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楊瑞、楊獻迎迴的鄉城楊敏和鹽城楊駿進駐軍營不同的是,楊簡直接護送著楊端二十多人的隊伍進了熙州城的城主府。


    趕到時,楊武與天不怕已然站在城主府外等候。不過,並沒有太多的寒暄,兩人自見到楊端的第一眼開始,具是心神一驚忙將楊端迎入了了府裏,並嚴令拒不見客。


    按道理講,族人來了楊武怎麽說也應該過去說幾句什麽舟車勞頓這樣的話,做一些慰勞的舉動,不過現下當他第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恩老受了傷時,其他的什麽便全然顧不上了。


    若說楊武看得出楊端受傷靠的是自己與生俱來的敏感,那麽天不怕又是怎樣看出的?


    準確說來,他不是靠的“看”,而是聞出來的——花恨柳為楊端所敷的藥乃屬四愁齋特有,對自家的藥,天不怕豈有不熟悉的道理!


    “恩老,快讓我看看!”楊武將楊端迎迴府裏,揮退了眾人,隻留下天不怕、楊簡、花恨柳三人後,急忙上前去看他的傷勢。


    “無妨!”楊端揮手,反而瞪向楊武道:“怎麽迴事?你竟然在這個時候被人打傷了?”


    “這個……也不是打傷……”花恨柳在一旁第一次見楊武膽怯,隻見楊武臉上一紅道:“就是暫時不能動武而已。”


    “廢物!”老爺子怒罵一聲,直接劈頭蓋臉衝著楊武道:“堂堂一族之長,絕世劍聖皇甫老先生的得意門生,哼哼,丟人!”


    若放在平時,有人敢這樣當麵罵楊武,花恨柳相信從“廢物”兩字開始,那人便已注定將成死屍——現在卻不一樣,老人家唾沫星子橫飛,坐著罵了一陣還不過癮直接站起來,就差揪著楊武的耳朵罵進腦袋裏去了。在這過程中,楊簡幾次不忍心看自己父親受罵,但剛張開的口卻一一被楊武用眼神製止。


    “楊軍呢?”緩了緩氣,老爺子張口問道。


    “剛好有一些事需要處理,過完年就出去了。”楊武不說具體去辦受罵事,楊端也不細問。


    “您還是讓我看看傷口吧……”楊武再一次提出。


    “看什麽看!又死不了人!”楊端不耐煩地再次揮下楊武,轉眼看向一旁一直瞪著眼睛看這熱熱鬧鬧、全然看不出受傷兩人。


    “這位就是愁先生?”楊端換了衣服溫煦和善的表情問向天不怕,見天不怕受寵若驚地連點了幾下頭,徑自道:“這麽小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說完,不顧天不怕委屈的眼神,又轉向楊武,指著花恨柳道:“我看他比這小孩靠譜,機靈,有眼色,還懂得幫我老人家敷傷口——比你也強太多了。”


    聽完他這話,楊武臉上賠笑連連點頭,看向花恨柳,見花恨柳雖然不好意思但仍輕微點頭,心中當下鬆了一口氣:想來傷勢已經被控製住了,否則也不可能還有這麽大的脾氣來訓話了。因此,也不再堅持看傷口了。


    楊簡卻是不滿地瞥了花恨柳一眼:大爺爺是老糊塗了,竟然說這人比父親還強,嘁!


    “楊敏、楊駿那兩個老混蛋怎麽樣了?”


    “二伯、五伯都先您一步住到城外大營去了,我還沒過去。”楊武如實應道。


    “哼!兩個老不死的!”聽楊武這樣一說,楊端一臉不屑地道:“不知道這會兒又在打什麽小九九呢,竟是齷齪!”


    聽到這裏,楊武不禁一陣苦笑:他們兩個若是老不死的,您可比他們還要年長上三五歲啊……


    “此次族議,你想連任族長恐怕不易了!”沉默了數息的楊端,再次開口,卻是一改之前的口氣,變得充滿感歎、充滿了作為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疼惜。


    “這個……其實一開始也沒想著連任的,畢竟之前數位族長中能連任的都是德高望重之輩,楊武自愧不如。”楊武微微一笑,知道老爺子是要說正事了,他自己反而輕鬆了許多。


    “一開始沒有想?你是腦袋撞牆了還是被驢給踢了?”楊端聽完這話語氣又是一變,說起話來更是不再客氣。


    花恨柳驚訝於一個已經八十多歲的老人還能有這樣豐富的表現力,心中忍不住腹誹道:這就是所謂的“老而不死是為賊”麽!


    “恩老息怒,是我沒講清楚……”楊武不說是楊端誤會了,反而將責任歸結到自己“沒講清楚”,正是摸準了老爺子的脾氣——老爺子沒發話前,你們爭出來誰對那就是誰對;老爺子要是開口說你們全都錯了,那不用多講,你們肯定全是錯的。


    “說!”語氣雖然嚴厲了些,但即使是天不怕這樣的小孩,也聽出裏麵並沒有多少責備之意。


    “您說我有資格,我自然知道緣由。不是我不知輕重,說句不敬的話,整個族中,除了您老一輩的楊武確實不如,論文韜武略誰能趕我?論年富力強誰能強過我?論治理宗族誰敢說比過我?論帶領宗族走上振興這信心誰還能勝於我?都不如!”


