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此時楊簡的心中是又羞又惱:羞,是這個混蛋竟然當著佘慶的麵就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來,饒是她性格再怎麽大大咧咧此時也是羞澀難當了;腦,則是因為這兩人一副嫌命長的模樣,竟然要去昆州的定都城做什麽離間敵人的事情!


    “絕對不行!”仿佛是擔心自己一句話勸不動花恨柳似的,她又冠之“絕對”二字,嚴正表明自己反對的態度。


    “哦?為什麽不行?”聽到楊簡反對,花恨柳並未像佘慶那般一臉苦笑,而是滿含笑意地看著楊簡問道。


    “去去去!離我遠一些!”使勁兒推了推花恨柳,將曖昧的距離稍微拉開些,楊簡才又像看白癡一般迴應花恨柳:“為什麽不行?你自己難道不知道為什麽不行麽?”


    “我能想到的,都是可行的,沒覺得有什麽不行。”他露齒一笑,全然不顧楊簡聽到後惱怒地就差一巴掌迴應他了。


    “你……哼!”被他這樣一說,楊簡怒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火卻又想到自己每次與他鬥嘴似乎都沒怎麽占到過便宜,於是便冷哼一聲,留下一句“你若是要去我也沒法阻止,不過必須要帶我去,否則你前腳走我自己後腳就跟上去”便負氣下車去了。


    “方才……氣氛不算還好好的嗎?”佘慶低語一聲,見花恨柳正瞪著自己,當即一臉正色仿佛剛才那句話並非他所說一般,沉聲道:“先生有何妙計不妨先說出來……”


    “啊?”被佘慶這樣一問,花恨柳先是反應似的喊了一聲,隨後竟諂媚地笑著卻一直不說話。


    “您……您該不會是……”還沒計劃?佘慶在心中難以置信地想:不會吧,好歹是幾條人命呢,沒有想好怎麽還能一臉高深莫測地對小姐說“能想到的沒有什麽不行”呢?不會,絕對不會……先生應該是不想過早透露計劃,免得走漏風聲才是……


    “我連定都城都沒去過,怎麽會就製定出什麽計劃出來?”花恨柳一臉無辜地看著滿是苦相的佘慶,驚訝道:“你該真不會相信我是什麽未卜先知的高人吧?”


    “如此……如此……”佘慶心想自己果然還是對自家先生不了解啊,他行事每每出其不意不假,說不定其實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臨時抱佛腳、類似於“賭”罷了——隻不過是一直以來運氣都比較好,賭贏了而已。


    “如此的話,想要去定都城肯定過不了小姐那一關的啊……”說“無異於去送死”太顯得自己貪生怕死了,佘慶退而求其次搬出楊大小姐先鎮一鎮自家先生,讓他先冷靜下來再說。


    “計劃不計劃的,想一想還是有的,隻不過還需要看看沿途有沒有什麽新的變化,到時候見了燕無暇又能從他那裏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這些,最快都得到了延州以後才有譜啊……”花恨柳卻全然不顧楊簡是不是會阻止,若到時候真說服不了,那就如她所說一起去便好了。


    “這個……我還是覺得需要先有個框架……”就這樣將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佘慶還真有些沒底氣,決心再做最後一次努力。


    “啊呀,佘慶啊!”花恨柳不耐煩了,一本正經地問道:“若是你遇到了敵人手裏被人逼問我這計劃有什麽內容,你能保證一定不會說出來麽?”


    “或許能吧……”佘慶不確信,若是對方按軍中的那套規矩來,那他還說有把握挺過去的,就怕的是另外一些“野路子”,不知道的方法層出不窮,就他知道的,就有一種名為“真言蠱”的審訊方式。


    據說,隻要將這種盅給人種下,為了盡快求死別人問什麽自己就會迫不及待地答什麽,最後直至腦髓被吸盡人才會失去痛感死亡。這個過程短則數個時辰,長達兩三天的時間,卻從未聽說有人被下了盅後能撐住一個時辰的。


    “嗯,我相信若是短時間裏你是沒問題的,可是時間長了仍然會有泄露的可能對不對?這樣一來便隻能說是前功盡棄了……你若是真不知道呢?”說到這裏,花恨柳“嘿嘿”一笑,總結道:“所以啊,隻有敵人想不到的計劃才能最終順利實施——而如果想讓他們想不到,那就是沒有計劃,一切見機行事才是最靠譜的。”


    “那個……雖然我還是覺得不好過關,不過若是能成行,我自然會隨先生去的。”佘慶無奈地點點頭,心想或許先生說的有些道理呢。


    兩人將事情“敲定”,正待下車去前麵車裏熱鬧一番時,卻聽得車輪“吱唔”一聲急急停住了。


    “怎麽迴事?”花恨柳隨口問道。


    “稟告姑爺,好像遇上打劫的了。”說話的原本是城主府的家丁,後來入了黑羽衛,所以叫花恨柳一聲“姑爺”也是一種表達親密的方式。


    “打劫的?”不止花恨柳一臉錯愕,便是佘慶也是一臉茫然問道:“多少人?”


