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雖叫“王庭”,卻沒有“庭”的樣子。在花恨柳看來,處處都是一個個的帳篷,除了能夠看出大小、顏色不同外,其他的並沒有什麽不同。


    相比之下,中原地區的隨便哪座大戶人家的庭院都比這王庭氣派許多,沒有個幾進幾出的大院子,沒有個假山池塘,沒有個亭台水榭,那怎麽能叫做“庭”呢?


    “這白天來的時候還好,哪裏人多往哪裏走,還看不出來亂,到了夜裏全是篝火燒著,總不能橫衝直撞隨便走吧?”此時花恨柳等人所在之處,較著撥雲的王帳方向稍稍高了些,從這裏往下看,花恨柳窮盡目力也隻能看到兩樣東西——帳篷,篝火,看了又看他實在覺得惱火,不禁嘟囔道。


    “花先生這是因為初次見還不習慣罷了。”帶著白客棋麵具的葛爾隆聽後應道:“我們草原人自己就是想怎麽走就怎麽走,隻要不靠近大君的王帳,隻要不闖進別家的帳篷,偌大的草原,隨便走。”


    “嗯,經葛爾隆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中原地方的規矩太多了,這走的路就是這樣,非要夯實了,鋪上砂子、死板才行,若是想要走個暢快,顯然不如草原這裏。”牛望秋點點頭算是認可了葛爾隆的迴答,看著眼下這密布的帳篷和星星點點的火光,他還真感覺迴到了自己年輕時,夜裏陪著青陽大君跑到外麵來看子民們安然入睡。


    “中原地區地廣人稠,所以為了容納更多的人,自然要好好做打算,什麽地方該建房,什麽地方該修路,都是提前就做好的……草原這邊可是名副其實的地廣人稀,上萬人的部落有幾個?隨便一州但凡是個城鎮,也有這個數目……”花恨柳的說法自然也是其中一個方麵,牛望秋聽後隻笑不語。


    “可是,有幾次我們草原人可是雷厲風行,一路殺到了昆州呢!”葛爾隆與牛望秋比起來那便算是缺少經驗了,草原人少是事實,中原兵弱也是事實,難道牛望秋不知道麽?此時牛望秋不語,而是任由他葛爾隆說出來,便是存著兩頭為人,各不得罪的心思。


    當然了,說中原人病弱花恨柳並不能全部同意,隻能說在有些兵種上,草原人有著天生的優勢,比如說騎兵。但若論起攻城、守城,五倍於中原人的草原兵力,都不見得能夠討到便宜。


    所謂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便是。


    不過,草原人並沒有什麽“城”可用來攻守,所以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反而像是草原人一直在主動的進攻,而中原人一直就在被動地挨打。


    也並不是說之前的當政者並未在意草原的威脅,實際上在曆史上中原王朝遠征狄人還是有過幾次的,隻不過最終獲取的結果並不能與巨大的物資、人力投入相襯罷了,強勢一些的王朝,打到狄人知道痛也就順勢不打了,簽個合約,平安了事;弱勢一些的,每年固定向狄人繳納一定的歲錢,買個相安無事也不虧。反倒是那些想要有所作為的王朝,往往一硬硬到底,咬著牙、賠著本打,最後拖垮了自己,反而令他人得利。


    不與草原人爭一日之長短,這是千百年來中原王朝更迭興替之間總結出的真理。


    花恨柳雖然也知道葛爾隆說的話有道理,不過畢竟自己是中原人,聽到人說自己家鄉的不是,心中肯定不悅。不過,他想的卻也簡單:方才是自己先說人家帳篷不咋地才引來的,這是報應啊!想來葛爾隆與默不作聲的牛望秋心中也是不爽的。這樣兩邊都不痛快了,算是扯平了。


    “那我們怎麽去找?”既然相通了,他也就不再花心思去想別的了,直接向牛望秋問道。


    “你看啊……”牛望秋說著,一指遠處的帳篷、篝火,“這些帳篷雖然看著有些亂,實際上卻也是嚴格按照等級區分的,就像沿途遇到的‘拱三衛四’看著好像出現在那裏和王庭沒有什麽聯係,不過那是因為沒有看清全局罷了。你仔細看看,這眼下還能不能看出其他的東西來?”


    “這個……”花恨柳眉頭微皺,凝神去看遠處看著雜亂無章的帳篷和星星點點的篝火,好一會兒才恍然道:“你是說越靠近中間的帳篷,越大,裏麵住的人也越有權勢麽?”


