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胥此刻雄心滿誌得很,僅僅一個月前他還是一副抓耳撓腮的焦躁模樣,誰也沒想到這轉眼之間事情就出現了如此大的轉機!


    “誰也沒想到”的意思是,便是連宋季胥自己也沒有料到事情會在短時間內發展成這個樣子——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吉州、信州相繼被他拿下,就仿佛這兩州是有人專門遞到他手中來似的!


    “看來這是天意助我成大事啊!”揮散了眾位將士各自履行好職責,看著自己麵前這張巨幅的行軍地圖,宋季胥不禁得意想到。


    “哼,老神仙還說短時間內本王難成氣候,需得沉下心來好好磨礪一番……現在看來,不過是專門麻痹本王罷了——現在他還不是一樣暗地裏幫了自己麽?”心中已經篤定此事必是高人在背後幫忙,高人——也就是他所說的“老神仙”,不是別人,正是裴譜。宋季胥對於裴譜這種做法也是頗有微詞的,不過這一點小小的微詞很快便被這份因突如其來的大禮產生的喜悅給衝淡了。


    這世上也就隻有這位老神仙有如此神通能在短短一月之內就將兩州如此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宋季胥這樣想著,不禁走到一處供桌前燃香拜謝。那供桌之上所放並無其他特別之物,卻也並非尋常百姓家擺放的先人靈位、菩薩佛祖,而是一枚金絲串起的靛青色環形玉佩,這玉佩看上去已經有了不少年頭,此刻中懸於紫金做的犄角底座上,旁邊配飾也並非牲畜、果蔬,而是三部書,這三部書的封麵俱有不同程度的殘破,且封麵之上不著一字,外人乍一看起來似乎覺得這三部書沒有什麽不同。


    不過,鮮有人知道這三部書的玄機是在書頁裏。左邊一部翻開之後之間發黃書頁,卻也不見一字;右邊一部,正與左邊相反,漆黑如墨,全然看不出上麵上的是什麽——倒不如說是直接用墨塗上去的更恰當些;正常一些的,隻有中間一部書,這部書與一般史家的書雖然所記朝代一致,不過寫法上卻是全然不像是任何一種版本,就像是有人自己寫著玩來的,隨便記上一記,除了各個朝代的建成時間、滅亡時間外,基本上沒有記載其他的東西。


    這三部書是裴譜暫時寄放在宋季胥這裏的,並沒有其他的深意,不過宋季胥卻足夠重視,他將老神仙送的玉佩供起來,又將這三部書仔細放好——為了防止蠟燭的明火將書燒壞,他隻在離供桌兩尺遠的下麵放了一隻矮幾,矮幾上隻放了香爐與燃香,每次恭拜,先躬身燃香,然後後退跪拜,再起,將香掐滅,確定不會繼續燃下去後,複拜謝,這才算了事。


    此時宋季胥也是這樣做的,隻不過這一次不等他做完,便聽背後有人道:“這香就讓他多點一會兒吧!”


    “大膽!你……”尚沉浸在喜悅中的宋季胥未料到自己會被人突兀打擾,不禁心惱,正要嗬斥那人,轉身卻見那說話之人正一臉難以揣測的笑意看著自己,他臉上微愣,下一刻卻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那人拜謝道:“多謝老神仙!老神仙神通通天,季胥當真……”


    “停!”宋季胥話未說完,那人便已揮手製止了,“停下來……”


    說來也怪,這說話之人聲音並不大,可是宋季胥卻是明明白白地聽到了,平日裏若是他執意做一事別人也攔不住,眼下他卻老老實實地停下身來,一臉虔誠地等著下一步的指示。


    這人便是裴譜了,普天之下除了裴譜恐怕即便是宋季胥的生父就站在他跟前,他也不會如此俯首帖耳——裴譜卻不一樣,裴譜是那個能將江山送進他手裏的人,是那個能讓他視大寶之位如囊中之物的人,這可比隻給了自己性命、王位的父親好太多了!換句話說,眼下隻不過是老神仙選擇了幫助自己,若是他選擇幫助的是一輩子就知道打漁曬網的鄉下漁夫,那即便自己是廣陵王又如何?沒有絲毫的用處!


    “你先莫拜,說不定就拜錯了呢……”裴譜怔怔地看著燃香繼續點了一會兒,片刻後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走神了,他臉上笑一笑,對著宋季胥道。


    “不會不會,這普天之下除了老神仙還能有誰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將信州、吉州瓦解呢?這個絕對不會拜錯的。”宋季胥不敢抬頭,不過語氣中的敬畏是一點也裝不出來的,說實話,他是真的對眼前的這位老神仙又敬又畏。


    “哈哈,難得你對老夫有如此的信心啦!”聽到這裏,裴譜開懷一笑,宋季胥聽出這是對方在誇獎自己,也半抬起臉來應和著笑了笑。


    “不過……這次還真不是我做的呢!”正笑著,裴譜臉上笑意一收,鄭重其事地向宋季胥湊近了說道。


    “啊?怎麽會……”宋季胥臉上一愣,不過很快他心思便活轉起來:老神仙這樣說想來是要測試一下我對他老人家的忠心,此時故意這樣說就是看我會不會對他的實力產生動搖和懷疑……是了,如果這是測試,那麽我絕對不能露怯,必須一直堅定開始的想法才是!


