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花恨柳滿懷希望地看向天不怕,渴望從眼前這位被稱作“當世第一人”的孩子口中得到答案時,卻被一陣白眼瞪得失望透頂。


    “這個答案不應該你自己想麽?”天不怕抽出插在花瓶中的糖葫蘆,重新攥在手裏道,“或許你心中早已有了想法,隻不過自己不知道選擇哪一個……你讓我說解決辦法,難道不是想以後萬一走錯路了,好有個埋怨的對象?”說著,啃著糖葫蘆就要往外走。


    “哦,對了,沒事的時候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除夕你沒有見識熙州這邊的民俗風情有些可惜了。我記得自從來到這裏以後你還沒出去逛過,不如待會兒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看看風景如何?今天一些商鋪也重新開門了,買些東西總也不錯。”一隻腳跨出門檻,一隻腳留在門內,天不怕忽然停下對花恨柳說。


    “什麽?”看到剛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的花恨柳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天不怕懶得再詳細說第二遍,直接道:“下午我們出去走一走,就你、我、佘慶、花語遲。”說罷,不等花恨柳再說什麽,直接迴自己的屋裏去了。


    目送著天不怕走遠,花恨柳也重新關上門一個人獨處。正如天不怕猜測的那樣,他現在麵臨的情況確實是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而是不知道選擇哪一種辦法。


    按照自己想到的第一個辦法,便是由那日天不怕以糖葫蘆作比而想到的“虛擬曆史法”,按照自己已知的後半段的曆史,補全——更準確地說是“杜撰全”——從蜀國滅亡到熙朝建立這段時間的曆史。


    先不說這種方法的工程量之巨,如何堵住悠悠眾口,讓活在這段曆史裏的人認同自己杜撰出的故事——僅此一點,就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


    第二種方法則是什麽都不做,自己不參與也不幹預,不說以後的曆史也不管現在的曆史走向,任這條長河左突右闖、橫衝直撞也好,按部就班、循道而流也好,自己隻需做一個看客,做一個旁觀者,看眾小醜鳴鼓敲鑼,觀眾英雄粉墨登場。


    這個方法對於此間來說是最好的辦法——排除了因花恨柳這樣一個“異類”出現而導致的與原來發展的軌跡有所偏差,盡力保持最原始的發展態勢,花恨柳也在這個過程中最輕鬆,既不用憂心改變曆史帶來難以彌補的過錯,還能清楚地了解到這史書上消失的一百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保全自己的上上策。


    而至於第三種方法,則是前兩者的折中。之所以並不滿足第二種方法,是因為花恨柳轉進了一個思想的死胡同:如果說,需要自己這樣一個“異類”來幹涉的曆史才是曆史本應發展的軌跡,那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無所作為,那麽最後行衍出的曆史,還是曆史本來的樣子嗎?


    說得更通俗一些便是,如果這段曆史本來需要自己來幹涉才能繼續發展下去,現在自己雙手一收就此不管,那還和曆史的本意一樣嗎?


    三種方法中,第一種花恨柳果斷拋開,然後大把的時間裏都用在後兩種方法中的徘徊中。本想著從天不怕那裏聽取一些建議,誰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竟被一個孩子看穿了,這會兒還是得靠自己解決。


    其實說到底,這隻關乎一個問題:良心。


    若花恨柳是平庸之輩,好不容易得來的一次再生的機會當然是好好活下去,苟且偷生才好;若是像那些紈絝子弟一般,怕是也會靠著這次機會率性而為,及時行樂才好;而那些視良心如糞土、視責任如旁物之人,斷然不會將責任、曆史這些虛無的東西放在心上,更不會自覺地為自己討來這樣一副沉重的道德鐐銬——花恨柳不同,他在骨子裏還是一個文人,還是一介儒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幾字,他從小便背過,背過以後也從未忘記過。


    如此看來,似乎自己也應該選擇第三種法子——既不過多參與,也不刻意躲避,事到跟前應下便好。


    心中計較方定,花語遲的聲音適時在門外響起:“公子,吳先生投了一張帖子差人送來給您。”


    “你先應一下,我現在還有事。”花恨柳很不滿意自己的這個“貼身侍衛”,既然一點看人說話的意識也沒有,自己剛剛初步有了一點想法,卻非得為一個自己連聽都沒聽過的“吳先生”送帖子,真是太向外了!


    “這個……您最好自己看一下,我怕是應不來……”門外花語遲聽到花恨柳的迴應,不由苦笑:你以為這是誰送來的喜帖麽誰都能應下。


    “吱——嘎!”這聲門響因為花恨柳猛然打開,聽在人耳朵裏就是前長後短的樣子,花語遲也不禁一愣:誰又惹他生氣了?不過也沒關係,反正生氣是遲早的事兒……


    “誰是吳先生?”花恨柳接過帖子也不看封麵什麽字,一邊直接打開一邊問花語遲。


    “就是絕世劍聖的弟子吳迴吳先生……”


    “哦……這樣說來也是我的師兄了……這是什麽!”花恨柳剛剛想到自己與這位“吳先生”的淵源,下一瞬便驚唿起來。


    “正如您所見,剛剛遣人送來的。”花語遲微微一低頭如實迴答。


    “趕緊去請先生!”花恨柳說著,急匆匆轉身就往屋裏走,卻不料因為大意,衣帶掛在了門栓上,猛一迴身隻聽“嗤——”的一聲,將新穿了沒多久的衣服從半腰處直接扯開,花恨柳自己也因此絆了一個趔趄。


    “你扶我幹嘛?”見花語遲眼疾手快要來扶自己,花恨柳一陣惱怒:“快去請先生來,馬上!”


