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斷對於“搶親”從小便可謂便是耳濡目染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周邊的人都是靠著“搶親”成家立業、傳宗接代的,而是因為他所在的化州自古就有搶親的習俗。


    搶親無非是從兩種人手裏搶,第一種是從姑娘父母手裏搶,這個時候針對的對象便是姑娘父母一方,原因或許是姑娘父母不同意兩個人好,所以既然談不攏,那就要下手快了;第二種是從情敵手裏搶,這一種又分為情敵知情與不知情兩種情況,不知情的自然好對付,敵在明我在暗,隻要出其不意往往便能達到目的,知情的稍稍麻煩一些,最後比的總歸是拳頭,是實力,這時候能不能搶得成那便不好說了。


    聽花恨柳問自己會不會搶親時,他話雖未出口,不過心中早已得意起來,稍稍的還帶有一些不悅,心想分明你知道我是化州人為何還要明知故問呢?


    不過,待他看到花恨柳嘴角微翹時,長久以來在刺殺中鍛煉出的危機感卻令他心頭一冷,立即又想到:若隻是隨口問問,花恨柳必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有此番閑情逸趣,他此時問便意味著必有下一步的打算……聯係到一路上聽說的笛家小姐嫁到饒州孔家的消息,獨孤斷心中篤定花恨柳之所以這樣問,便是要在這件事情上動手腳了……


    緊接著獨孤斷心中又是一驚:為何偏偏不問別人卻問自己?難道說他說去“搶親”,那去執行這件事的人選便是自己麽?不行!雖說自己對“搶親”一事較熟,可那畢竟是習俗,既然是習俗,那麽自然就不會真刀實槍地砍殺,也不用什麽暴力手段便能達成——去搶笛家小姐的親,不動手能完成嗎?


    或許別人能完成,但自己還真沒有這樣搶過……一定不能答應!


    到了此刻,獨孤斷忽然對自己天生口吃一事頗為驕傲了:幸虧自己嘴慢,若是像佘慶那般利落,這時候肯定就主動鑽進套子裏了!


    “不……不會!”雖然有一些昧良心,不過他還是咬咬牙,垂頭應了一聲算作是對花恨柳有個交代了。


    “哦……不會啊!”花恨柳聽到獨孤斷的迴答並沒有顯得意外,反而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轉身負手而立,望著窗外熱鬧的街市,看街上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走街串巷賣小玩意兒的,還有腳步匆匆手執一匹匹豔麗布料穿梭其中的,心想也不知道牛望秋跑到哪裏去自在了,自己想來也應該抽出時間陪兩位佳人好好逛上一逛才是……


    “要搶親麽?我去!”楊簡卻不知道花恨柳心中的打算,一聽花恨柳問獨孤斷搶親的事,立即便明白了這是如何一件趣事,當即便向花恨柳道:“這個差事交給我吧,我一定能夠做好!”


    “咳!你……另有安排,這件事情不需要你去做。”經楊簡這般一擾,花恨柳迴過神來,不理會對方怨恨的眼神,依舊笑著看向沉默的獨孤斷。


    原本獨孤斷以為花恨柳在聽到自己說“不會”後至少也應表現出三分驚訝的模樣,不過垂頭時他悄悄抬起眉角瞥了一眼當時的花恨柳,發現他對方似乎並不怎麽意外,這讓他心中尚存幾分僥幸的同時,也存著幾分不安。但是這份不安很快便被楊簡的自告奮勇“平撫”下去,畢竟有興趣去做的事情才能做得好,既然楊簡樂意去做,那必然比著自己這種心存抵觸的人去做要順利得多。


    這種小念頭在他心中並沒有存留太長時間,隨著花恨柳那句否定,獨孤斷的心口也跟著提了起來:莫非說,他已經吃定了自己必然會去做這件事麽?


    這是一個可怕的念頭,可怕到當獨孤斷心中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再聽到花恨柳說出“不會?正好可以學習一下”時,竟然下意識地點頭,認為他說的極有道理!


    學習一下,也便等同於“你去做”。


    等獨孤斷反應過來時,楊簡怨恨的目光已經調轉了方向,兇光畢露地朝他看了過來。


    “好了,現在就去準備一下吧,你與佘慶他們一道出發,到了關、饒交界的地方時再動手不遲。”根本不給獨孤斷反駁的機會,花恨柳向佘慶使了個顏色,佘慶便極為配合地拉起尚從震驚中沒有迴過神來的獨孤斷,招唿一聲溫故,三人一道出了門去。


    “你故意氣我是不是?”眼看著明明一件樂事卻讓花恨柳給攪了,楊簡心中氣急,站起身來就要讓花恨柳給她個說法,不過好在雨晴公主及時伸手拉了她一把,將她半起的身子又拉迴了床沿。


    “花恨柳不讓姐姐你去,自然是有他的想法的。”雨晴公主雖然不知道為何這件事上花恨柳會如此安排,不過細想起來花恨柳似乎也沒有怎麽胡來過,一邊拉迴楊簡,她一邊轉向花恨柳道:“你倒是先給大家說說,為何讓獨孤斷去啊!”