    想到這裏,宋季胥微愣的臉接著便變為苦笑,對著裴譜躬身道:“老神仙不要拿這件事來開玩笑了,我對您的……”


    “哪裏是開玩笑了?我說的是真的。”裴譜卻不搭理宋季胥的恭維,“不信你問他,問他這一個多月來我都在幹什麽就是!”說著,一指牆角,宋季胥才赫然發現那牆角之處不知道何時早已站了一人,正冷眼盯著自己。


    “這是我的學生……也不算學生,好吧!就算是吧!”裴譜想了想,不知道該怎樣介紹,隻好先這樣湊合著。“吳迴,你來說說!”


    吳迴向裴譜微微躬身,卻並不從牆角處走出來,仿佛那牆角便是他安身立命之處似的,他並不看向宋季胥,隻是機械地開口道:“最近一個月來,您一直都在衛州的童海鎮,承蒙您的照顧,如今我的傷勢已經……”


    “好了,後麵的就不用說了。”吳迴還要繼續往下說時,裴譜打斷他然後轉向宋季胥笑道:“怎樣,知道了吧?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衛州,卻不是在算計蕭書讓和什麽莊伯陽,隻是在幫助這個小子療傷罷了,怎麽會有時間去幫你打什麽破城呢!”


    “那……不是老神仙是誰?”聽裴譜的話並非是在有意地與自己開玩笑,宋季胥這才意識到事情並非如自己開始所想那般理所應當——既然不是裴譜所為,又會是誰在暗中幫著自己呢?


    “你該不會以為有人是在幫你吧?”看著宋季胥閃動的眼神,裴譜冷笑一聲問道。


    “老神仙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被別人窺明了心思,宋季胥並不感到有什麽不妥,畢竟站在他之前的人實際的本事要比這強太多了,隻是窺探到自己的心思而已,對於宋季胥來說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雖然現在是誰這樣做的我還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卻是清楚的,那便是對方這樣做絕對不是為了幫你宋季胥,隻不過是因緣巧合之下被你占了便宜罷了……”


    “這樣……有什麽不妥嗎?”宋季胥不明白,即便是對方不為了自己,可是眼下的事實是兩州之地確確實實地被自己的人占據著,實惠自己是得到了的啊!


    “如果這是人家送給你的,你手下了那屬於正常;如果不是送給你的,你收下了,人家難免不會再要迴來……”裴譜背著手在原地踱了兩步,輕笑道。


    “要迴去?可是我現在各有兩萬人馬……”一聽到手的肉又要被人搶走,宋季胥不禁有些心急,難道四萬人還守不住兩個州麽?


    “當初這兩州在蕭書讓手裏的時候,好像每一州至少有五萬人守著……”裴譜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不輕不重的小事,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隻不過這話落在宋季胥耳朵裏卻無異於驚雷了。


    人家守一州的兵力都是五萬人,比著自己現在守兩州的兵力之和還要多出一萬人,還不照樣是被奪了州去麽?這樣看來若是人家有意要迴,自己這四萬人根本就不夠菜!


    “老神仙救我!”宋季胥想不出其他的法子——實際上,在這種已經超乎正常人的想象的事情發生時,最最正常的想法便是去求神拜佛了,宋季胥從不信神佛,不過眼下他跟前卻真真實實地有著一位老神仙,若不向他求救還能向誰求救?


    “這個可不好說啊……”裴譜搖頭歎氣道:“我本以為是四愁齋的那幾個年輕後輩使得什麽詭計呢,不過來的路上正好收到了花恨柳的來信——花恨柳你認識吧?嗯,很有潛力的年輕人,他問我是不是我搞的鬼……哈哈,我這才知道原來還有看不見的人在下這盤棋……”


    “那……那該如何是好?”聽裴譜的語氣,似乎他也沒有把握贏定對方?宋季胥不禁有些心慌,幾乎是要抱著裴譜的大腿哭問道。


    “哎呀,你哭什麽?”裴譜向後閃了閃身子,又繞著兀自哭著不停的宋季胥走了兩圈,搖頭道:“本以為你還能有些本事,卻不知道大事臨頭了就像個小姑娘一樣哭個不停……好啦,不要哭了,我老人家還是有一個法子的。”


    這句話可比著前幾句話有用太多,宋季胥一聽有辦法,接著止住了哭聲,急聲問道:“什麽辦法?”


    “等他來。”裴譜輕笑,“既然下棋,雙方哪有不見麵的道理?占著兩州等他來要就是了。”


    “可是州內的將士……”宋季胥有些遲疑,畢竟那可是四萬人啊的戰鬥力啊,若是對方好好說話也就罷了,到時候將老神仙抬出去應對便好,若是直接動刀子殺人……


    “關我什麽事?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裴譜不在意,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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