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楓晚上迴來的時候,我正靠在床頭看書。


    明天就要去香港了,李蓉蓉強調的兩本書我還沒有看完。


    “怎麽這麽晚?”我幫他卸下背包,又扶著他去洗手間。


    “臨時加開了一個會……事情太多了。”


    “一口又吃不下胖子……我明天上午10點的飛機,和jessica約了下午2點的諮詢。”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需要。”


    他這個樣子,跟著我去反倒增添我的麻煩。


    “要不要唐湘傑安排人去接你?”


    “不需要。”


    攀上這麽一門富貴親戚,重要的事情都幫我們做了,這些小事情就不要去麻煩人家了。


    周曉楓低頭看著腳盆,泡得差不多了,接過我手裏的幹毛巾,“你晚上住哪裏?”


    “看完了,直接迴深圳。”


    等他洗漱完畢,都快11點鍾了。


    “睡吧?”我收起那兩本書,準備關燈。


    “我還睡不著呢,老婆。”他挨著我,拿過其中的一本書,漫不經心地翻了翻,“都看完了嗎?”


    “快了,剩下的一點尾巴,明天飛機上可以看完。”


    “有收獲嗎?”


    “收獲……暫時不好說。”


    周曉楓手裏翻的是《少有人走的路》,他的目光被一段話吸引了,“從本質上講,寬容是一種非常自私的行為……”他抬頭看了看我,指著那一段話,“你劃線了。”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點點頭,“我覺得這段話說得很好。”


    “……因為它最大的價值在於能夠治療自己的內心的創傷,因此,寬容的第一受益者是寬容者自己,而不是寬容的對象。”周曉楓讀完了整段話,他沉默了一會兒,合上書,拉著我的手,“你準備寬容我嗎?”


    “我暫時……還沒那個本事。”我額頭抵在屈起的雙膝上,語氣有些無助,“我還不知道怎麽去真正寬容一個人。”


    語言和思維都左右不了內心的感受,我可以對周曉楓說著輕言細語,可以從邏輯上說服自己去接受他,但是內心還是不敢靠太近。


    曾經隻是不想靠太近,現在是不敢靠太近。


    “你還在恨我嗎?”


    “我沒有恨你,周曉楓,我一直都不恨你。”


    “是的,你不恨我,也不愛我。”周曉楓嘴巴上這麽說著,手還是勾住我的肩膀晃了晃。


    我瞅著他,他瞅著我,四目相對,不由覺得滑稽,“周曉楓,孩子都兩個了,還說這些負氣的話做什麽?”


    “請你恨我吧。”


    我撲哧一笑,“我為什麽要恨你?”


    “恨我……一直這麽糾纏你。”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你雖然糾纏我,但是對我也很好啊。”


    “好有什麽用,好又不會讓你愛上我。”


    “你覺得愛是什麽?”


    周曉楓湊到我耳邊,沙啞著聲音,“愛就是……看到你就想跟你生孩子。”


    “那是性衝動……繁衍的本能。”


    “為什麽我對別的女人沒有?”


    “你的大腦會對配偶這件事情精密計算,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力擇最優。”


    “你是說,我從12歲開始就知道自己的理想配偶要達到什麽標準?”


    “那個時候,你可能隻是考慮好不好看,聰不聰明,到了快20歲,你就會考慮家庭關係,工作能力,人品性格……有些標準是疊加的,有些標準是變化的……剛好到了你結婚的時候,你的標準基本成型了,你就會找到那個女人。”


    “我第一次聽說一個男人想合法地上一個女人這種事情還要經過這麽多彎彎繞繞的分析……”周曉楓收緊手臂,“我告訴你,男人的愛很簡單,就是對你有衝動,然後心甘情願為自己的衝動負責。”


    “你確定你真的愛我嗎?”我歪頭看了看他。


    他嗤笑一聲,“這還用懷疑嗎?”


    我把那本《少有人走的路》重新打開,翻到另一處我做了標記的文字,“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獨立……如果你的行為阻礙了他心智的成熟,那就不是真愛。”


    “我阻礙了你心智的成熟嗎?”


