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不同意吳迴的想法。


    在他看來,自己此時即便是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想法也不適合稱之為“陰謀”,若非要以一個名字來命名這種狀況,他反而認為“計較”顯得更為貼切一些。


    “計較”是為了保命用的,是唯“命”是圖的,而“陰謀”是在性命無虞後“無利不起早”的,但凡是有利於自己生命之外的算計,都是陰謀。


    以這個標準來看,他仿佛一直都是那個為了保命不得不心存“計較”的人,而白瑪德格、吳迴、公孫止意以及裴譜,都是大陰謀家。


    正是抱著這樣的一種想法,所以他在對付吳迴時,即便如吳迴所想其一舉一動無處不排除隱藏著陰謀,所表現出的卻也是一副凜然正氣的模樣。


    那麽花恨柳到底心中隱藏了怎樣的“計較”?吳迴雖然知道必然會有,卻也不知道是什麽,隻是看到花恨柳邊走向自己便似乎是往自己嘴裏遞進了什麽東西,嚼了兩下便吞咽了下去。之後走向自己的氣勢不減,反而隱隱有逐步上升的感覺。


    這升龍丹問道也太不好了吧?怎麽會有一股子尿腥味在裏麵?莫非藥方子裏自己漏看了什麽不成麽?心中一邊納悶著,花恨柳一邊朝著吳迴走去,眼看著便要走進吳迴的攻擊範圍,花恨柳本能地一頓,繼而微笑一下,繼續朝著吳迴走去。


    他難道不知道此時自己隻要悄悄偷襲一下,他花恨柳必定會受重傷麽?眼看著花恨柳一步步緊逼向自己,吳迴心中越來越沒底——這並非說兩人的實力對比此時就已經發生了改變,令吳迴感覺納悶的是實際上花恨柳也隻是氣勢上漲了一些,但是絲毫感覺不出來在實力上有了什麽明顯的提升,這才是最不可思議之處!


    以吳迴對花恨柳的了解,對方絕對不是一個輕易冒進的人,而此時一改往常謹慎的態度,如此明目張膽地朝自己來,非但不正常,反而處處透露著令人心驚的詭異。


    同樣感覺到不正常的,還包括花恨柳自己。按照當初徐先生所描述,服下升龍丹之後實力應該成倍增長才對,而根據那日自己等人所感受到的實際情況,服下升龍丹難道不應該給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麽?當初的笛聲給自己等人的感覺可就是這樣啊!


    莫非,自己是體會不到這種感覺的?如果隻是看表情來判定的話,看著吳迴錯愕的表情花恨柳當真以為自己實力有了成倍的提高,不過表情並不能說明全部的問題,尤其是當她意識到自己那種“膨脹”的感覺不過是自己自信心爆棚的一種“虛勢”後,一切之前看起來都不正常的行為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並非是他花恨柳實力得到了提升,隻不過是因為對方就自己這般不畏死的莽撞行為驚呆了而已!


    難道自己方才吞下去的升龍丹是過期的?雖然不敢相信,但花恨柳還是再次悄然吞下一粒,片刻之後,他所期待的奇跡場景並未出現,反而是驚愕的表情令再次準備舍身而上的吳迴心有遲疑。


    吳迴可不知道花恨柳此時心中在想什麽,隻不過經曆了這兩次錯判後,他大致了解了這樣一個事實:花恨柳果然有所陰謀,隻不過那陰謀因為不知道的原因而擱淺無法實施而已。


    意識到這一點後,一直隱忍未發的吳迴再也不客氣,絲毫不顧花恨柳此時還是一副神遊天地外的表情,揮手一擊,一道清晰可見的劍勢竟脫離了劍身,直往花恨柳臉上劈去!


    正當眼看著便要擊中花恨柳時,從發呆中驚醒過來的花恨柳心頭一驚,再抬頭時卻見一道銀色的光幕麵向自己而來,出於本能他慌忙抽身躲避,卻終因為猝不及防,被刮到了臉,兩道血紅色的傷痕霎時浮現出來,令花恨柳臉上火辣辣地又熱又疼。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故障,不過我卻仍然看出發生了什麽超出你預料之外的事情……”待花恨柳站穩,吳迴輕笑一聲,慢慢向他走來。這番場景轉換得如此之快,方才發生這一類似的場景時,逼迫者與被逼迫者的身份正好是相反的。


    “確實……有些令人不解的地方。”花恨柳並未有意隱瞞,隻不過眼下的情形不容許他多說而已,隻有簡單解釋道:“我不知道為何同樣的東西用在別人身上就有效,用在我身上就無效了。”


