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坊?很有名麽?”花恨柳轉頭問楊簡。


    若是換作其他人問出這個問題,恐怕無論是楊簡還是雨晴公主都會對那人產生懷疑,猜測對方到底是犯傻還是裝天真。


    然而花恨柳問便不一樣了,在雨晴公主看來,聞名天下的愁先生自然是不會對這世俗中的用物感興趣的,他說不知道反而還能體現出先生一心向學的執著之心,當下不鄙視不懷疑,對花恨柳反而是更欽佩更為方才的所作所為羞愧了;而楊簡呢?早就習慣了花恨柳的無知,他出言相問沒有什麽奇怪的,不問卻反而不正常了。


    “血玉坊是一家玉器製作作坊,主要以血玉的雕琢、售賣為主,同時也經營其他名貴玉種。”說著,楊簡掏出自己脖子裏的一塊印章大小的玉道:“這就是血玉坊的血玉了,無論在西越還是在大蜀、熙州,都極受歡迎。”


    “哦?拿我看看。”花恨柳好奇是什麽樣的玉能夠如此惹人喜愛,伸手向楊簡要道。


    “這個……”楊簡一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心想這花恨柳犯什麽抽啊,不知道女孩子的玉不能亂碰麽?再看花恨柳,卻見他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伸著手在半空中等著,遂咬咬牙將這自小帶了不離身的玉佩拿給花恨柳。


    “呶,拿好了,要是有一點不小心弄髒了弄壞了,你就等著四愁齋絕後吧!”遞出去時,楊簡不放心,瞪著花恨柳威脅道。


    “知道啦!”花恨柳說著將玉收迴到手裏,“誒?果然是好玉啊,入手溫潤如水,比著一般的玉還要暖和許多……”


    “撲哧——”聽到花恨柳的話,楊簡紅漲著臉低頭不語,心中暗罵“呆子”,雨晴公主卻沒有這個顧忌,忍不住笑出聲來。


    “嗯?有什麽不對?”花恨柳聽雨晴公主笑,將視線從玉上挪開問道,不過不待雨晴迴答,當他目光看到羞紅了臉垂頭不語的楊簡時,立即知道人家為什麽笑了。


    什麽溫潤如水、比著一般的玉暖和很多,那分明是……分明是因為剛剛從楊簡衣服下取出來,之前人家可是一直用體溫在溫養著啊!


    心裏這樣窘迫著想著,他彷佛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愈發不自在了。


    “咳!這個……”為了掩飾尷尬,他隻好垂頭不見兩人,隻是邊將手中的玉翻來覆去地研究著,邊想著找什麽話題趕緊將這一段撥了去,“這個……這個……”


    “還是讓雨晴來給先生說一說吧!”說著,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腕,從手腕處解下一串綴著十餘顆玉石的手鏈道:“雨晴的這條手鏈上的玉也是血玉,隻不過不是血玉坊出的,而是宮裏做的。”


    說著一隻手拿著手鏈,另一隻手取了燭台來,又道:“上好的血玉,其實顏色直接看的話並不是紅色,而是像楊簡姐姐那塊一般近乎透明的白色,但是當將玉靠近光源時——比如說靠近這根蠟燭,你在看……”


    “紅了!”花恨柳驚聲道。不錯,隨著那燭光慢慢靠近手鏈上的數顆血玉時,原本還是近乎透明的顏色竟像殷出了血一般,慢慢地變成了如血滴一般的紅色,當燭火漸遠時,那血紅色的玉也漸漸迴複了透明色。


    “好厲害!”花恨柳此時全無之前的那份凝重,反而像個孩子一般對著新奇事物充滿了好奇和興趣。


    “剛才雨晴妹妹真是為了顧全我麵子而有所保留了……”楊簡見花恨柳如此高興,也附聲道:“從表麵上看,確實是越近乎透明的血玉品質越高,但全是透明的血玉裏也分高下優劣,所以內行人說血玉的品相除了說是幾品,還要再加一句幾階,品數越高、階數越多便是表明這玉品相越好了。”


    “哦?那雨晴公主那一種是幾品幾階啊?”花恨柳不禁問道。


    “雨晴的這個是九品五階的玉。”雨晴公主當即應道,見花恨柳此時正放鬆,又道:“先生也不必每次必稱公主,直接喊雨晴的名字便是了。”


    “這個……那你也不必喊我什麽先生,直接喊我名字便是!”花恨柳卻不想那麽多,不顧雨晴公主欲言欲止,又轉向楊簡道:“你的這塊呢?”


    “我也不清楚,不過雨晴妹妹在這裏正好可以請她看一看。”說著,從雨晴公主手中接過燭台,走到花恨柳跟前讓花恨柳將玉慢慢靠近燭火。


    雨晴公主依言走上前來,看著那玉由透明色逐漸中間一點紅點,似波紋般一圈一圈向四周散開,又似氤氳般慢慢消散,正要說話,又見迴複透明的玉先從底部一點血絲一樣的紋絡開始,慢慢在玉的中間向上攀爬,如新樹開枝布花,如河湖網羅星羅密布。


    “這是怎麽迴事啊,還有圖……”花恨柳不解地看著兩人問道。


    “別說話!”此時雨晴卻是一雙眼睛瞪著花恨柳手中的玉,說話時卻是順手將自己戴在頭上的鬥笠拿開,不讓薄紗擋了自己的視線。


    “你們看,這是第三種變化了,它先由中間向四周散開,又由底部向上漫延,這第三種便是由上而下的變化了,像瀑布垂掛,像眼淚流溢……誒?你們有沒有在聽?”