    “聽聲音好像就一個人……”外麵靜聲聽了一會兒方才迴答道。


    “走,看看熱鬧去!”花恨柳卻管不了那麽多了,之前雖然也聽說過,但是對於這種瘋傳於各種說書人的段子、通俗小說橋段中的活動,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遇見,不待佘慶迴應,當先一步就跨出去,直奔前一輛馬車。


    “我說你這打劫的也太不專業了吧?是不是第一次做這營生啊?”


    還沒走近,便聽到楊簡的聲音傳來,分明是一副好笑的語氣在說。


    “先生!”正想緊走兩步前去看看,花恨柳忽聽有人招唿自己,循聲一看卻正是花語遲。


    “怎麽了?不去看熱鬧麽?”一邊說著,他腳下卻不停,仍要繼續往前走。


    “別……別別!”花語遲壓低了聲音連說三聲,輕輕招手示意花恨柳上前,正是馬車斜側。


    “你看!”伸手指了指前方打劫之人,花恨柳湊前一看險些笑了出來:“怎麽會是他?”


    此人也無怪乎花語遲不讓他上前露麵了,說起來那人與他和花語遲可是頗有緣分,記得上一次見麵便是在佘慶婚禮的那天晚上,當時這兩人可還是要刺殺楊武來著。


    當然了,那次見麵也是三人第一次見麵。


    黑衣少年,還是由上而下一襲黑色打扮,還是背著一把精鐵淬煉如墨孤刀,說起話來也還是那般吞吞吐吐、一點兒也沒有變利索。


    據楊武後來調查說,這個黑衣少年名為獨孤斷,也確實是與皇甫戾有些交情的方旭東的徒孫,卻不知道當初蕭書讓是怎樣說服他來自不量力地刺殺自己的。


    “自不量力”之說自然是楊武當時的原話,若放在當時的花恨柳身上,恐怕一百個花恨柳也不夠人家背上的那把名為“萬人”的兇刀砍的吧!


    “怎……怎麽不專……專業?”獨孤斷微微一愣,不明白為何自己說了打劫之後對方為何非但沒有害怕,看那架勢好像還要指點自己什麽打劫才算專業呢……


    “打劫最重要的是扮相,扮相你知道嗎?”楊簡此時心情好得不得了,從花恨柳那裏受了氣本來還有些急躁的心,此刻竟變得無比輕鬆,一副樂為人師的模樣看著眼前的少年。


    “不……不知……”臉上一紅,獨孤斷微微低頭,這確實是他第一次打劫,卻不知道原來打劫還要講究扮相……這對於少有時間獨自在外行走的他來說,確實聞所未聞。


    當然了,也正是因為他少有時間獨自在外行走,所以當自己師父臨時有事連說一聲去哪裏會合都來不及後,他先是漫無目的地悶頭走了兩天發現自己迷路了,後是發現師父除了留下了隨身攜帶的一些幹糧,連一個銅板都忘了給他留下。


    他現在非常餓,等了半天了,好歹遇見有這兩輛馬車經過,這才鼓足了勇氣要來打劫的——隻是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打劫就被人家看出來了。


    這讓他心中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


    “不知道是不?最大的問題就是扮相啦!”楊簡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指著他的臉道:“首先說你這臉,黑是足夠黑了,可是還不夠兇……這就跟小白臉出來打劫沒什麽區別了,人家一看模樣就知道你不是幹這一行的了。”


    “那……那應該……”


    “至少得有兩道口子才好!”楊簡用手比劃著,在自己臉上邊劃邊道:“比如說眼睛這一塊兒,必須得是從眼瞼劃到臉頰的;再比如臉頰上這一道,不能與眼睛上的這一道在同一側,得是在另外一側上,也不能是橫著的或者豎著的,必須得是斜著的……最關鍵的是,這一道不能是平滑流暢的,必須得是像魚刺一樣橫豎交叉的。”


    “啊?”獨孤斷心中躊躇:師父說高手應該是身上別人傷不到的,自然不能留下傷疤才好,若是在自己臉上劃兩道子,恐怕會被師父罵死了吧?


    “怎麽,不願意?”楊簡見他低頭不說話,心中更是玩心大起,指著獨孤斷背後的長刀又道:“還有呢!你看你分明拿著武器,卻偏偏將他背在後麵,這不就是向人表明自己不打算出手傷人麽?對於受搶劫的人來說也就是沒有危險性……”


    “我……我本來就……就……不打算傷……人!”最後一個字,獨孤斷憋足了氣力道。他天生結巴,所以一般太長的話是不會說的,此時為了表明自己確實是無意為難人,不得不再次強調道。


    “十兩。”嘴上說著話,他反手一揮,那半人高的長刀已經從他背上到了他的手上。這番動作也不過是一瞬而為,正是為了向楊簡表明:自己刀雖然在背上,可是動作卻很快呢。


    “打一個劫才要十兩銀子?”楊簡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莫說自己,便是車上所坐之人,隨便拉出去一個換在別處被打劫,那也至少得是上萬兩銀子才能了事的啊,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隻要十兩銀子……


    輕笑一聲,楊簡眼睛滴溜溜一轉,反問:“要是我身上沒帶這麽多怎麽辦?”


    “你……你別笑!”似乎感覺自己被人輕視了,獨孤斷惱怒道:“你……你有多少?”


    “五兩銀子。”楊簡揚揚手,示意給對方看。


    “那……那……你……”獨孤斷糾結了半晌,方才下定決心向楊簡道:“三兩!給……給我三……三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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