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要將王位還給燈籠等與青陽大君有些關係的人,花恨柳還是很樂享七成的,雖說燈籠不一定會應下,不過卻也可以說明撥雲是真心要贖弑君之罪了。


    不過,事情總是發展得出人意料,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撥雲竟然將自己與青陽直接聯係起來,還人家的債也不容分說地直接扣在自己身上,這其中的誠意可就很難說一定是與贖殺害青陽的罪有關了。


    若是無關,這撥雲必然不會白白便宜了自己,想來或許還會有一些附加的條件。


    花恨柳並非想平白無故受人所惠,也不想因此而受製於人,更不想惹來那以“條件”的名義衍生而來的各種麻煩。


    但歸根結底,他對這個什麽草原王的王位並不敢興趣。


    撥雲卻不知道世上萬千人中少有的對權力沒有什麽**的人今日竟然也會讓自己遇上,他見花恨柳推脫還道以為對方已經隱約猜到自己會有其他條件相托。


    “一時興起的事情我做過不少,不過在事關整個草原安危的事情上,我卻沒有戲耍的心思。”


    “費心了。”花恨柳點頭應道,隻要撥雲不說與自己與這王位的事情,其他的無論對方說什麽,他都願意繼續聊下去。


    “那邊的丫頭……還有青陽家的遺臣,”撥雲並不理會花恨柳的奉承,而是直接向稍遠處的燈籠與牛望秋望去,“我的意思已經說得足夠清楚,現在我要問一句,若是我將你家大君之位還給你們,你們可能接得下麽?”


    “還迴來?”牛望秋卻是沒有想過這件事。本來,在大君之子遭到撥雲追殺後牛望秋便已經放棄了將王位奪迴一事,有實力不濟這種明顯的原因,自然也有奪位無望的深層原因,眼下卻破天荒地有機會讓人給“還迴來”,便如中原人所講“肉包子打狗”,那“肉包子”竟然又被送迴來了!他一時未想得順轉,不由愣了一下。


    牛望秋沒反應過來,燈籠開始時自然也不明白,不過誰讓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明白人來著,更何況兩人的手還緊緊牽在一起,她雖然不明白撥雲突然這樣對自己說是什麽意思,不過卻也知道對方大概是想還什麽東西給自己,原本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收著,等感受到自己手上傳來的微微的緊張感時,她想她便立即知道了答案。


    “我不要。”雖然簡短,卻足夠明確:不要,便是否定了撥雲的問話,更進一步說是迴絕了撥雲的提議。


    “小姐……”牛望秋甫聽燈籠拒絕尚覺得有欠考量,不過當他看到燈籠一臉堅定的神情時,他到口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不錯,我們不要。”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幾乎是牙齒顫動著說出此話,若是燈籠的父親、兄弟都還活著那便好了,有他們任意一人在,便是粉身碎骨牛望秋也會幫助著將草原治理好。無奈的是燈籠隻是一名女子,更何況現在的她還是孩子,這麽重的擔子壓在她的肩頭,牛望秋心中實在是不忍心。


    花恨柳不會愚蠢到問燈籠“為何不要”,便如他自己,這撥雲開始時將王位讓與自己,對於一個中原人來說又何嚐不是一件天大的便宜事呢?拒絕並非覺得這個便宜不值得占,隻不過打心眼裏他不想占,就是“不想”而已。


    “你……你們……”葛爾隆似乎是聽到了天下奇聞一般,一臉不理解地在花恨柳、燈籠、牛望秋三人的臉上轉來轉去,他不明白明明是一件理所應該的事情,為何這三人皆將其看作是燙手的山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牛先生,這……你得好好勸一勸小姐!”心有不甘,他拉了拉牛望秋,焦急道。


    “不必勸。”經曆了方才一陣難說的糾結,此時牛望秋已經迴複了冷靜,他輕笑著搖頭向葛爾隆道:“即便沒有撥雲的這句話,小姐在我心中仍是我的大君,她既然已經開口了,我作為臣子的也唯有聽命的份兒了……”


    看葛爾隆似乎仍舊心有不甘,他看了一眼神情堅定的燈籠,又舒口氣道:“況且,我相信她所做的決定必然是有著自己的打算的。”


    不錯,燈籠這樣做並不是心存著與撥雲作對的意思,她這樣做有著她自己的原因:方才撥雲問話的時候天不怕明顯是緊張了,不但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她也分明能夠感覺得到那手心裏的緊張的汗水。