    “說不如我們老一輩的人你就已經在自謙了,既然如此……”楊端對楊武的這番說法還是比較滿意的,這至少證明了自己當時沒有信任錯人。可是,他仍然對楊武放棄連任宗族一事不解,“你若是擔心隨著這天下大勢一變宗族會拖熙州的後腿,那便是多餘的,整個宗族與熙州同生同滅,由不得那群人反對……”


    “這一點,楊武自然知道。”楊武接過話,轉而道:“雖說是不連任,但這宗族還需得順應著大勢往一個方向合力才行,因此這宗族必須得在咱們的期望中朝著前使勁才好。”


    “你的意思是?”聽到這裏,老爺子眼中精光四射,瞬間明白了楊武的意思。


    “正是如此!”楊武知道老爺子是懂自己的意思了,當即點頭道。


    “不過……”眼中精芒一過,楊端心中又有疑惑了:“年輕一代你這邊也不能說沒有合適的人選——不過楊軍這人大老粗一個,打打殺殺還行,管理整個宗族的話即使有我們撐腰,也難以平息眾怨啊……”說著又轉頭看了楊簡一眼,更是連連搖頭:“阿囡能力足夠,活脫脫一個年輕時候的你,但是這個女兒身……”


    楊簡聽到這裏,心中也是黯然一傷,思忖道:恨這身皮囊,反而不能在關鍵時候幫上父親!


    “自然不是他們二人。”楊武也知道楊軍、楊簡均不是合適之人,但隻說不是卻並不直接說出是誰,反倒有讓老爺子猜一猜的樣子。


    “對了!”楊端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拍大腿道:“我聽說你的弟弟楊威也有下落了,他這人小的時候就有管理的天賦,這一點絲毫不差於你……莫非你是想?”


    “他多年漂泊在外對家族還不熟悉……現在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供他慢慢熟悉了。況且,他說暫時還不想迴來,我一直未能好好照顧他,怕是他心中也不自在吧。”說到最後,楊武心中也是一黯。


    “那可難為我老人家嘍……我聽說楊瑞、楊獻這兩個小兔崽子在軍中混得不錯,你該不會是想扶持他們兩個來換取鄉城、鹽城的支持吧?死了這條心吧,這無異於與虎謀皮。”見楊武依然含笑搖頭,楊端心中惱怒:這是故意看我老人家笑話麽?當下怒哼一聲,便別過臉生起悶氣來。


    楊武知道老爺子不會是真的生氣了,見胃口吊得差不多了,忙恭恭敬敬地衝著楊端施禮道:“恩老莫放心上,楊武絕無戲耍之心。”見老爺子麵色稍整,繼續道:“這合適之人,就在當場。”


    “嗯?”楊端一聽這話,心中暗罵:你小子還說不會戲耍我,分明是扯淡!若是剛才你說人在現場,此時我閉了眼也能猜出是誰了!


    心中這樣想著,便轉迴頭看向花恨柳細細打量起來,隻覺得眼前這個後生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歡喜,心中暗暗點頭:果然合適。


    見老爺子瞥向花恨柳的眼光越來越寵溺,楊簡卻十分不解:他不是姓花麽?怎麽能當我們楊氏一族的族長?莫非改姓了以後就能當族長了?之前可沒這樣聽說過啊!


    楊簡心中的疑問,在楊端心裏卻是另外一套想法:這後生雖然長得臉白身弱了些,不過恰合了入贅吃軟飯的命,入贅做孫女婿麽,那也是多半個孫子了——嗯,行得通!


    花恨柳可不知道,這會兒本來以為沒什麽與自己有關的事兒裏,竟然還客串了一把“孫子”——還是“多半個孫子”。


    “那個……恩老您誤會了。”見楊端的目光自始至終地停留在花恨柳身上,楊武知道肯定是老爺子誤會自己的意思了。


    “嗯嗯……什麽?”老爺子還未從欣喜中迴過神來,連應了兩聲後才發現楊武所說並非“天作之合”、“天資聰穎”這樣討好的話。


    “難道你是說這小子?”楊端迴過神來,一臉不可思議地指向剛剛從委屈中緩過神來的天不怕。


    “這小子雖然頂著愁先生的名頭,但畢竟不是當年那位老先生……你這麽護著他,他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


    老爺子這句話說出口後,在場之人無一不受傷。


    楊武:在您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楊簡:怪不得父親不同意將我……原來我還有這樣一個弟弟……


    花恨柳:不是吧,照這樣算往後楊武就是爺爺輩的了,我還得喊楊簡姑姑麽?


    天不怕:第二次陷入沉沉的委屈……


    見眾人臉上雖然表情不一但都是滿臉荒謬地看向自己,老爺子也知道自己想偏了去了,當即嗬嗬幹笑道:“開個玩笑,不要當真啊!”


    說完,又是一瞪眼問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是,到底還有誰合適?”


    楊武苦笑,心想現場就五個人,現在刨除了四個,還能有誰啊……


    看著一臉苦笑的楊武,老爺子就來氣,分明是你說現場就有來著,現在你自己不當,阿囡是女兒身也當不成,好容易看到一個順眼的你說不是,最後僅有的一個毛孩子你還說我胡來,我……


    等!等等……老爺子心中一聲咯噔,伸出手點了點現場的幾個人,然後心中又默默將名單中不合適的一一劃掉。


    “你……你……”難以置信般地,楊端再看向一臉苦笑的楊武時,卻忽然覺得這笑又幻作了陰笑。


    “現下沒有其他合適的人,楊武思來想去,覺得唯有請您老出山才能讓族人心服口服!”


    “你……”老爺子“你你你”了半天沒有說出什麽其他有價值的話,最後竟逼得這位八十多歲的老人破口罵出一句早年前學來的一句外地話:“娘希匹!老子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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