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楊簡與花恨柳怎樣想,也絕不會想到眼前的這個人便是銀瓶王世子,想不到他會此時出現,也想不到所謂的銀瓶王世子是這副模樣。


    想不到他如何會此時出現在外來使團專門住的賓舍這點尚好理解,嚴格說起來半個時辰之前這位世子還在被窩裏睡大覺呢,他怎麽樣也無法想明白為何別人隻是一句話的請求,他便要幹淨利落地起床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到這裏來進行什麽自我介紹——好巧不巧地還悲哀聽到,自己在人家的眼裏不過是一個“邊緣人物”。


    而楊簡與花恨柳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卻無論如何也與“世子”這種尊貴的身份掛不起鉤來,看他全身上下所穿之物要麽是布條纏繞,要麽是腳料拚接,更有甚者他大裙前擺似乎是為了躲避利器挑、刺一般,多出一些割紋、漏洞,說不出的奇怪。


    “叔叔,有誰想追殺你嗎?”燈籠卻沒有楊簡與花恨柳那般多慮,見眼前之人一身打扮當即開口問道。


    “你姑娘長得可愛,說出來的話怎麽這麽不懂禮貌呢!”這位自稱是銀瓶王世子的年輕人在門口站了半天,話也說過、人也算見過了,卻不見有人招唿自己進來,正覺尷尬,見燈籠搭理自己,雖然嘴上借機抱怨,不過腿卻是當先一步邁進來尋了個空座坐下。


    “你……你說你是銀瓶王世子?”楊簡仍舊是難以置信向他確認道。


    “這裏還能有其他人爭著自稱是這種邊緣人物麽?如果能爭的話,肯定要爭自己是鐵陀王世子、大越皇子或者活佛轉世這樣的顯赫身份了吧?”聽他語氣,仍舊對剛才聽到的“邊緣人物”一詞不爽,楊簡不由苦笑,在花恨柳的示意下領著燈籠先出去了。


    “方才真是抱歉了……”花恨柳抬手作揖歉然說道。


    “別……你別說!”話音未落,這位世子就揮手道:“不用道歉,你們這樣說便說了,邊緣人物也挺好的。”


    “這個……我並沒有因為這件事道歉。”花恨柳一聽愕然道,不過他這話一說出對方顯然也沒想到自己一副大度的模樣竟然是放到了空處,不由愣道:“那你抱什麽歉?”


    “我是因為被你聽到我們所你是‘邊緣人物’這件事而抱歉的。”他著重在“聽到”二字上加大語氣說道。


    “你……哈哈,你他娘的真的有趣!”由開始的錯愕到放聲大笑,不過是兩息工夫,但經此一事,大堂裏的氛圍也和緩了許多。


    “我重新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是大越銀瓶王世子白羽厄,你們所說的大越國邊緣人物……”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花恨柳的臉色,見對方對自己的介紹並未多少注意,眼睛溜溜一轉又道:“也是雨晴公主的未婚夫、未來的大越國駙馬啦!”


    “啪!”白羽厄本意隻是看一看花恨柳聽到自己的身份以後會有怎樣的反應,但超出他預期所料地,花恨柳聽到那句“雨晴公主的未婚夫”時竟如突然生氣一般,硬生生將一手旁座椅的扶手攥成齏粉,他的臉色頓時一變。


    “你莫緊張,我失手了。”甩甩手上存留的粉末,花恨柳雙手在身前輕輕拍打了兩下,換上一副親切的微笑輕聲向這位世子道。


    這還隻是失手?雖然心中難以置信,但他卻萬萬不想再去故意動花恨柳的逆鱗了,否則若是自己被他“失手”抓住,想必是又要麻煩得很……


    “你別嚇我,我膽子瘦!”輕輕拍拍胸口,他邊舒口氣邊打量花恨柳,開口道:“想必這位就是花恨柳花先生了吧?”


    “若不是,你還留在這裏幹嘛?”沒好氣地應了白羽厄的問話,花恨柳卻仍有難以解答的疑惑:“你怎知我要找你?”


    “我受雨晴公主所求……喂!”白羽厄得意的神色自出現到臉色蒼白疾身後退前後尚不足一息工夫,而出現如此急劇變化的也不過是花恨柳的手無意中又將另外一側的扶手碾成了粉末——若說稍有區別,那便是剛才那一次是帶響兒的,這一次卻是紅鐵入雪一般直接陷下去的。


    而白羽厄相信,若是自己方才不是一直注意著他手的動向,恐怕自扶手處落下再搭手,便是自己的胳膊了!


