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一行人於第三日下午到達鄉城。


    鄉城是熙州西部較為大的一個城,與熙州城比較相近的一點是,楊氏一族鄉城支族的族長也同時擔任著鄉城的代城主。


    之所以稱之為“代城主”,並非是該城的一個臨時性官職,而是出於對熙州城城主的尊重而以“代”字冠之,在級別上與別處的城主同級,所要凸顯的不過是表現鄉城與熙州城的所屬關係而已。


    鄉城原來的代城主是楊敏,自前不久在熙州城的族議以後,他的長子楊瑞新選為楊氏家族的長老團七長老,經過短短幾天的工夫便將交接事宜進行完畢,可以說是幾位長老中交接進行得最快的一個。


    離著鄉城還有近百裏的時候,佘慶就著手準備聯係城內的人了,待走到距離城外三十多裏的地方,楊瑞派來的迎接隊伍已經等候多時。


    “楊姐姐,不知道這次在鄉城我們要停留多長時間?”


    經過幾天的相處,雨晴公主已經與楊簡、花恨柳一行變得非常熟悉,更是不顧自己公主的身份,屈尊稱唿楊簡為“楊姐姐”,稱唿花語遲為“花姐姐”,更是循著燈籠“姑姑”的叫法,將燈籠、天不怕兩人視作自己的小晚輩,路上拿出了不少珍奇的玩意兒、新鮮的糕點使得這兩人極給麵子,天天姑姑長姑姑短地時刻巴結她。


    即使是對佘慶,也是極其客氣地喊一聲“佘大哥”,卻唯獨對花恨柳,隻是一句說不上冷熱親疏的“先生”——或許還是能夠聽得出是冷疏還是親熱的,直接稱唿“先生”的時候應該是示好,前麵加以姓稱唿為“花先生”的時候,應該便是示惡了。


    這樣算來,從那日“思春”一說被多嘴的楊簡解釋清楚以後,雨晴公主口中好像就沒有再次吐出“先生”二字——如果天不怕沒有記錯,恐怕連“花先生”的稱唿,也隻有一兩次說出而已。


    這讓花恨柳尤其感覺沒有存在感。


    “這個……”楊簡聞聽不由苦笑:行程可不是我定的啊,出門的時候父親就有言在先了,此次出行西越完全以花恨柳馬首是瞻,除非遇到緊急情況,否則自己是根本就插手不上形成安排的。


    雨晴公主也並非不知道這個安排,從她第一次問楊簡,見楊簡再去問花恨柳時她便已猜出幾分,後來再有第二次仍是如此時她就篤定的確是要聽那人安排了。


    “那人”是她在心中對花恨柳的代稱。


    不過花恨柳此時卻不願意玩這種女孩子之間的遊戲了,直接以一句“這是機密”便將問話打發了迴去,令代為問話的楊簡、等著答複的雨晴公主都極為不滿。


    “公子……”花語遲此時卻不知道如何做好,若是閉口不語,她好不容易才結下的兩個好姐妹肯定埋怨自己不幫著說話,若是說了的話,恐怕也會惹得花恨柳不滿。


    猶豫了好半天,正待開口卻不料花恨柳起身說也不說,直接跳下了車,竟沒有機會說出下麵的話。開始時她尚有一絲懊惱,不過再繼續想想反而對花恨柳感激涕零了:這不正好是讓自己免陷於難堪之地嗎?


    花恨柳下得車來,刺骨的寒風令他禁不住一縮身子,險些僵直了過去。


    此時早已走到了熙州的邊陲,那受著周邊高山庇護的溫暖穀地遠遠地被這群人馬拋在身後。不過,這刺骨的冷卻還隻是開始,出了熙州以後,再往西北多行一百多裏,便是高原地帶了,不但空氣幹燥稀薄,還有強烈的輻射、大風以及變化莫測的天氣。


    “先生!”佘慶與前來迎接的鄉城人馬溝通完,正要躲迴空了出來專門為他準備的馬車,卻見花恨柳在外麵呆著,當即招唿就近的人取來一套軍服給他套上。


    “怎麽樣?”軍服穿上身上,花恨柳立時感覺舒服很多,定定神,問起佘慶來。


    “從這裏到鄉城的這段路已經探好,沒有什麽問題。”說到這裏,佘慶微微一頓,見花恨柳滿意點頭,又憂心忡忡地道:“最難辦的還是出了鄉城以後的路,不但各個據點分散了許多,而且能夠有效依靠的力量怕也沒有多少……”


    “不必提早暴露那些力量。”花恨柳想了想,道:“那些人說是非戰力人員更為貼切,所以非但不能調用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還應該優先保護他們,畢竟這一條線從建成到現在功勞不小,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決不能輕易暴露、舍棄。”


    “是。”佘慶點頭,見花恨柳雖然披了大衣有些好轉,但畢竟是文人一個,身子是出了名的嬌貴,當即提議:“先生不妨到車中一坐,佘慶正有幾事需要一一匯報。”