    我搖搖頭。


    “那我對你就是真愛。”


    我又搖搖頭,“那是因為我一直在拒絕被你圈養。”


    “我能圈養住你?!”周曉楓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能不能做到是一迴事,想不想做是另外一迴事。”我平靜地看著他,“古時候的男人都想圈養自己中意的女人,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女人裹著小腳待在家裏,與外麵的世界保持著絕對的距離……不要反駁,聽我說完……”我伸出兩根手指壓住他的嘴巴,“這個社會製度就是這麽設計的,現在其實也沒有什麽太多變化……就算你周曉楓有這樣的想法也並不奇怪,我不會因為你有這樣的想法去討伐你什麽。”


    周曉楓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是的,你不討伐,你直接去做。”


    我稍愣,“我做了什麽?”


    “你不是拒絕被我圈養,你是拒絕跟我生活在一起!這兩年要不是為了孩子們上學,我倆估計還是繼續兩地分居,是不是?”他越說越激動。


    “我沒有拒絕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勾住他的脖子,看他神色稍緩,才有勇氣說出後半句,“我隻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可以掌控的世界。”


    “你在我身邊……一樣可以掌控你的世界啊,你不僅可以掌控你的世界,還可以掌控我的,孩子們的,所有你想掌控的,隻要你願意。”


    “我沒有那麽強的控製欲。”我放開他,“我也討厭控製欲很強的人。”


    第二次見到李蓉蓉,她還是那般沉靜又鬆弛的狀態,令我羨慕。


    “一荻,書都看完了嗎?”


    “差不多看完了。”


    “我想聽聽你的感想。”


    “很多問題和視角,我都是第一次接觸……我還不知道如何去評判。”


    李蓉蓉微微一笑,“你不需要評判。”


    “如果不評判,我怎麽去接受……一樣新東西呢?”


    從小到大都是被教育著要學好的,不要學壞的,好和壞是所有學習的前提,從學習到工作到生活中的大小事務,評判無處不在,已經內化到了思維的底層。


    “嚐試著不帶評判去接受……換句話說,我們把注意力從評判放到感受生活本身,比如這杯茶……”她舉起手裏的紅茶,喝了一口,“哦,我喝了一口茶,熱流讓我很放鬆,茶香讓我很舒服……這樣就夠了,就不要去想這個茶是不是有機的,我晚上是不是不能喝茶……”


    “但是李醫生,如果不積累足夠的評判,我怎麽做出正確的選擇?”


    “一荻,沒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帶評判,所以我們才要練習這種方式。”


    “為什麽要盡量減少評判?”


    “避免內耗。”她頓了頓,“一荻,我仔細看過你的履曆,根據我的經驗,你應該很難在工作或者學習上有什麽內耗。”


    “是的,我學習或者工作都很容易投入其中……為什麽婚姻卻很難投入?”


    “學習和工作可以提供標準,你可以反複練習直到優秀……婚姻沒有標準,也無從練習,你失去了方向,就會茫然無措。”


    “那我怎麽去找到方向?”我急急忙忙地問了出來。


    李蓉蓉很平靜地看著我,良久,她才站起來,“來吧,一荻,我們開始今天的催眠。”


    躺在同一張催眠床上,李蓉蓉用同樣的方式讓我的意識又進入了上次的夢境。


    ……


    一年後,窮書生中了秀才,他家裏找人與我父母說媒,終將我迎入洞房。


    新婚夫婦,如膠似漆,秀才待我溫柔備至,夜深人靜之時常發感慨,“娘子嫁與小生,著實委屈了。”


    “妾身有幸,能被相公嗬護如此,心滿意足。”


    “此生我若負了娘子,必定……”


    “相公,不必言出。”我伏於他胸前,伸手輕擋他欲發誓的唇,“相公的心意,妾身明白。”


