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糾錯,昨天的更新忘記加章節名了,這一章就直接跳過按應有的順序往下接了,大家看的時候留意一些。褲衩致歉啦!)


    遠遠地,一支稀稀落落的、看上去隻有二十多人的隊伍出現在前方近兩百丈外。


    這就是楊端的護送隊伍?花恨柳心中難以置信地想著,有一霎那他甚至懷疑這支隊伍是走在了後麵一支數千人隊伍的前麵了,隻不過恰巧被他看到而已。


    然而,從楊簡及眾軍將肅容等待的樣子來看,這確確實實是楊端的隊伍不錯。


    這支二十多人的隊伍隊形鬆散,走的也不快,兩百多丈的距離楊簡這邊往前迎了四分之三處時,才停下看著隊伍中那輛咯咯吱吱不停作響的馬車走到前方停下。


    “恩老,楊簡在這裏恭候多時了!”等那馬車停穩,楊簡自馬上躍下,也上前幾步道。


    “哈哈!阿囡恁也說謊,分明就是剛剛在這裏停下,還想糊弄我這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麽?”話是責怪的話,卻絲毫沒有責備的語氣,花恨柳僅從聲音也能判斷出這來人年紀雖然不小,但是精神頭卻一點也不差。


    果然,話音剛落,馬車上的帷幕掀起,一個矮胖的身影便從車廂內擠了出來,根本不用別人扶,隻聽“噔”的一聲就由車上穩穩落在地上。待他站穩,花恨柳才趕緊細眼打量了這位被楊武尊稱作“恩老”的楊氏家族背後真正的實權人物——楊端。雖然他自稱七老八十,但僅從外表來看卻遠遠年輕很多,他的頭發不是衰老以後的白色,反而是近如金色的黃色,臉也不是花恨柳見過的那種幹癟、鬆坍,反而一副滿麵紅光的模樣。再加上他一笑起來聲若洪鍾的笑聲、露出的滿口整齊的白牙以及瞥向花恨柳時那一道內斂精光的眼神,花恨柳敢斷定若是一個不知道他真實年齡的人來猜,即使猜五十歲也不足為奇。


    要說唯一不搭的,便是他那件藏青色的繡袍了。


    楊簡此時趕緊迎了上去扶住楊端的身子道:“恩老怎麽還是這副脾氣,稍微等一等由著下人們扶一把才好。”


    “哈哈!可不能等了!”楊端輕拍了兩下上前扶住自己的楊簡,指著身後那東邊三五人、西麵一兩撮的隊伍道:“這群懶人偏生不想將我早早送來,還說什麽路上看看風景也不錯……他們這群人哪裏懂我老人家的心思啊!”


    “恩老這是說的哪裏話,連父親也說過您的心思可不能胡亂猜呢!”楊簡此時完全就像是一個孫女見了自己的爺爺模樣,乖巧地挎著楊端的手,似拉家常般聊著。


    “楊武那小子說不能猜你就不猜了?”楊端聽了這話佯裝怒道:“迴頭你將楊武叫來這裏,我就在此處等他,問問他憑什麽不讓我家阿囡猜猜我老人家的心思好來討好我!”


    這是鬧哪一出?花恨柳看著這個比天不怕還會耍脾氣的老頭,心中又再次生出一絲疑慮:這真是幫助楊武當上城主的“恩老”?


    “恩老說笑了……”甫一聽楊端這話,楊簡心中不由苦笑,這位老爺子可是出了名的倔,萬一要將他惹不高興了,恐怕族議就不是開始所想的那般容易了。


    “叫什麽恩老怨老的,楊武那般叫就隨他去,你也跟著起什麽哄!”說著,楊端一瞪眼,對楊簡道:“叫大爺爺!”


    這不是楊端要占什麽便宜,反倒是正確的叫法了。當年楊武的父親曾在平城待過一段時日,與楊端關係很好,兩人本是一族人,又偏偏在楊端的堅持下拜了把子,成為了把兄弟,關係更是進一步親密。楊武一族慘被屠戮後,楊端也想替自己兄弟複仇,可無奈查來查去始終沒查出來是誰做的,隻好一直隱忍——直到楊武學成劍術歸來複完了仇,楊端才知道兇手是誰。


    出於對自己兄弟的歉疚以及對楊武的補償,在逐漸強大起來的楊端的堅持下,楊氏一族才推舉楊武做了這一族之長——而這也恰恰是想恢複宗支元氣的楊武想要做卻無力做到的。正因如此,楊武對這位伯父特別感激,才舍了“伯父”不喊,尊稱一句“恩老”來表達敬意的。


    此時見楊端又拿起這件事說話,楊簡也不好讓老爺子氣上加氣,隻好賠笑喊道:“大爺爺!”