    “所以,還是拿出真正實力來與我較量一番吧!”吳迴並未在意花恨柳所謂的“東西”到底是何物,經曆了方才的這種種“嘲弄”,他已再無輕視之心了,並且漸漸地意識到越是盡早結束這邊的事情反而越對自己有利——而至於如何才能稱之為“結束”,他心中並無十分明確的定義,或許殺死花恨柳才算,又或者隻要花恨柳跪地求饒也算,又或者對方不服,自己直到將他打服了為之才算……


    “那日你在校場上用的那一招是什麽?有死招的在其中吧?可惜你今日並未帶劍,否則倒是可以讓我見識一番……”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吳迴忽然重提花恨柳在實戰演練中的表現,他這樣一說反而令花恨柳心中一驚:原來對方早就到定都城了麽?為何自己沒有盡早發現?佘慶的行蹤是否被他發現了?


    心中這樣擔憂著,但他卻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焦慮,隻能故作鎮定試探道:“那也隻是我當時臨時所悟……以你所見,這一招可勝你分毫?”


    “哈!哈哈!”花恨柳話音剛落,吳迴卻不受控製地大笑起來:“枉你稱之為愁先生的學生啊!問這樣白癡的問題你認為我會迴答麽?”仿佛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笑起來也是那麽地肆無忌憚、旁若無人。


    “我隻是在想,用劍與不用劍施展出的同樣一招會有多大的差距……”對於吳迴的諷刺,花恨柳並未顯得有絲毫憤怒,相反地,聽他的語氣反而還像是極為認可對方所說,隻不過他發泄不滿的行為有些另類罷了,嘴上並沒有其他的表示,但手上卻已經食指、中指並攏,右臂前身,完全一副以臂作劍的架勢了。


    下次出門一定要帶一把好劍。花恨柳一邊咬牙蓄勢,一邊暗暗想道——當然了,有沒有下次還得先過去這一事再說。


    “哦?你動手倒是從來不慢。”眼看著花恨柳的蓄勢已經完成,吳迴也一改之前輕佻的語氣,鄭重說道,“那你便自己親自來試一試這一招到底能否勝我分毫吧!”說完,他雙手握劍,竟完全是一副被動防禦的架勢。


    楊簡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門前向外望了多少次了,尤其是入夜之後,幾乎每過盞茶工夫她便要起身望上一望,看看花恨柳有沒有迴來,若不是知道以吳迴的性格即便取勝也會故意到自己跟前來炫耀一番,她當真會以為經過了這五六個時辰後,花恨柳假若戰死,屍體也應該是冷透了的。


    眼下雨已經越下越稀,中間獨孤斷醒來過兩次,不過每一次也隻是叫嚷著口渴喝兩口水後便又再次沉沉昏迷了,而笛聲那邊奇怪的是並沒有什麽反應,仿佛吳迴與花恨柳的這一戰,公孫止意一方並未告訴他一樣……


    若真是沒有告訴,那便表示吳迴的承諾還是有效的,最起碼在兩人對戰的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吳迴並沒有將這件事大肆宣揚的想法——這與他再熙州時自負、虛榮的做法相比已經變得難為可貴許多,也從側麵說明這次與花恨柳一戰,其難以對付的程度要比原來要高得多。


    不知不覺,桌上的紅燭燃盡一支又再換上了一支,接著又燃盡,又換上,反反複複,楊簡都不記得自己是換到第二次還是第三次時睡著的了,隻是當她醒來時,看到的是燒的黑黢黢的燭台,以及麵前一張滿是倦容的狼狽的臉。


    “嘿嘿,醒了?”能夠在這時以“嘿嘿”開頭的,恐怕除了花恨柳便沒有他人了吧,楊簡開始見到這張臉時隻下意識地驚叫一聲,待聽清這聲音是出自何人之口時,一聲尖叫戛然而止,仿佛是脖子被人緊緊掐住,喊不出來聲音一般。


    當然了,若是作為求救的聲音,這聲尖叫所能起到的效果更是明顯,花恨柳臉上的笑意未散,便感覺脖子一涼,再看時之間那柄長刀已經穩穩地落在了自己脖子的一側,雪亮的刀刃正對著自己,映出滿是泥垢的自己的那張臉。


    “你如果傷還沒好就繼續躺著,不要勉強自己死撐,我看這刀若是拿不穩,或許會割到我脖子……哎呦!”本來還是一臉淡定的花恨柳,話未說完忽然覺得自己頸上一痛,驚唿一聲再用手一摸,竟然真的被獨孤斷的長刀割出了一條血口!不過所幸傷口所在並非要緊處,否則他勢必要讓人笑話了:誤傷在自家人手上流出的血竟然比著與人死戰時受傷流出的血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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