    “差不多吧!”牛望秋點頭,又指向一處看著明顯去比他帳篷大很多的帳篷說道:“你看這一頂,就比著其他的大,並且看那附近的篝火,應該是守護著的人也不少。”


    “那是撥雲的王帳麽?”花恨柳這樣問,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問出這句話時,一旁的葛爾隆身體接著一僵。


    “不知道。”牛望秋搖頭:“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撥雲這個人膽子小的很,當初背叛青陽大君後,便再也不親自露麵,據說打仗的時候都要在軍中設多個王帳,有的是空帳,有的是假帳,便是連他手下也不知道具體在哪裏,唯有跟在他身旁的幾個高手知道。”說到這裏,牛望秋麵目一沉,冷哼道:“當初的那幾個高手便是現在的‘十人黑隊’了,雖然應該也有死過的,不過應該也會有新人被請進去了。”


    “十人黑隊麽?”花恨柳不知道為何牛望秋如此看重這十人,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在定都城時,他與楊簡可是一人一個便將那什麽正官正印給秒殺了啊……實力也不過如此,為何……


    “總之這幾個人不能小瞧,憑咱們兩人頂多一人打兩個,今天這種情況特殊,怕是打一個也會吃力……”“情況特殊”自然是指需要保護葛爾隆與天不怕的周全了。


    “走吧,去看看。”天不怕這會兒一直沒說話,而是靜靜地待在一旁看遠處的篝火,此時他開口說話,也正與燈籠約定的時間相近了,幾人點點頭,便趁著夜色直接摸入了王庭之中。


    直到身處其中花恨柳才發現這種雜亂無章的擺法兒,也並不是全無好處的,最明顯的一點便是根本就不需要提防有巡邏的兵將,這裏人人皆兵,可以說隻要不打擾路過的帳篷中休息的那些人,一些小動靜還是無關緊要的。


    其木格此時眼中已經看不出有絲毫的疲憊感了。就在半個時辰前,她還抱怨說白天轉了一天,困得有些撐不住了。隻不過等著燈籠拉著她動手糊紙燈籠後,她原本沉沉的睡意竟被這濃濃的興致給擠走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兩盞一大一小的燈籠便在兩人的手裏完成了。


    “能飛嗎?我聽說中原的燈籠是能飛的。”剛剛糊完,其木格便迫不及待地問燈籠。


    “姐姐說的燈籠是叫做孔明燈的一種燈籠,那種點著了裏麵的燈芯後燈就會慢慢向高處飛去。”燈籠解釋道:“最早的時候據說孔明燈是用來傳遞軍情的,跟咱們這邊的烽火差不多,隻不過因為晚上烽火不容易看見,這才用孔明燈替代。”


    “哦,這樣啊!”聽說不能飛,其木格不禁有些失望,不過這失望也隻是一閃而過,隻兩個唿吸的工夫她又重新振奮起來:“下次教我做這什麽孔明燈吧,這次咱們就把做的燈籠掛起來吧!”


    “好!”燈籠笑應一聲,兩人共同將手中的燈籠點著,隨後便都交到了其木格的手中,由她去掛。


    “你想掛在哪裏?”其木格問。


    “掛在床上吧,或者帳篷頂子上也行,這樣躺下了也能看得見。”燈籠想了想,提議道。


    “這個……會不會不小心點著了啊?”其木格略有擔心地問道:“我聽說中原人的房子都是石頭的,自然不怕燒,咱們這裏可全是容易點著的東西,萬一……”


    “這……”燈籠略有為難,“總不能掛在外麵吧?我們就看不見了。”


    “恐怕也隻有如此了。”見燈籠一臉失望的神色,其木格雖不忍心,不過為了防止將帳篷點燃,似乎也隻能掛在外麵。


    “即便是掛在外麵,看一會兒咱們也得將燈熄了。草原上夜裏風大,吹滅了還好,若是吹飛了,不知道會點著什麽東西呢,大家的帳篷都離得不遠,若是一處著火了便危險太多了。”一邊伸手拉著燈籠,其木格一邊往帳外走,轉了裝,最終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你,你,都過來,”看到門口處還有兩名衛兵,其木格將兩人叫了來,一人交給他們一盞燈籠,道:“去,找跟長一些的木棍,將燈籠掛在一頭挑高了給我們看看,看一會兒就行。”


    說是找長一些的木棍,卻並沒有說到底多長,兩個衛兵隻想難得在王妃麵前有機會表現一次,邀功的心思也急切了些,竟一人找來一根兩丈多高的杆子。這杆子漆黑如墨,足有小臂粗,其木格一看便知道這兩人怕是將原來上麵的大旗扯下來了。不過她並不在意,反正也隻是一時而已,迴頭再將旗子裝迴去就得了。


    “豎起來看看。”指揮著兩人將燈籠掛好抬高,其木格的心情也是大好。


    不過,此時最開心的還是燈籠,她臉上開心地笑著,心裏也在笑個不停:怎麽樣,夠高了吧?看到燈籠趕緊來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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