    我與那秀才的婚後生活雖清樸,但夫妻恩愛,日子不可謂不美滿。


    三年後,我先後為秀才誕下兩子。


    小兒滿月之際,秀才又中了舉人,家中光景蒸蒸日上,族人誇讚,娘家也跟著沾光,說我的夫婿如此前程,將來定是榮華富貴享不盡。


    很快,舉人要進京趕考,我們在碼頭難舍難分。


    “娘子勿憂,最多半年我們便可團聚。”


    我含淚凝噎,“相公無須掛念家中,隻管用心考試,爭取一次就中。”


    舉人天資聰慧,又勤奮刻苦,對於及第頗有自信,“娘子放心,靜待佳音便是。”


    佳音來得很快,再見舉人之時,他已是官服加身的狀元郎。那日鑼鼓喧天,他被眾人簇擁行至我跟前,慌忙扶起欲行大禮的我和孩子們,眼角竟有淚雙行。


    是夜,待眾人散去,狀元郎與我執手坐於榻上,他從袖籠緩緩掏出一道聖旨遞與我,原來他被皇帝指婚於公主,如今已是駙馬爺。


    我托著那道聖旨,伏地痛哭。


    他扶我起來,用那緋色官服拭去我眼角淚滴。


    “娘子,且與我一同進京,可好?”


    “皇上可知你已婚配,還育有兩兒?”


    駙馬爺點點頭,“欺君是大罪,我自然如實稟告。”。


    “公主能容我和我兒?”


    駙馬爺低頭不語,半晌,他生出一計,“我在京郊置辦宅屋安頓你母子三人,可好?”


    我啞然失笑,“不可。”


    “為何不可?”駙馬爺不解,“京城官員……”


    “相公,休了我吧。”


    駙馬爺不料我如此決絕,麵色大駭,緊抱我於胸前,“秋荻,我怎能舍你?”


    我心如鈍刀割肉,卻仍要輕言細語勸導他,“相公,你對我情深意切,公主豈能不知?我若去了京城,就是那公主的眼中釘……你也不必為了我這區區婦人舍了那錦繡前程,幹淨斷了這層關係,你日後了無牽掛……。”


    駙馬爺哽咽不止,擺手搖頭,“娘子,莫再說了,我斷然不會寫休書。”


    不顧駙馬爺如何哀求,我仍是請來了族中長老,在祠堂前誓要和離。


    為達目的,我刻意在眾人前耍潑跳腳,風度盡失,在一片唏噓聲中,駙馬爺隻得在那張墨跡未幹的和離紙上簽字畫押。


    駙馬爺留下豐厚錢帛與我母子三人,悲愴而去。


    我素日為人甚好,族中關係打理到位,又加上駙馬爺迴京之前反複交代族中掌事之人,務必要盡力幫我撫養兩兒成才,我在駙馬爺的家族中仍然受到尊重。為著兩孫兒讀書方便,公婆特意為我安置別院居住,如此既可以相互照應,又不惹人爭議。


    我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伺候孩子們念書,也就和公婆妯娌間多有走動。閑暇功夫漸多,又不用為生計發愁,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習字——自從搬出了公婆的大宅,其他家什物件一律未動,隻是把那十幾箱的書搬了過來,當初的念想無非是給兒子們將來科舉所用,隻是陪讀日久,我亦有了興趣。


    光陰荏苒,10年後,大兒中了舉人,並由當地監學推薦去了國子監。駙馬爺聽聞此訊大喜,特意為他準備了宅院奴仆專供伴讀,並來信與我,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並對小兒寄予厚望。


    小兒卻並無此意。


    “娘,功名讓哥哥去爭,我就留於家中伴您左右。”


    我把駙馬爺的信遞給小兒,“兒啊,人生在世,都要靠自己去掙一番事業,怎可拘於這鄉下地方蹉跎一生?”


    “娘也是人,為何就能拘於此地?”小兒赤誠,目光炯炯。


    “傻孩子,男女怎可一樣?”


