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個條件,是西越將兩地邊疆地區的防戍力量縮減至原來的三分之二,且防戍警戒的區域由原來的進境後二十裏退迴至進境後四十裏。”


    “不可能!”白客棋聽到一半時便已震驚無比,此刻聽完整個條件內容,再也顧不得維持方才的一片融洽氛圍,翻臉怒道。


    花恨柳卻似完全沒聽到般,瞥了一眼怒氣大發的他,仍舊繼續說道:“第三個條件,放寬民間商貿交流,設兩地集市供兩地民眾交流、買賣之用,共同管理、共分利益、共擔風險。”


    “第四,我需要一名人質,來保證你西越有困難找我幫忙的時候和兵強馬壯想要占我便宜的時候都能好言好語打聲招唿——當然,若是能一直相安無事就這樣保持友好的關係,也算是增進互信的一種方式,想來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


    話音乍落,四地靜寂。


    此時也是一天中人們開始忙碌的時候了,仙客樓已經迎來了第一波客人,跑堂的夥計在桌椅間、後廚與櫃台邊來迴地走動,嘴裏時不時地喊出幾句“宮保野兔八寶野鴨”或是“蔥爆牛柳蠔油仔雞”,好不熱鬧!


    可是四樓仍然靜,鄧彪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幹啞的嗓子,又極為不自在地略微縮了縮脖子——似乎整個屋裏忽然冷了似的,令人不舒服。


    花恨柳條件已經開完,不論對方是怒不可言也罷還是聽懵了沒反應迴來也罷,反正他不急。他示意佘慶取幾杯熱茶來,與楊簡共三人一人一盞,啟茶、噓氣、輕嘬,靜心等待。


    隻不過,三人之中也就隻有他一人喝得盡興而已,楊簡與佘慶兩人都再清楚不過,此時的熙州遠沒有表麵上那樣風光:內裏,楊武內內盡封,既需要加強對他的保護,又需要確保消息不能走漏,很容易首尾難顧;對外,昆州已經成為關、饒的口中肉食,這便預示著征戰大幕隨時可能開啟——而最緊要的是,原本宋氏皇族唯一僅存的兩條正統,現在已有一方暗地裏去勾結外敵,與關饒甚至其背後的北狄達成了某種合作關係了。


    無論怎樣看,熙州這個時候都不應該過度刺激西越這頭睡在身後的獅子,反而應該示之以好,盡力安撫才是。


    花恨柳難道不知道麽?他自然知道!可是他更清楚,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可以清楚地刺探到西越底線的大好機會。在談判這件事上,兩家絕沒有談崩的可能,因為時間對於西越來說太緊迫了,眼下除了熙州能夠幫助金輪王朝度過滅族劫難,誰還有這能力?不是還有句話叫做“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麽?西越若是覺得我開得價錢高,完全可以往下砍嘛!


    是以,他才一點都不急——時間拖得越久,對熙州反而越有利。


    “不知道以上這些條件,能給我們大越帶來什麽好處呢?”白客棋沉默半晌,再開口時已經完全沒了之前對花恨柳的輕鬆與謙和。直至方才他才驚醒:這是在談判桌上,不是用道德、用名聲就可以擺平一切事情的地方,在這裏所有行為、言語的指向隻有一個目的:利益!


    想到這裏,他不禁苦笑自己對花恨柳所抱的幻想實在太多——不是代表他不尊重花恨柳了,隻是在這一瞬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職責、自己所應爭取的利益。


    聽到白客棋如此冷靜的迴答,花恨柳心中原有的一個小小的願景也隨之而破——本來他還在暗自得意,若是就憑我三言兩語就簽下這樣一個大單子的話,想必也能傳為一段佳話了吧!


    不過,那畢竟隻是一個願景,與花恨柳的虛榮心有關,卻不關乎當前的實際,因此破便破了,他也沒放在心上。


    “世代友好。”楊簡適時接道。


    “當然了,如果你不信這麽官方的一套,那我也可以說至少十年之內,兩方絕對不會起大規模的衝突。十年的時間,對於你們的小國君來說已經足以有能力自己決定國家的走向,是戰是和,是維持現狀還是別有作為,到時候肯定也不是當臣子所能左右的了。”


    花恨柳自己從來也不相信“世代友好”這樣宏大卻不切實際的許諾,就像他在來到此間之前的遭遇一樣,所謂十年之期也不過是在位者對臣子的安撫、麻醉罷了,十年到了,等待他的不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而是一係列的栽贓、滅族、誅殺,哪一個不是陰謀?


    “十年之期確實比世代友好更令人放心、也更實際些。”白客棋低頭微忖片刻應道,旋即皺眉再次抬頭:“還有嗎?”


    “可助你西越金輪王朝平安度過此次危機。”楊簡雖然不服剛才自己的說法被否定,但也沒有辦法,因為花恨柳說的確實有道理——莫說別人不信,她自己對自己父親的決心就有懷疑,若是能將整個蜀國翻盤稱製,那麽下一個目標十有**便是西越了!


