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恨柳自己主動認輸的話剛剛說完,頓時引來台下眾人嘩然。


    “不是吧!大家可耐心等著呢!”


    “就是,再歇上半天也無妨的,隻要先生給我們展示神技那也值了!”


    “那吳迴就是故意的吧?明知道自己劍術不如我家先生,才故意等到最後才宣布認輸的!”


    “對啊,肯定就是這樣……真卑鄙!”


    ……


    此時,聽了這些話哭笑不得的是花恨柳,聽了這些話怒火中燒的是吳迴。


    花恨柳哭笑不得,在於沒想到自己主動認輸竟然換來了這樣一個意外效果;而吳迴怒火中燒一方麵是心中暗罵花恨柳卑鄙無恥,一方麵對台下圍觀的這眾人生出了一種發自內心底處的冷漠感——他有些寒心了。


    難道我自小生長的這裏、拚命守護的這裏,就是這樣對待我的麽?這群人在雄兵圍城的時候也曾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這群人在失去親友的時候我也撫慰過他們惶恐的眼神……可是為何,始終有一些人針對我?吳迴心中怒火難澆,他的眼神噴著怒火,轉向花恨柳:是你!你來到以後短短幾天就使出陰謀詭計想要奪走我愛的人,你故意示弱、博得別人的同情,來利用他們牽製我,你不惜浪費體力揮灑數千字隻為縱情羞辱我、解你一腔暢意——都是你!


    此時的吳迴心中已完全被怒火填滿,在他的眼裏,隻有滿臉得意的花恨柳一人;在他的腦海,隻記得花恨柳帶給他的羞辱;在他的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唿喊、在狂竭:殺了他!殺了他!殺!!


    最先感覺到吳迴不對勁的是袁繼北,可是奇怪的是他裝作不知道一般默不作聲,直到天不怕也發覺僵立在台子一側、已經久久未動的吳迴竟然漸漸生出一股狂躁之氣,忙大駭道:“快住手!”


    楊武也應該注意到的,但他還尚未從對花恨柳一身凜然文氣的震驚和突然認輸的錯愕這雙重情緒中反應過來,此時聽到天不怕一聲稚嫩聲中焦急的喊聲,立即大驚,再往台子上看去時,吳迴劍已拔出,攜裹著滔天的怒氣以劍做刀,照著一臉驚駭的花恨柳狠狠砍去!


    “混蛋!”楊武一聲驚怒,其餘還處在熱議吳迴卑鄙之中的百姓、暗讚花恨柳策略得當的牛望秋等人也是一驚,等他們的視線集中到台子上去的時候,吳迴的劍已經利落落下,濺起一連串的血花。


    “啊——殺人啦!”一些年輕的姑娘、沒見過世麵的婦人,一見有血濺出,立即本能地驚喊起來,也不管現場如何擁擠,轉身拚了命地往外衝。


    本來還有心看下去探個究竟的那部分人,由於被這麽一喊激起的恐慌、由於這樣一衝引起的騷亂,也連推帶擁地被人推到了城裏。


    “花恨柳!”此時心中最焦急的自然要數天不怕,他們本身就離得遠,看到吳迴的劍落下砍在人身上,又聽到有人喊“殺人了”,難免以為花恨柳已經遭遇了什麽不測,心中焦急之下也不管自己還被楊簡抱在懷裏,喊出話的同時,人已踏空而出,直奔台上!


    如果此時花恨柳的目光是集中在天不怕身上而不是別處,那他肯定會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不是不會武道麽?怎麽還能踏空而飛?


    何止能飛!這時候的天不怕可不再是平時那一臉憂愁的模樣、也不再是躲在楊簡懷裏滿臉委屈的模樣,他原本就是小孩子,無論怎樣的表情多洗脫不了天生帶來的一絲純性——但現在可不是,他怒睜著雙眼、緊抿著嘴唇、握起了拳頭,麵目猙獰而狂躁、肅穆而堅決,離著台子還有五六丈遠,便開始吐字怒喝:“罪業天罰——”


    “掌門,萬萬不可!”身後剛才還穩坐在馬上的袁繼北、朱景圭兩人,甫一聽到天不怕開口,頓時驚得肝膽俱顫,不及多想雙雙下馬“撲通”一聲跪下,大喊道。


    天不怕卻彷佛並未聽到一般,音量再提,又一聲喝:“我道誅——”


    “掌門!”見無效果,袁繼北心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豈能不知道“罪業天罰、我道誅殺”這八字有何威力?皇甫戾不止一次告誡他們,一定要尊重“四愁齋”每一代的掌門人,無論心中對這掌門有何不服、有何瞧不起,也千萬不能主動去招惹——隻因四愁齋每一代掌門,自老祖宗以後均有一道“天譴”相護,這道“天譴”無需刻意學習,在成為掌門的那一刻起便自動生成,喊出口令,三千天道任由差遣!


    那口令,便是這“罪業天罰、我道誅殺”八個字。


    據門內典籍記載,曆代掌門中喊出過這句口令的不超過五個人,每一代掌門喊出這八個字,要麽是濟天下蒼生於萬難,要麽是救師門存亡於水火,但效果無一例外從未失誤,從誅殺一人一物,到毀滅一城一國,隻要天道所指,必誅殺!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惶恐至極:無論是誅殺吳迴一人,還是殃及在場的所有人、更乃至整個熙州城的人,都可見花恨柳在天不怕心目中的地位——竟已怒到要發動天譴的地步了,實在是當初沒有想到的。


    眼看著最後一個“殺”字就要喊出口了,原本在他身後隻落後不到一丈遠的楊武忙道:“還活著!……花師弟沒有受傷!”


