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客棋在花恨柳出現在仙客樓的那一瞬,就感覺到此人不好應對。


    有句話稱“同類相輕”,愈是與自己性能、能力相近的人,自己便愈是瞧不起——而白客棋也是帶著這種“看輕”對方的目光看待花恨柳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看不順眼對方,是因為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是屬於不好打發的那一類人。


    當花恨柳上樓打起哈哈說出第一句話時,這種棘手的感覺變得更加清晰,在心裏已經將花恨柳與楊簡的角色分得清楚:哼,這是要準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麽?


    直到此時,在他心中仍有倨傲的心態。


    但也隻是一時而已。當身旁的鄧彪看著花恨柳驚唿出那一句“你就是那個指路的”時,任是他對此次談判再如何成竹在胸,也不禁大驚失色——這位就是救了使團多半部分人性命的那位“先生”?


    他努力掩飾滿臉震驚的表情,盯著花恨柳由上到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不會錯了,看他身上這種似有若無的氣勢,雖然不強烈但威力定然不會小,誰若小看了這股若有如無的氣勢,以為是氣勢虛浮的表象而貿然強擊,下場必定慘痛!這除了那位經過自己苦苦調查才確定的舉世第一人“愁先生”,誰還有這能耐?


    不過,難道自己就這樣激動著上前叩謝救命之恩麽?白客棋這一會兒已經動了不止一次這樣的心思,但最終都被他刻意強壓了下來:不行!當前不是我白某人一人之事,而是關乎國家大事,切不可因他救了我一隊人,就在接下來的談判中以國家利益迴讓他、遷就他……這實在有負國母的重托!


    當下,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他冷聲向鄧彪喝道:“到底怎麽迴事?你倒是說清楚!”


    花恨柳早就被這人盯得全身不舒服了,尤其他盯著自己看了好久,感覺就像自己褲腰帶沒係好甩在外麵很吸引人眼球一樣。若不是此時自己關注的問題焦點不在此,他定要找個無人的地方掀起衣服來確認一番。


    “白大人,此人便是那日我在客棧中遇到的先生,也正是先生通過身邊的小童告訴我要往相州的方向走,才幫助我們避開了鐵陀王的追殺……”鄧彪聽得白客棋動怒,不明白為何平常教導自己要知恩圖報的白客棋,此時見了恩人卻擺出一副似乎並不打算報答的樣子。


    他雖然心中不解,但也知道這位白大人在西越也是有名的智囊,連國君有了疑問都要屈尊請教,在一定程度上地位不啻於中原王朝所謂的“帝師”——他這樣做,或許自有原因吧。


    “哦?原來這位就是那位先生。”白客棋淡淡一應,轉身向花恨柳拱手道:“在下大越國金**君欽點赴蜀和親使團正使白客棋,不知道您如何稱唿?”


    “我叫花恨柳。”花恨柳本來心中還有擔心,畢竟當時天不怕說的可是“給錢”的“錢”,而不是“向前”的“前”,萬一人家反過來找自己算賬那可就危險了——但聽那個鄧彪的話,好像天不怕誤打誤撞還幫人指明了一條活路,如此看來危險解除,他心中也是一鬆,當即也沒顧得上什麽客氣話,直接張嘴便說了。


    佘慶與楊簡雖然不知道那天發生的事,不過從言談之中也聽出來了,花恨柳好像還救過眼前的這一撥人的性命!但是他們對方好像還說過有什麽“小童”,這可從未聽說過花恨柳帶過什麽小童四處逛蕩了。


    難道真是天不怕不成?二人相對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疑惑。


    白客棋將這三人的反應看在眼裏,心中對花恨柳的佩服再添幾分:他知道救了自己幾人性命,但是迴答起話來看似隨便實則隨和,一點倨傲的神態都沒有,足以說明並不會以救人之請要挾談判之事,實在光明磊落;另則,看另外兩人的反應一臉迷惑,似乎是不知道有過此事,那便是說人家並未大肆宣揚救人之事,做便是做了,也隻是憋在心裏不提,又是多麽謙和!


    想到這裏,白客棋不禁對自己方才擔心以國家利益遷就個人恩情的想法感到羞愧:真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慚愧啊!


    “我聽聞先生是在延州,卻不知如何在熙州遇見您?又如何參道我們與楊武楊城主的談判一事?”白客棋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對花恨柳更加客氣了,躬身請問道。


    “我家先生與熙州一向交好,與楊城主也有同門之誼,前兩天城主正式宣布先生是我熙州的姑爺、楊簡楊將軍未來的相公!”佘慶自上樓後所說的話不多,細算下來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不過僅僅這一句話,在西越人聽過之後對他的感激之情便由內而溢。


    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在佘慶的本意看來就是強調花恨柳與熙州的關係非同一般;但在白客棋等人看來,三個短句一個短句便是一層意思:花恨柳與熙州關係從以前開始就很好,這說明兩家交往由來已久;花恨柳與楊武是同一門派或者同一個老先生,楊武的師傅是誰?每個西越人都對那個名字噤若寒蟬——皇甫戾,五十年前屠掉整個西越皇族的殺人魔頭、絕世劍魔,說起來如今的西越皇族對皇甫戾還有一絲感激之情呢,若不是當年他將原來的皇族殺得血氣大傷,現在的百色皇族還沒機會登上大典呢!按照對楊武能力的理解,與楊武有著同門之誼的花恨柳能力能低到哪兒去?