    “不止這一次危機。”花恨柳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和楊簡唱一唱反調的,見楊簡惱怒著看向自己,他隻是微微一笑,轉頭向一臉驚懼的白客棋道:“除了眼下的危機,長久以來隱伏的那些,我們也可以友情幫助。”


    這句話一出,白客棋臉上驚懼更甚。方才他聽到花恨柳言說“不止這一次危機”時便已起了疑心:對方難道知道西越國內還有其他危機存在?後來又聽到“長久以來隱伏的那些”便更是確認無疑:他果然知道!


    “您看如何?”見白客棋的反應,花恨柳在心中大舒一口氣:原來真的還有別的事情發生啊!


    站在他身旁的佘慶此時卻是驚得險些連手裏的茶杯也掉在地上:看您這反應,感覺好像剛才說的都是在蒙的啊!


    不錯,方才花恨柳那樣說全憑猜測而說,具體的事情他不清楚,但他卻記得昨晚天不怕說過的那句話:西越可不止表麵看上去的那般簡單!天不怕是誰?那可不像他自己那樣被人誤認為是“當世第一人”,人家的名頭起碼在傳承上是不容置疑的“當世第一人”,花恨柳若想做到這一步,按樂觀的態度來說,起碼也要半年後天不怕將四愁齋的掌門位置傳給他以後才算吧?


    “您能知道這件事我們確實驚訝,對您的這個提議也確實很動心……”白客棋心中暗歎一聲,心想熙州果然是這次和親的最佳對象,整個大越與其對峙上百年都不曾占到一絲便宜,眼下才知道原來熙州的情報能力已經如此了得了,這友好相處、互不開戰在目前對於西越來說,當真是一條生路啊!


    他這樣誤會,花恨柳自然也懶得解釋這是自己猜的,隻是專注聽到下半句如何說。


    “您提的四個條件,恕我都無法立即給您準確迴複,我看您也別等我一個個問了,不妨也將後麵熙州還能幫助我大越做哪些事一起說出來吧,我也好盡快修書請示。”


    “正是這個道理。”花恨柳笑道:“那我便直說了。除了第一條,其餘三條無一不是對西越、熙州雙方皆有好處之事。”說到這裏他話語一頓,見連楊簡、佘慶也都側起耳朵在聽,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先說第三個條件,開商道發展民間貿易本就不是應該禁止之事,你我眼下不必否認,民間商貿一事屢禁難絕,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對於商人來說,總歸一個‘利’字,百禁不如一疏。”


    見白客棋似有話要說,他當即轉口說道:“不錯,我們都知商貿之中多有奸細——恕我直言,我們相互之間就是這樣稱謂的,但這還涉及到我所講的第二個條件。”


    說著,他手指蘸茶在桌前劃出兩條線,道:“西越的防戍後退四十裏,我熙州同樣後退四十裏,這樣中間便有了這八十裏的緩衝地帶,在此區域內設立幾處貿易點成為集市,前期利潤我七你三,三年後我六你四,再三年雙方五五平分……”


    “為何開始時是你七成我們才三成?”鄧彪在一旁看不明白,打斷道。


    “若是西越那邊提供的貿易商品、參與商人多過我們熙州,你自然可以說你們拿七成我們分三成。”楊簡在一旁冷冷道。


    “同時,熙州拿大頭相應的也會承擔起更大的責任,比如一旦商業鏈條成行,會通過各種方式保證絕不會輕易斷貨,又比如還會向你西越的人傳授管理經驗、培養自己的商業人才等。”佘慶也在一旁幫著分析道。


    “這一點我們可以考慮。”白客棋心知做生意並不是自己人的強項,在初期還是更為倚仗熙州的帶動。況且這個能不能做,還需要上麵拿主意,能做到什麽程度也不是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的。


    “最後這個條件……這樣吧,我寫一封信,你不是正好要請示麽?一起捎帶過去便是啦!”花恨柳說這話時眼睛不經意地掠過白客棋身後的鄧彪和另一人,見二人麵色俱是一變,心中冷笑一聲:哼,果然如此,你們這是欺負我不懂事麽?


    白客棋心中震驚,不過麵上仍然強自鎮定,道:“花先生不妨直接將這事利弊告訴我,在下還是能夠做個權衡、下個決定的。”


    “不妥。”花恨柳道,哪有放著大魚不釣釣小魚的?當即道:“信中有涉機密,不便於授人口實,恕我直言,若是有能當家作主的人在,我也不會費此周章……此時不說,實在是因為幹係重大,您多見諒。”


    說完這話,他也不給白客棋再說話的時間,直接向佘慶道:“遠來是客,今日便由你做東,我與楊將軍還要先行迴去稟報一番,你且代我等好好招待吧!”說完,拍拍佘慶的肩膀,與楊簡一打眼色率先下樓。


    “先生,飯錢……”佘慶迴過神來,忙轉身去問,卻發現哪裏還有花恨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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