    “哈哈!這樣聽著才舒服!”聽到楊簡這聲脆脆的喊聲,方才還有怒色的楊端竟然轉眼間又開心得大笑起來,仿佛之前的不愉快都是沒發生過一般。


    “那大爺爺,您看簡兒在城裏可是準備了您最喜歡的羅江豆雞、冰糖蹄花、燈影牛肉,還有二十年藏老花雕,可不是沒動心思討好您啊!”楊簡見老人家開心了,心想此時差不多其他各支的人已經到了,不要等太久才好。


    “哎呀,好菜是好菜,好酒也是好酒……”聽完楊簡的話後,楊端先是一樂,而後一臉愁悶的模樣,分明像極了沒有糖葫蘆吃時的天不怕。“我臨出門前,郎中告訴我說少吃肉、少飲酒來著,這下可……”


    “那也沒關係!”楊簡一聽,眼珠子一轉立即笑道:“除了這些肉啊、酒啊,簡兒可還準備了豌豆黃、嫩豆花、驢打滾這些小菜、小甜品呢,另外父親大人說大爺爺最喜歡喝白毫銀針了,上次還專門吩咐去信州的人采購了一些上品迴來,迴去以後拿來孝敬您好不好?”


    “好好好!”楊端連叫三聲“好”,臉上更是笑開了花,“阿囡可比你那父親會說話多了,很會討我老人家喜歡啊。”說著,他向身後一招手,道:“這都到熙州城了,想拖延也拖不成了,況且你們也聽到阿囡已經備好飯請我老人家了,快些動起來,菜涼了可不好!”


    說完,又拉著楊簡往前走了兩步,停在花恨柳跟前。


    花恨柳慌忙上前施禮道:“晚生花恨柳拜見恩老!”


    “錯啦錯啦!”花恨柳沒想到自己第一句話就錯了,微微錯愕,又施禮道:“不知道晚生錯在何處?”


    “說你錯,你還繼續錯!”說著這話,楊端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驚得一旁的楊簡又是惱怒又是擔心,心想你若是再將他惹怒了,我轉身就砍了你!


    “我不是什麽先生,就是一個大老粗,在我跟前你也不必自稱什麽晚生、後生了。”


    楊端說自己錯了,就是這個?花恨柳心中暗暗一鬆,心想看來小命能保住了。


    “這是其一……”楊端伸出較常人還要粗上一圈的拇指道,隨後他又將食指伸出,“其二,阿囡都改口喊我大爺爺了,你也不必拘謹……跟著喊聲大爺爺來聽聽吧!”


    大爺爺?花恨柳不明白了,楊簡喊大爺爺關自己什麽事啊!他是代表四愁齋來的,又不是代表什麽楊武來的……


    就他愣神的工夫,殊不知楊簡那殺人的眼神已經在他身上來迴剮過了好幾迴:這老爺子難道與花恨柳先人有交情?分明就是分不清情況亂指揮啊!若是讓這家夥隨著我喊,那豈不是……


    想到這裏,她臉上不禁生出一絲絲火燙般的感覺,抬頭時正好看到花恨柳看自己,當下惱怒地迴瞪一眼:再看我就剁了你!


    “好吧好吧,看來還是不好意思,以後再說吧!”楊端見花恨柳也不吱聲,也不再等著他喊,轉身擺手道:“來吧,咱們一同坐車走,車子雖然破一些,空間還是很大的。”


    “這個……恩……”花恨柳可不覺得破是什麽問題,也不覺得空間大能解決什麽問題,最關鍵的是楊簡也被拉著上車了——這才是問題。


    剛剛吐出一個“恩”字,就感覺到楊簡近乎癲狂的殺氣鋪麵而來,花恨柳馬上改口道:“嗯……大……大爺爺,我還是不上去了吧,在外麵……”遲疑了半天,他終於還是覺得沒有其他合適的稱唿可以替代,隻好順著楊端喊了一聲。


    “你是覺得在外麵即使是吹風也比在車裏陪我這個老頭子說話有趣是不是啊?”楊端並沒有因此停下,而是坐迴馬車後才開口問道。


    這在楊簡聽來就是極其明確的信號了,老爺子的自稱都從“老人家”變成“老頭子”了,這是心中有氣要發怒的節奏啊!當即笑道:“花先生隻且過來陪大爺爺說說話便好,其他的不必擔心。”


    楊簡雖然是在笑,但花恨柳卻聽出了另外的情緒在裏麵:少說話,活命的機會就多一些!