    為何讓獨孤斷去?難道說“就是為了留下你們陪著我隨便走走”?花恨柳便是有此心也沒此膽。因此在聽到雨晴公主說讓他解釋解釋時,不禁有些慌亂,好在他腦袋轉的並不慢,故作沉吟後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第一,這裏的其餘人都不能去。”掃了一下仍在客房中的幾人,天不怕、燈籠是小孩,楊簡、雨晴公主是女眷,黑子至今仍然行動不便,他自己麽……是有家室的人,這樣看來似乎讓獨孤斷去相對於眾人來說是非常合適的了。


    “第二,他先天的條件非常好。”這是花恨柳用來說服自己“方才的決定很睿智”的最充分的理由,所以說起這點來時,他不禁將背挺了挺。


    不料,他認為最充分的理由卻引來了楊簡的一聲冷嗤:“他說話……”


    “嗯,這是最突出的優點!”仿佛沒有明白楊簡所指何事,花恨柳鄭重點頭應道。


    “可是去了以後……交流,交流不是很困難的事情麽?”楊簡心中一陣無語,不明白花恨柳究竟是真不懂自己的意思還是故意裝作不懂。


    獨孤斷有口疾,說起話來不利落,與人交流起來會很麻煩——說不定他尚未開口,別人一見他堵在路中間,幾輪齊射便將他射成刺蝟了!


    當然了,這些話楊簡是不會說出來的,像“射成刺蝟”這等兇狠的詛咒她也是不忍心去想,但是事實便是這樣,獨孤斷去仍然不合適。


    “交流?若是你去,怎麽交流?”花恨柳微愣,不明白這事關“交流”什麽關係。


    “我知道!”不等楊簡迴答,燈籠便搶先道:“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從此路過,留下姑娘來!”她人雖小,不過模仿起來卻是有板有眼,看得天不怕嗬嗬傻笑,更是惹得雨晴公主一陣打量花恨柳,似乎是在問他:這也是你教的?


    楊簡雖然不說話,不過花恨柳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八成這位楊大小姐也是這樣想的。


    “就因為這個,你覺得獨孤斷做不成?”花恨柳反問楊簡。


    “自然是做不成!不信你將他叫迴來,我們倆比比誰說的更溜。”楊簡不滿道,心中更是腹誹:什麽時候自己在花恨柳心中竟然連說話都比不過別人了……


    “不用喊他迴來我也知道他說得不如你溜……”


    “這還差不多……”楊簡心中稍稍舒服一些,不過緊接著她便想到花恨柳這話明顯是還有後半句才是,馬上開口問道:“所以呢?”


    “所以?”花恨柳微愣,隨即搖頭笑道:“可是我仍然相信他做得好。”


    “你……”楊簡這次可是真坐不住了,在她看來,花恨柳擺明了是想故意氣她、調侃她,分明自己的道理說得通,他也承認是這個理兒,可是仍然不肯改變主意,這不是故意和自己對著幹,又是什麽呢?


    “那個……我覺得花先生的意思是不是這樣呢……”正當楊簡怒火難抑時,一直都沒怎麽說話的黑子適時道。


    若是別人出聲,比如說天不怕,楊簡這時候肯定眼睛一瞪直接一句“閉嘴”就給堵迴去了,不過黑子不同於天不怕,首先他一直在旁邊,之前可以說與楊簡沒有什麽交流,所以楊簡自然不好突兀地將遷怒於他,再一個,黑子與雨晴公主的關係她又不是不清楚,可以說楊簡可以吼花恨柳,吼天不怕,吼佘慶、獨孤斷、溫故乃至燈籠、牛望秋中的任意人,可是唯獨不能吼雨晴公主和黑子……這其中的原因,自然便是因為她與雨晴公主這種微妙的“姐妹”關係了。


    “他能有什麽意思?”雖然不能不對黑子保持敬意,但是也不耽誤楊簡將不滿指向花恨柳。


    “花先生大概是想說,不同的人處理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做法吧……”說著,黑子微微一笑,解釋道:“若是我去,怕是也會用相同的辦法,先去交流一番,若交涉不成再動手不遲……獨孤斷,根本不需要。”


    “不需要?”楊簡納悶。


    “他擅長做的本來就是不出聲的事情,搶親自然也可以這樣做,沉著臉、悶著聲,直接闖出將人擄走,也是搶親的一種方式啊……說實話,我倒是覺得他這種搶親才是真正的‘搶親’!”黑子說起獨孤斷來,並不怎麽吝惜讚美的詞句。


    “那……那殺人呢?他那性格,誰若攔他,他哪裏肯周旋?”從黑子的話聽來,楊簡在心中已經認同確實由獨孤斷去做更合適一些,不過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地步,她又豈能輕易認輸?


    “這就看他什麽時候動手了。”黑子搖頭示意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若是殺關州的人,或許會引來笛家小姐的反感,不過我方才聽花先生說要在關、饒交界的地方動手,應該便是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吧,畢竟殺起饒州人來更劃算一些……”


    “不錯,不錯,正是這個道理!”花恨柳連連點頭,心中更是暗鬆一口氣,“怎麽樣,你以為搶親那麽容易麽?這可是一門技術含量很高的活兒呢!”


    一邊語重心長地訓斥著楊簡,花恨柳一邊悄悄地向黑子豎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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