    雨晴公主看得專心,說得也盡興,卻未料身前這兩人視線全然不在玉上,反而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看。


    “啊!”彷佛是驚醒一般,她終於意識到這兩人為何隻看自己不看玉了,先退後轉身,而後手忙腳亂地將鬥笠重新戴在頭上,確定薄紗依然能夠起到作用後,方才緊張地走迴來。


    “雨晴妹妹……你……好美!”楊簡率先迴過神來,用幾乎誇張的表情讚歎道。她自己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雖說常年在軍中難免有些磨礪,但對自己的容貌也向來自信,卻未料到今日一見雨晴公主竟突然心裏沒了底兒。


    “我……我想我懂宋元燮了……”花恨柳盯著雨晴公主看,直到她重新戴好鬥笠現身來,方才迴過神來。他已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詞可以描述眼前這個女子的美了,傾國傾城固然是美,卻無雨晴公主這般美得純粹,不食人家煙火固然脫俗,用在她的身上卻顯得做作……思慮半天,他才放棄用幾個詞、幾句話來讚揚她的美,隻想起了當時宋元燮去西越求愛一事,想到迴來後念念不忘雨晴公主之情,在這一瞬間,他懂他了。


    “誰?”雨晴公主卻好似沒有聽清楚,出聲問道。


    “沒有,一個從沒見過麵的朋友而已。”花恨柳搖搖頭笑道:關於對美的認識,他花恨柳恐怕以後便真和宋元燮一樣算是同道中人了。


    “哦。”雨晴公主點頭應道,而後又焦急道:“楊簡姐姐、花……公子,你們千萬莫說出去見過我的臉一事,尤其是不要在我母後和其他越國貴族麵前提起!”


    見她說得鄭重其事,楊簡卻不解:“為何不能說起?妹妹你長得這樣好看……”


    “哎呀,姐姐你別問了……”雨晴公主似有難言之隱,道:“總之你們千萬注意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你花公子……我隻能說之前見過我長什麽樣子的,大部分都不在了,為了你們的安全,請一定要嚴守這個秘密!”


    “好吧!”楊簡卻未料到花恨柳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心想:這人難道對美醜沒什麽概念麽,竟然能如此淡定!


    “我們繼續說玉吧,這塊玉你剛才說什麽三種變化?”說著,花恨柳又將玉靠近了燭火,將這三種變化重新看了一遍。


    “竟然還有這些變化!”楊簡又失色道,旁人不知,她可是記得清楚這塊玉自己戴在身上已經整整十八年了,可從來沒有見過還有這般變化。“那這是幾品幾階?”


    “這個也好分,倘若隻有一種變化,那頂多勉強達到九品的門檻,但隻要多出一種變化,那便是多了一階了!”


    “也就是說這個大概在九品三階嘍?”花恨柳想了想問道。


    “不是,是我沒表達清楚,是九品五階以上再多一階。”雨晴公主道。


    “什麽?”楊簡失色,結舌道:“這……這麽說,就是六……七階?九品七階!”


    “嗯,應該是錯不了的!”雨晴公主也難以抑製心中喜悅,點頭道:“正是九品七階,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品相如此好的血玉呢!”


    “看不出來多漂亮啊,感覺還不如你的手鏈看著舒服,你拿手鏈來給我看看吧!”花恨柳嘟囔著,又看上了雨晴公主的手鏈,當即要道。


    “這個……恕雨晴難以從命啦,越國上至皇親貴族下至貧民百姓但凡家中有女兒者,必配有一玉,貼身養之,不輕易與人。”雨晴公主難為道,見花恨柳不解,又問:“公子可知道‘守身如玉’四字?這便是越國的傳統了,除非心愛之人,否則雨晴斷無送人玉器的道理,尤其是自己貼身的玉器,摸也摸不得的!”


    “呃……這個……”花恨柳一聽這話頓覺頭疼,看著還兀自留在自己手裏的楊簡的玉佩,不知道此時還還是待會兒還。“先問一下,熙州沒有這個傳統吧?”


    “哪裏來的廢話!熙州是熙州,越國是越國!”楊簡先羞後怒,伸手將花恨柳手裏的玉佩收迴,道:“本將軍還是看不上你們這種儒生!”


    “花公子可是賠大了!”雨晴在一旁看得清楚,卻也不多說,隻是以這玉的價值說事,道:“這麽一塊玉,放到市麵上簡直就是有價無市了,說不定即使是換一座城來別人也是肯的。”


    “這麽值錢?”花恨柳雖然也知道這塊玉的估值一定不低,卻也沒想到高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是自然,雨晴自己做夢都想有一塊這樣的玉呢!可惜玉也是有靈性的,一旦跟了主人就不能再跟另外的主人了,聽說是會將自己主人遇到的晦氣轉到新持玉的人身上來……”雨晴公主看著楊簡複將玉戴好,也惋惜地道。


    “呃……說了這麽多,那血玉坊為什麽支持你們啊?”花恨柳覺得與這兩人討論玉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此時已至深夜,似乎也並沒有討論出什麽結果。


    “因為我們給了它采礦權,整個越國有六成的玉礦是將開采權賣給了血玉坊的……”


    “這麽多啊?”花恨柳想想,雖然並非哪裏都有像楊簡身上這種變態的玉,但超過一半的玉礦都經血玉坊開采,說它富可敵國應該也不為過啊!


    “那為何看你剛才的樣子,似乎並未因血玉坊的支持而高興多少?”楊簡也想到了這重因果,開口問道。


    “因為……因為商人沒有地位……”雨晴公主囁嚅半天,終於小聲說出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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