    無奈,隻好舍了馬跟著楊簡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左、右、後三麵各有一條不知是什麽毛皮鋪著的長凳,楊端坐最裏麵,楊簡坐左麵,花恨柳坐右麵。待三人坐定,也未吩咐,便覺馬車輕晃一下便駛了起來。


    “都不說話啊?”楊端見兩人各自坐於一側,一個抬頭望向車廂頂,似在通過那一個個被蛀蟲噬出的孔洞預測日月星辰的走向;一個低頭垂首盯著木紋的走向,好像能參悟出這天下的運勢。


    聽楊端這樣一說,兩人具是一窒,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又感覺沒有什麽好說的,徑自又閉了嘴,再次參悟星辰走向和天下運勢去了。


    “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反而不如我老人家痛快!”楊端說著,揮手止住了要開口說話的楊簡,又道:“既然都不說話,那就幫我看看這傷勢吧!”


    傷勢?楊簡一愣,仰頭的花恨柳也一臉驚訝地看著臉色平靜的楊端。


    “我自平城出來的時候帶了三百人的隊伍,坐的是最好的工匠剛打的馬車……”一邊說著,楊端一邊輕輕揭開束在腰間的衣帶,將那層厚厚的藏青色長袍褪下。


    “啊!”楊簡驚唿一聲,看著楊端褪下繡袍後的模樣一聲驚叫!


    “哈哈哈!阿囡是沒見過我們平城的這種新鮮玩意兒,才被嚇得叫出聲來,真是讓我老人家吃驚不小啊!”緊隨著楊簡的驚叫,楊端立即大笑起來說道,而後一朝花恨柳使眼色,原本震驚得說不出話的花恨柳立即大聲應道:“是……是啊,大爺爺也真是童心未泯啊!”


    說完以後,聽馬車外沒有什麽動靜,三人才大鬆一口氣。


    “這傷口……”花恨柳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恐怖的傷口,斷掌削首他見過,隻不過一次是削下手後血流如注,一次是看下頭後不見絲毫不見血——但兩者的切口都是一樣的平整。


    此時在楊端胸前的這道傷口卻遠沒有之前見到的那般平整,除了看不出是用什麽武器所傷之外,血痂、新肉、碎骨都在這一道斜跨左右胸的傷口兩側聚集,尤其顯得猙獰。


    這也解釋了為何來人隻有二十幾人,為何坐的卻是這種咯吱作響的破舊的馬車,為何一行人走得那樣慢,為何表麵上精神矍鑠的老人,卻要穿那麽一件不搭襯的深顏色秀袍。想到這些,花恨柳對眼前這個老人又多出了幾分敬意和親近之感。


    “這是我老人家生平最屈辱的一次受傷。”楊端見兩人逐漸平複過來,開口道:“我不清楚傷我之人的模樣,甚至連用的什麽武器、有幾個人傷我、對方屬於哪一方勢力都不清楚……就像莫名其妙被傷了一樣。”


    “我先為您上藥!”花恨柳記起自己隨身帶了一些藥物,當下動手包紮起傷口來,楊端也不阻止。


    “那豈不是說……”楊簡心中一陣慚愧,心想真是辛苦大爺爺陪自己站在外麵演那一場戲了。


    “是家族裏的人幹的!”楊端猜到楊簡想說什麽,斬釘截鐵地說,“傷我卻不殺我,不是能力不夠,而是隻想阻止我做一些事罷了——除了族裏的那幾個野心勃勃的家夥敢,我想不出其他人來。”


    說到這裏,楊端微微苦笑道:“看來是我老人家真的老了,竟然被人當成是擋路的石頭了,這次迴到平城我就交了權安心度晚年好了。”


    “大爺爺您身體正康健……”楊簡聽得這話心中也是一酸,開口安慰道。


    “不行了,也幫不上什麽忙了……還好你父親能力卓越,鎮住場子問題不大。”想到這裏,楊端放心地點點頭道。


    “其實……”說這話楊簡還是有些猶豫的,不過早說晚說老爺子也都會知道,當下下定決心道:“其實父親也受傷了……”


    “什麽!”楊端本來還安詳的臉色被這話一驚,低聲喝道。靠在他身前的花恨柳感覺最直觀,方才根本感覺不到有什麽氣勢的老人,這一驚之後竟然湧出漫天的狂躁之氣——這也是個高手!


    心中微微一驚,花恨柳確信不疑地下結論道。


    “這件事,絕對不能善罷甘休!”楊端的狂躁也隻是一瞬,平靜下來後,他的臉色便已然變冷,輕聲道。


    楊簡明白,隻憑老爺子這一句話,恐怕熙州城在不久的幾天,勢必要刮起一陣血雨腥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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