    這話半真半假,佘慶確實是有事情要說,隻不過是簡單說還是詳細說那都是在他一人把握:他若想盡早結束,三言兩語即可;他若想找個人順便聊聊天,那秉燭夜談也不是什麽事兒。


    此時他恰巧覺得枯燥了——能不枯燥麽,自家先生、小姐坐在車裏好歹還能有個說話的,自己呢?除了那一大堆的名冊,便是一條條沿路通過各種方法送達的情報了,要麽需要用腦子盡快死記下來,要麽還需要從情報中分析哪怕有一絲重要信息的蛛絲馬跡,抽絲剝繭的事情他佘慶做過,但甫一擔當如此重任仍然是有些吃不消罷了。


    “也好!”花恨柳卻巴不得與佘慶說說話,他此時距跳下車來不過盞茶工夫,迴去早了怎樣麵對那幾乎是孤立了他一人的小團隊他尚未有譜,自然是想拖延著不會去了。


    佘慶的這架馬車雖不比雨晴公主的那架寬敞,不過正因為小,一個裝了燒得通紅木炭的銅盆卻將這小小空間烘烤得熱浪滾滾。


    撥弄了幾下木炭,佘慶幫花恨柳將剛剛穿上不久還未暖熱的大衣放在一邊,兩人盤膝坐下,方道:“楊敏去鹽城了,並未趕迴鄉城。”


    “哦?”這一點花恨柳確實吃驚,畢竟在如此緊鑼密鼓備戰的關鍵時期,楊敏不在的話,鄉城所有的調度都會較以往滿上一個節奏。“說什麽時候迴來了嗎?”


    “二月二以後吧,鹽城的人是這麽匯報的,聽說是要陪著楊駿往北狄走完最後一趟商隊。按道理說楊駿早已不親自打理商隊之事好多年了,您看他們這次去……”


    “不會。”花恨柳知道佘慶懷疑什麽,畢竟楊駿比著其他人來說是要慘上好多,族議時他所看好的楊獻現場倒戈翻臉,不但沒有謀到什麽實利,反而自己還喪失了長老的位置。


    還有一點族內其他人並不知道,族議結束後大長老楊端曾單獨與楊駿交談過,老頭子當時為了安撫他,特別許諾刺殺之事一概不問、不查、不究,但楊駿也必須從此以後退得幹淨,不得插手宗族之事。


    “楊駿這個人,自我認識他開始,縱有千般不是,但有一點是絕對值得讓人佩服的,那便是若是他親口應下來的事情,絕對不會反悔!所以以後他若有什麽惹人懷疑的舉動,除非證據確鑿,否則不要動他。”


    臨出行前,老爺子專程囑咐了兩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此事了。“莫非老爺子早就知道楊敏會陪了楊駿去不成?”想到這裏,花恨柳才覺得果然人是越活越精明。


    見先生說“不會”,佘慶也不再多言,繼續道:“另外一事,您讓我所查的那件事,還沒有頭緒。”


    “嗯,這個不急,畢竟敢於出手之人絕非泛泛之輩,那日恐怕我們遇見他也是偶然而已。”花恨柳讓佘慶所查正是十五那日遇刺一事,雖按楊武的分析西越、均州之人皆有可能,不過花恨柳還是想通過其他方法來確定一下——尤其是他那日無意中想到或許刺殺與燈籠有關,更是要想盡辦法想弄出個水落石出。


    “至少應該先搞清楚燈籠是從哪裏來的。”若是衝燈籠來的,那麽燈籠的身份決計不是走丟的小孩一般簡單,能夠引來高手刺殺的人,怎麽可能是普通人呢!


    “家裏怎樣了?”“家裏”自然便是指熙州城了,這幾天依照楊簡的囑托,必須每日及時匯報一下熙州城的情況,花恨柳便也依了她,畢竟能夠及時知道楊武那邊的動向也是極為有利的。


    “城主那邊倒沒有什麽大事,隻不過是聽說那天見過的老黃迴四方城去了,楊九爺最近往府上去的也勤快了些。”佘慶理了理頭緒,撿了那上百條目信息中較重要或有趣的說道。


    “倒也應該的……”花恨柳聽後笑道,然後饒有趣味地盯著佘慶問:“怎麽樣?監視自己上一任領導的感覺好不好?”


    佘慶本來還是一副鄭重模樣,聽聞這話,也不禁苦笑,反手從袖中掏出一張條子遞給花恨柳。


    花恨柳結果,展開一看也不禁啞然失笑,隻見上麵這二指寬的條子上密密麻麻寫了上百字的蠅頭小楷,無一不是寫明何時何處何人尾隨做何事,甚至大多數都還簡單地注明了當時的穿著、職業。


    “這是……”花恨柳心中雖有疑問,但卻仍難以相信,待看到佘慶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時,方才確定此條子正是楊九關所寫。


    “一處不漏,全部在這裏了。”佘慶懊惱道。也無怪乎他懊惱,這是他在臨出發前一天親自調整安排的耳目,除了佘慶自己,他可以肯定沒有其他人知道全部的安排——但現在的事實是,楊九關知道了。


    “怪不得連老黃都要喊他一聲九爺……”花恨柳心中暗歎。


    佘慶將此跟蹤暴露一事放到一邊,又挑出一事道:“對了,宋長恭那裏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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