    “娘若是男人,定不會比父親差。”小兒緊挨在我身側,“上次兒子交作業,不小心拿錯了,把娘寫的文章交給了先生,先生嘖嘖稱讚,還道我的學業突飛猛進了呢。”


    此話有趣,我娘倆不禁笑彎了腰。


    我悄悄抹去眼角笑出的淚,“趕緊做功課去吧,父親和哥哥都在京城等著你呢。”


    “娘,我不去京城。”小兒年方12,行事談吐卻異常老成,我看他這般說辭並非戲言,隻得歎氣,輕撫小兒脊背,“兒啊,你外祖父母年歲已高,舅舅舅母又忙於生計無從照料,為娘還等著把你也送走了,就安心迴老家侍親呢。”


    “那兒子陪娘一起迴去侍親。”


    “胡扯!你若跟我走,這族中人怎可同意?”看他麵露委屈,我隻得緩下語氣,“他日你若像哥哥那般取得功名,世人隻會對娘更為尊重,娘的日子過得更加舒坦……說不定,你倆以後還能幫我掙一個誥命夫人呢!”


    四年後,小兒探得榜眼。


    不久,大兒亦晉升為戶部尚書,官從一品。


    再不久,一道聖旨送到了別院門前,表彰我“秉心淑慎,賦性柔嘉,相夫子以服官,增光玉牒宜家人……是故封為誥命夫人。”


    當晚,我身著鳳冠霞帔,手執聖旨和封賞坐在房中,不覺天色已黑。


    丫鬟前來喚我用膳,見屋內黢黑,驚唿,“夫人為何不掌燈?”


    我拭去眼角淚痕,“忘了。”


    房間有了光亮,丫鬟取來銅鏡對著我,“夫人這一身衣裳真真貴氣。”


    我舉起寬大的袖子看了看,輕歎一口氣,“駙馬爺當年清貧,將將扯了塊紅布與我做了嫁衣,他對我心有愧疚,許我日後定讓我風風光光地當上誥命夫人,穿上那皇帝禦賜的鳳冠霞帔……現如今,這鳳冠霞帔倒是穿上了,隻是人已不在……”說罷,又忍不住一陣唏噓。


    “夫人莫悲傷,二爺來信說,不久就會派人來接您入京,以後母子團聚,再日後等爺們都娶妻生子,兒孫繞膝,您就等著享福吧。”


    不論兒子們如何請求,我始終不肯去那京城,而是收拾了一些東西,帶著丫鬟迴到自己老家。


    這些年勤儉持家積攢了一些錢財,加上駙馬爺時不時差人送迴來的金銀,我已小有積蓄。


    重新修繕了父母的在江邊的破房子,又在鎮上買了幾間鋪麵出租。


    “夫人,為何不買上幾十畝良田?那區區幾間鋪子又能換來多少租子?”


    丫鬟跟隨我多年,心思細膩,忠心耿耿,因而手上賬目都交予她來打理。


    “財不露白,富不露相,低調保命長。”


    丫鬟抿嘴一笑,“夫人通透。”


    日子過得甚是悠閑。


    我把書房設在樓上,閑暇之時都是飲茶看書作畫,到了秋天,推窗可見白茫茫荻花一片,甚是蔚觀。


    若天氣晴好,我也帶著丫鬟會去鎮上逛逛,偶遇一間低價轉讓的中藥鋪,與店裏的掌櫃夥計相談甚歡,於是當天就簽了契書,從此做了東家。


    “夫人,店裏沒有郎中,可如何經營?”


    “原來那郎中呢?”


    “說是年齡大了,就迴鄉養老去了。”


    翌日,我拜訪了那老郎中。


    老郎中身體健朗,迴鄉隻是為了照顧老伴。


    老夫妻相濡以沫,我甚為羨慕。羨慕歸羨慕,我還是想請他重出江湖,並承諾將老夫人一起接到鎮上,並安排奴仆專門伺候。


    而他隻想在家陪伴老妻,南山放馬,東籬煮酒。


    草廬三顧,他雖仍不同意迴鎮上坐診,但對我好感日增。


    老郎中僅有一女,早已出嫁,家中未免冷清,我每次來都會陪老夫人聊天,老夫人則總留我吃飯,久而久之,他們夫妻倆待我如女兒一般。老郎中偶聽我聊起《內經》,覺得我思路清晰,遂問我是否願意與他學醫?