    絕對不會低!因為還有第三句呢!楊武看人什麽眼光?他竟將自己心愛的獨女、眼前這位可謂是巾幗英雄的楊簡許配給花恨柳了,還不足以說明花恨柳的能力?


    想到這裏,白客棋眼中一黯:可惜了,如此人才怎不為我大越所有!不過,當他抬頭再看一臉怒氣相衝對著佘慶的楊簡以及一臉苦笑的花恨柳時,精明的他眼前一亮:看來這二人的感情也並非如楊武所希望的那般綿長啊!


    這樣看來,大越國還是有希望的。


    他心中暗喜,叮囑自己切不可得意忘形讓人看出打算,否則楊武都寧可這談判不談,也要將自己數人的性命盡數留在此地!所以,談判是第一緊要的,“策反”是以後考慮到——況且這事還要迴頭好好跟國母大人好好商量,要知道那位大人對那寶貝可是看的緊啊!


    打定主意,白客棋對花恨柳的態度愈發恭敬,不過在花恨柳看來這也是應該的,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雖然說路是天不怕指的,但這隻是小細節,完全不必在意。因此,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這份恭敬。


    “不要再這麽客氣了,先將眼下的事情談好你們再去敘那恩情吧!”楊簡早已看不下去,看這花恨柳一臉傻笑的模樣,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眼神數息之內的變化,心中暗罵一聲“白癡”,她隻好出言將話題拉迴談判。


    “哦,對了!”花恨柳心情大好,對楊簡的“敗興”此時也不放在心上,道:“繼續說吧,剛才上樓的時候聽正使大人反對派五百人助我熙州?”


    “先生說笑了,你我同為正使,就不要稱唿官職了。我虛長您幾歲,您若不介意就稱唿我一聲老兄便是。”白客棋年近五十,此時說出這話來連站在他身旁的鄧彪都覺得難為情,更別提此時再心中已經開罵的佘慶等人了。


    “不敢不敢!”花恨柳連連推辭:“學先為尊,倒是恨柳應該稱唿您一聲‘先生’才是!”


    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但白客棋聽後卻惶恐萬分:“‘先生’一稱,當世怕隻有您能擔當得起,我怎可……”


    “無妨!”花恨柳大度道:“‘先生’本是世俗說法,你我此時又都處世俗之中,稱唿起來沒有什麽不對,就‘先生’吧!”


    兩人來迴推辭數次,直至在一旁看得受不了這番做作的楊簡冷哼一聲,白客棋方才應下。


    “剛才楊將軍所要求的正是五百人。”白客棋心中想既然“先生”那便是先生了,以後迴到大越說起來這事也是一個談資啊!


    “五百人不合適!”花恨柳聽到對方確認,當即皺眉否定道。


    “你——”站於他一旁的楊簡聽到這話氣得就要踹出一腳,幸虧佘慶眼疾手快在她身後拉了一把。


    “你不懂就不要亂說!”靠近花恨柳的耳朵,楊簡從牙縫中冷冷擠出幾字。


    “對啊!花先生也認為不合適吧?”白客棋聽聞,頓時大喜,沒想到即使是陣營不同,這位先生也能為西越的立場考慮,當真不愧為放眼天下之人!


    “不合適!”花恨柳掏了掏剛才被楊簡吹癢的耳朵,想了想方道:“至少五千才合適。”


    “什麽!你——”白客棋本來心中欣喜,聽到花恨柳提出的要求遠高於楊簡所說之數的十倍,抽口涼氣都不及,當即驚叫起來:“你——花先生可開不得玩笑!”


    “自然不是開玩笑的。”花恨柳輕彈小指,一本正經地說道:“五千人馬隻占西越全國人馬的百分之一不到,算不上多。”


    “等等!”白客棋又是一聲驚叫:“您剛才所說的五千之數,還包括馬匹?”


    “對啊!五千人馬,自然是五千人加五千匹馬了……你看熙州像缺人的樣子嗎?”他這一聲反問,白客棋頓時一滯:是了,要說人口,熙州是不缺人的;若說到戰馬,大越若稱第二,連北狄都得夾起尾巴自認第三——熙州麽,莫說是上好的戰馬了,連在他們看來不上檔次的劣馬都不見得有多少。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多看了花恨柳兩眼:這位先生的意思也就代表了楊武的意思了,他要戰馬且一開口就不是小數目,分明就已經有劍指中原的意向了——那平原千裏之地,不正是滾滾鐵騎馳騁所在麽?不過,五千確實太多,整個大越全部加起來那也隻有三萬之數,一時半會兒他還不能拿定主意。


    正待言明要迴去考慮一會兒時,花恨柳又一句話卻令他如墜冰窟:“怎麽,第一個條件都答應不下來,下麵的三個條件怎麽提啊?”


    還有條件?竟然還有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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