    “啊!走神了……抱歉抱歉!”花恨柳故作恍然大悟,忙起身伸手相迎,卻不料白羽厄驚駭一聲後跳了數步,遠遠避開了花恨柳。


    “這個……好吧,你坐對麵吧,離得遠一些或許我就不會傷到你了……”指了指對麵的一排桌椅,花恨柳提議道。


    這個提議卻要比剛才花恨柳起身相迎要更安全、也更容易讓人接受,白羽厄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選了與花恨柳所坐之處斜對著的位置坐下,這才鎮靜了許多。


    “你繼續說吧,剛才你說道受雨晴相請了。”見對方坐定,花恨柳示意話題繼續,開頭提醒道。


    “對……對,她派人來告訴我說你今天可能沒辦法出去逐一拜訪兩大王族,於是就讓我過來看看你想問什麽,幫你解答一下的。”


    “哦?她自己到王府去找你說的麽?”花恨柳聽他此言皺眉問道。


    “不……不是!”見花恨柳皺眉,白羽厄慌忙擺手道:“是公主院裏的下人送的口信兒,說她自己不方便出來,可能是因為一些事與國母鬧翻了……”


    “那你來是想告訴我一些什麽事呢?”嘴上雖然問著話,但花恨柳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如果是兩人鬧翻了的話,也難怪了……


    “這個……卻不知道您想知道什麽事呢?”聽聞花恨柳這樣問自己,白羽厄不禁苦笑道:“您若是不點明個範圍,我便從念青城裏最漂亮倡人、最好聽的戲子和最……”


    “你就幫我分析分析鐵陀王和銀瓶王其人吧!”


    “嗯?你什麽什麽?”白羽厄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似的,側著耳朵再次確認道。


    “你沒聽錯,就給我講講他們兩個人吧!”花恨柳卻是一臉正經地盯著白羽厄,一字一頓道。


    “這個……”白羽厄一臉為難的模樣,見花恨柳全無一絲鬆口的模樣,不由深吸一口氣,道:“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是怎樣看出來的?說這話的口氣,不需細聽花恨柳也知道,這才是說此話的這人真正的模樣:冷酷、自傲、自我。


    “猜的。”花恨柳微微一笑,仿佛沒有將對方陰冷的臉色看見一般,起身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身前,道:“不論是朋友還是對手,既然已經走到我跟前了,如果對方沒有騙我的意思,我也自然要以禮相待,坦誠相待。”


    “哦?怎麽個以禮相待、坦誠相待?”白羽厄接過茶卻並不喝,直接放在手邊問道。


    “以禮相待便是別人與我開玩笑,我便與別人開玩笑,大家樂樂嗬嗬一片其樂融融的安穩氛圍,得過且過便是。”說著,坐迴原處又道:“坦誠相待麽,自然就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恩必謝、有仇必報啦……”


    “你是感覺我哪裏做得不好麽?”聽到“有屁就放”四字,白羽厄眉頭一皺,反問道。


    “都挺好的,你裝傻我跟著裝傻,這不是以禮相待麽?你問我話我答,我問你話你答,這不叫有問必答麽?有沒有屁要放我卻不知,不過趁著這會兒咱們沒翻臉,你想放就放也沒有關係的……”


    “後麵兩句呢?”


    “有恩必謝我已做完,你並未當著我女兒的麵發難,我敬你一杯茶算是抵消過了;有仇必報麽,想來我們很快就會結仇,很快就要刀劍相向的……這個我不急,你若急的話我也可以跟著你的節奏來。”花恨柳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白羽厄的反應,卻見對方仍然是一副陰冷的模樣,連明顯的反應都沒有。


    “我沒有當著你女兒的麵發難,你敬我一杯茶就抵消了?”許久,白羽厄在花恨柳的期待中冷笑一聲問道。


    “是的。”他鄭重地點點頭。


    “你憑什麽以為……”


    “因為你中毒了,這杯茶是解藥,你愛喝不喝。”仿佛是隨意說一件並不如何大不了的事情一般,花恨柳將頭側向一旁道。


    “中毒?我怎麽沒有發覺?”白羽厄不信,配合著擠出一臉錯愕的模樣問道。


    “神仙倒知道不?一個叫韋正的人去刺殺我,就是栽在這種藥上的,後來變得如何慘我沒有去看過,不過他們說從他那裏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沒聽說過此人,你不需要看著我,我自己這次來也是自己的打算,不會派什麽垃圾來探路。”白羽厄看出花恨柳似乎很在意韋正與自己這一方的關係,也直言道,說完便端起茶杯一口飲下。


    “還是那個問題,你是如何知道的?”放下茶杯,白羽厄仍提出了自己之前提到的問題——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露陷的呢?


    “你是世子,身份尊貴無比,遇到危險的時候叫且叫便是,可是這裏離門口也不過**丈距離,以那平措的能力難道會聽不到?”哼哼一笑,花恨柳道:“他自然聽得到,也自然知道根本無須擔心你,那也就是說你一進門表現出來的隨意、怯懦便是假的了……”


    “原來是這樣啊!”白羽厄認真地點點頭,道:“我問你一題你答了,不妨你也問我一題我答了,這樣才符合你說的有問必答、以禮相待,如何?”


    “不需要。”花恨柳出言直接拒絕道。


    “哦,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不如就直接告訴你一件事吧:我與雨晴公主的婚事,半個月後就要舉行了呢……”


    轟——轟——


    花恨柳聽聞,頓時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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