    “我一婦人,即便學醫,也無用武之地。”


    “自我保養、延年益壽也是極好……此外,你若懂了醫術,日後招聘新郎中,也不會上當受騙於江湖術士。”


    老郎中言語懇切,我欣然同意,從此稱他為師父。


    “師父,學生可有師兄師姐?”


    “有是有,都已經自立門戶,近些年收了一位……已經一年未見。”


    “身為徒兒,為何如此不懂禮數?”


    “不知哪裏的富家子弟,旅居於此,偶有興致隨我學醫,我看他資質異於常人,一點就通,何樂不為之?隻可惜啊!”師父歎惜數句,“他沉溺女色,常服五石散,最後見他那一麵,已經血不華色,容若槁木,為師無力迴天,隻怕他如今早已……”


    心疼師父難過,多多安慰了幾句,對這素未謀麵又生死未卜的師兄留下了些許印象。


    自從拜師,我的閑暇生活則難以為繼,白天在藥鋪忙碌,夜晚還要研讀醫書,丫鬟時常笑我,“夫人這用功的勁頭,比少爺們考學更甚。”


    我活動了一番脖頸,“比不上那些少年的聰敏靈活,那隻能多用些苦功。”想起明日要隨師父一同上山采藥,遂吩咐丫鬟為我準備窄袖襦衣。


    上山采藥不是容易事情,我安排了店裏兩位強壯夥計同行。


    一行四人天不亮就出發,爬山涉水,晌午時分到達一瀑布邊緣。


    師父拿出幹糧席地而坐,眺望了一番這壯闊的瀑布,說這瀑布附近有很多珍貴藥材,吃完就帶著我們去尋。


    風景宜人,陽光和煦,吃完幹糧有些疲乏,我背靠一棵需三人才可合抱的古樹,稍稍小憩,突然,夥計一聲大喝,“東家小心!”


    直覺頭頂一陣涼意,我順著他驚恐的目光抬頭一看,一條銀蟒自樹頂蜿蜒而下,猩紅蛇信頻頻吐出,我渾身寒毛瞬間豎立,身體卻已癱軟,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張了血盆大口……


    “啊——”


    我尖叫著坐起,背後都是冷汗,臉上濕漉一片,我伸手一摸,汗混合著淚,仿佛夢裏那銀蟒口中的黏液一般,不由指尖微微顫抖,身體僵硬,扭頭看向坐在我身邊的李蓉蓉。


    “做噩夢了?”她把抽紙遞給我。


    我心有餘悸,動作緩慢又呆滯,“我夢見自己被一條大白蛇吞了。”


    “蛇在夢的解析裏……指向性欲。”李蓉蓉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一番,“你上一次做愛是什麽時候?”


    我想起被周曉楓強迫的幾次,“什麽樣子的做愛?”


    李蓉蓉抬起頭來,她觀察著我的表情,思忖了一會兒,“讓你愉悅的那種。”


    “去年11月份。”


    “你會自慰嗎?”


    我搖搖頭。


    她合上筆記本,轉身給我泡了一杯綠茶,“喝點熱茶,緩一緩。”


    我接過茶杯,沉默喝茶。


    “一荻,被你丈夫親吻的時候,你什麽感覺?”


    “我……好像不拒絕了。”


    李蓉蓉微笑漸濃,她輕拍我的手臂,“如果不拒絕,就試著主動去親吻他,然後覺察自己身體的感受,你可以把感受寫下來發郵件給我。”


    “可是李醫生,我一想到他曾經那樣對我,我就不敢……”


    “還記得我們今天剛見麵的時候討論的話題?”看我點了頭,她繼續說,“放下評判,隻去感受。”說罷她起身準備離開治療室。


    “可是……”我的猶豫讓她迴頭。


    “一荻,據我上次的觀察,你老公怕你甚於你怕他。”


    “他怕我什麽?”


    李蓉蓉笑笑,“那你得去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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