    她如此做,隻不過是讓天不怕安心,安心自己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對於這其中的緣由,花恨柳是瞧得最清楚的一個,隱約還能看出來的,卻是一直在一旁很少說話的其木格。她一直以來就很關注燈籠,這種“關注”自然有關心的意味,不過多少也存了一些“看個究竟”的執念。自花恨柳等人出現後,她所認識的燈籠便與之前剛剛見到的燈籠有著不是太明顯、不過卻能令人清晰感受到的變化,似乎這時候的燈籠變得更加懂事,更加舒心,更加有擔當了……


    “你看,他們拒絕了。”輕歎一口氣,撥雲看向花恨柳道。


    “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和活法,在你看來更加舒適的活法,或許在別人眼裏反而是更加被束縛的活法……她同意,我不奇怪;她拒絕,我也不奇怪。”花恨柳點頭道。


    “你可知,我尚無子嗣?”撥雲不理花恨柳的這番大道理,一來這樣的道理他豈會不懂?隻不過是立場不同,對於選擇的道理也自然有了取舍,沒有絕對的是非罷了;二來,他一輩子與人計較,過多了爾虞我詐的日子,此時所剩時日不多,自然想過幾天痛快的、有什麽說什麽的日子,一事不通,他再想另一事便罷了。


    “我對你本來就不了解,哪裏知道你有沒有子嗣啊。”花恨柳輕笑。


    “我是沒有子嗣的。”仿佛是沒有聽出花恨柳的話中意思,撥雲鄭重承認道:“作為一位君王,我想不論是在哪一個地方的,你們中原也好,或者大越也好,對於君王沒有子嗣一事,向來看得鄭重,因為大家都知道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若是在位者沒有子嗣,也便是說自他之後所有的一切便都成了未知,做臣子的不知道自己今日值得盡忠的主子之後是否還有下一位值得盡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該不該以命相搏,也去搏來萬萬人之君的位置來坐一坐……”


    “你手下也有這樣的人?”這個道理花恨柳可一說並不比撥雲理解得更少,他所受的教育便有這樣的說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子嗣,無論是對於個人還是對於一個家族、一個國家,都是一件頂頂重要之事。


    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不知道。”說到這裏,花恨柳看撥雲眼中竟流露出稍有的悲哀,“人心誰能猜得到呢?你以為自己身居大位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卻無論如何也掌握不了別人的心思,你看他們在你活著的時候唯命唯喏,又怎能料到在你死後他們又會是怎樣的一副無法無天啊!”


    “這難道不是報應麽?”葛爾隆在一旁冷笑一聲,諷刺道。


    “也不能說錯。”經葛爾隆一說,撥雲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對“報應”一說思考了一番,才若有所思道:“這麽說確實有趣,隻不過我所理解的報應與你本來的報應之意有所不同,我所認為隻不過是天意罷了。”


    “天意?”能從撥雲口中聽到這個詞,不隻是花恨柳,牛望秋、葛爾隆,包括其木格都是一副大出意外的模樣,“天意”與“報應”一樣麽?


    嚴格說是不一樣的,僅從因由考慮,報應便是“因果”,有因才有果,無因也便無果;天意不同,“天”本就是捉摸不透的存在,它所行所做,哪裏有什麽因由可循,便是本無因,也不礙於“有果”。


    細細一思量,花恨柳便明白,撥雲所說的“天意”,正是扣合“人心”一事:善變,無因。


    “既然如此,何不由著他們去?”既然人心不能把握,又何必想盡辦法去把握呢?即便是說沒有子嗣,死後可能會引起他們的反亂,那也是撥雲死後的事情了,真的值得他這麽早就考慮嗎?


    撥雲的答案是“值得”。


    “並不是……”花恨柳搖頭,看了看燈籠,又看了看牛望秋,繼續搖頭道:“恐怕行不通……”


    “自然是行不通。”撥雲聽花恨柳這樣一說,先是一愣,繼而又別有深意地笑道。


    “嗯?”花恨柳卻不明白為何撥雲知道自己所講之後又擺出現在這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難道說對方還有別的安排麽?


    “不是還有你麽?”撥雲指了指花恨柳道。


    “我?”花恨柳錯愕,不明白明明是要還青陽大君的債,為何還來還去,又不問青紅皂白地還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她爹,也便是青陽大君的兒子。”撥雲點醒道。


    “我沒有這樣的爹。”花恨柳搖頭,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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