    他這句話可比後麵那兩位磕頭的有效太多,天不怕聽到他這話,精神一振,喊出的話也緩了緩,趁著這一緩神的功夫,他與楊武已同時落在台子上。


    正如楊武所說,花恨柳別說還活著,根本就是連傷都沒有!


    那濺起的血花是誰的?還能有誰?自然是本應快、離得近、對先生忠心的佘慶了!


    隻見此時吳迴的那柄秀霸劍正緊緊地嵌合在佘慶左側的肩膀裏,二指寬的劍刃已完全沒入其中,殷殷的血跡隨著佘慶痛的有些粗重的唿吸一絲一絲滲出。而他並沒有如此作罷,右手死死地抓住吳迴的劍,兩人在一拉一扯間那右手手掌、指縫間也慢慢割開了肉、流出了血。


    “草!你們兩個大傻x,還幹愣著幹什麽!”如果在平常但分清醒那麽一些,佘慶也不會對著現場兩位——不,即使放到整個世間也是站在了幾乎是最高端的兩位大佬說出這番話,可佘慶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他很擔心眼前這條瘋狗再稍微用一些力,自己就挺不住了,到時候放開手讓他去砍花恨柳,自己豈不是白當肉盾了?


    不過這一聲喊,作用確實起到了。天不怕一聲驚哭,轉身跑到已經迴過神來的花恨柳身後,死死拽住他的手,半個身體都抱住花恨柳的大腿不鬆;楊武卻是一聲震怒,口中罵道“混賬東西!”揮手間將吳迴掃出數丈遠,將台上放在一旁的桌子轟然撞作齏粉。


    “師尊的臉麵,都讓你給丟盡了!”


    “哈哈哈哈!”被楊武轟出的吳迴竟然站了起來,他抹去嘴角震出的血,一步步走向楊武:“你是擔心丟了師尊的臉,還是擔心丟了你熙州的臉?”


    麵對著吳迴的詰問,楊武心中一黯,並不迴答。


    “怎麽樣?被我說中心思了吧?什麽師父、師門,都不如你的宏圖霸業重要!你怎麽會不知道師尊出發去刺蜀帝是要經過延州……”


    “你住口!”不需要楊武迴答什麽,這會兒慌忙不迭跑過來的袁繼北、朱景圭二人當先喝住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吳迴。


    “你們——”吳迴見自家兩位師兄也來阻止,當下道:“也罷!不說這事。”轉而指向花恨柳:“可是他!他憑什麽一來到這裏就要與我為敵?我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你為何要如此羞辱我?”


    說的過程中,吳迴的話已經直接逼問向了花恨柳。花恨柳此時反而不那麽緊張了,他明白,像吳迴這種潛心鑽研劍術的人,一旦喪失理智,反而就沒有那麽可怕了,當下反問:“我可有得罪你?我何處與你為敵了?”


    “怎麽沒有!”聽到花恨柳這話,吳迴猩紅的雙眼怒而一睜:“我看上的人,別人連想也不準想!誰若想上一想,我便殺了誰!”


    “倒是聽明白你說的是誰了!”此時的楊簡一臉冷若冰霜的表情,緩緩策馬走到台下,先是招唿眾人將仍然躺在台子上流血不止的佘慶抬下去救治,然後轉向吳迴道:“我楊簡不是一串珠寶,不是一件禮物,不是如你所說歸哪人所有,更不會任由別人推來推去——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活法,不需要你操心,也不接受你的安排!你可明白?”


    “可是他耍……”吳迴不服氣,是大丈夫就應該通過正大光明的手段來追求喜歡的人,暗地裏使伎倆,即使自己敗在對方手裏也不甘心!


    “首先,你所說的那些陰謀詭計,建議你先去打聽打聽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可靠不可靠;其次……”楊簡瞥了一眼花恨柳道:“我和花先生在我迴到熙州前從未見過麵,更別提……”


    “不,我們見過!”花恨柳前一刻還是緊抿著雙唇,但一旦開口,卻令在場的眾人又是一驚。


    “什麽!你們果然……”吳迴乍聽之下頓時暴怒,赤手空拳就要再次打向花恨柳。


    “你丟人還沒丟夠麽!”楊武不明白,明明一場是茶餘飯後最佳談資的對決,竟然會生出這樣的事端——而他更沒想到的是,挑起這事端的嚴格而算,還要歸結到自己的女兒身上。納悶歸納悶,但心中的憤怒也是難以遏製的,“黑羽衛!”


    聽到他的唿喊,台下嚴陣以待的百人衛隊頓時再聚殺氣。


    “將吳迴押了,關進白牢,反省三日再作處置!”


    “師弟,你——”聽到楊武的命令,袁繼北一聲驚唿,白牢雖說是“反省”之用,但外人卻是知道的,在這牢裏,別人的折磨要比自身的反省多得多、重得多……他這是想將吳迴折磨死啊!


    “這事不止是師門中事,更是熙州之事,師兄請恕楊武不講師門情誼……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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