    當天不怕二次來到花恨柳跟前時,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張陰沉的臉——這讓他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了,據老祖宗說自己小時候最愛哭了,早晨猛一聽到雞打鳴會被嚇哭,睡著的時候因為別人一句聲音稍大的話會被驚哭,即使是老祖宗帶著他睡,偶爾打出的幾個唿嚕聲,也會讓他擾得後半夜睡不成覺。老祖宗說那時的自己平常看著什麽事都沒有,但下一瞬——或許是一陣風起,或許是一個沒有憋住的屁,都會讓他哭起來,就像是“六月的天”一樣。


    什麽是“六月的天”?這個時候天氣變換最是無常,早上晴天中午下雨,中午下雨傍晚轉晴都是常有的事情,用來說天不怕,意指這小祖宗的脾氣不好琢磨,沒有一個準頭。


    現在花恨柳的表情便是這樣一個由陰轉雨的變化了。而最顯眼的卻不是花恨柳那張哭喪的臉,而是擺在桌子中央的一封紅封帖子——帖子本身沒有什麽稀奇的地方,喪貼、喜帖都是一般大小,隻是顏色有別——稀奇的是封麵上的三個大字:挑戰書。


    “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咬一口手裏僅有的一串糖葫蘆,天不怕打開挑戰書,隻見上麵簡單幾句寫道:聞有高才,未能早遇,甚憾。近聞仗高才另圖謀,迴不量力,三日後一戰。


    沒有諮詢的意思,而在行文中也沒有見到有一處言明“你”、“君”之意,“看來還沒有將你放在眼裏啊……”


    天不怕將帖子放迴桌子上,又咬一口糖葫蘆道。


    “吳迴劍術到了什麽境界了?”花恨柳卻無法似天不怕這般超然,別管有沒有辦法不應戰,先搞清楚狀況最好。


    “一般。”天不怕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見花恨柳麵有喜色,不疾不徐地道:“吳迴入皇甫戾門下時間最短,年齡麽和你也差不多,和他的三位師兄比起來,差兩到三個層次吧!”


    “你……”花恨柳無心與天不怕在這種事情上扯皮,一聲氣責,旋即又擺迴一張哭臉,問:“具體到了什麽境界,你知不知道?”


    “剛到‘傷招’大成的樣子吧,或許和花語遲的境界差不多。”


    聽到這句話,花恨柳心中一涼:像花語遲那樣?花語遲的功夫那晚雖沒有機會展示全,但像宋長恭那樣的人決計不會派一個隻有小孩水準的人來刺殺楊武——隻能說低估了楊武的本事,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罷了。


    總比自己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強太多了吧?


    “他說我有所圖謀,這是怎麽一迴事?”花恨柳注意到吳迴書中所寫為“仗高才另圖謀,迴不量力,三日後一戰”,說明他想挑戰自己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仗著有些本事做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麽不知道自己做過?


    花恨柳心中一陣冤屈,隻是這時候恐怕去解釋也不見得吳迴能夠聽得下去了——他也算半個江湖人,江湖人講話,即使說錯了也要衝著一門子義氣奉行到底的。


    這是花恨柳對江湖人一如既往的看法。


    “聽說不不久的將來,熙州城還會更熱鬧一些。”天不怕不應,扯開話題道。


    “元宵節麽?”花恨柳自己心中焦急,但此時有求於人,不得不配合著說下去。


    “好像也是婚事。”


    “哦,那準備送什麽喜禮?”


    “不用送了,這次是往迴收。”天不怕正色道。


    “你決定——”花恨柳訝然,不知道他看上誰家的姑娘了,但畢竟自己也是他欽點的“嶽父”,自己怎麽不知道?


    “不是我,”天不怕一皺眉頭,滿臉的無奈:“據說是你,和那位楊大小姐……”


    花恨柳腦袋要炸了,自己才不出門幾天,別人就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了?


    “誰說的?”他心中惱怒,怒目瞪向天不怕。


    “全熙州的人都這樣說嘍……”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現在的天不怕完全便是一副看熱鬧的心態。


    “所以,你若想不和吳迴這個醋瓶子打冤枉架,可以去找楊簡說說看……”


    昏招!聽到天不怕的建議,花恨柳心中氣惱,自己現在最不願打交道的人中,她楊簡絕對拍得上號。


    “也罷!”花恨柳一咬牙,“他想戰,我便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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