子,花恨柳心中便無論如何也沉重不起來——若是他與笛遜並不是站在彼此對立的立場上,或許他真的原意交這樣一個有趣的朋友。


    而眼下,這“有趣”不過是**裸的威脅罷了,若是佘慶不將桔子吃掉,他們在場之人誰也不會懷疑笛遜會將佘慶直接殺死。


    教訓別人總是要做好被別人教訓的準備,便如想要打人就必須不懼挨打是一樣的道理。


    “我若是想殺人,你們可是猜到了的。”想起花恨柳解釋為何他們不驚訝的原因,笛遜皺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原本我們也是以為猜對了。”花恨柳搖搖頭,“可是後來我們發現,原來這本就是錯的。”


    “錯在哪裏?”


    “錯在您今天根本就殺不了人。”說完,他身上氣勢一變,便若風中揚起的大旗,烈烈張狂,威勢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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