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楓靠在床頭看著我把枕頭被子鋪好。


    “老婆,辛苦你照顧我了。”


    “老夫老妻了,客氣這麽多幹嘛?”


    “才7年而已,算什麽老夫老妻。”


    “就是老了。”


    “行,你說老了就是老了。”


    這間客房有洗手間,他上廁所還是比較方便,隻是如果半夜要喝水就要我幫忙,以往身體好,半夜起來摔跤撞櫃子都無妨,現如今得防範著,所以能不下床就不下床,免得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也許是心理諮詢的疏導作用,也許是篤定他如今行動不便不可能再對我做出什麽難堪之事,我睡在他身邊,焦慮銳減,心情平靜。


    自我們迴來,家裏每天彌漫的中藥味裏又混入了骨頭湯的香味。


    “外婆,怎麽天天喝骨頭湯啊?”靈兒畢竟是小孩子,喝多了就會不喜歡,“我想喝雞湯。”


    “你爸爸骨折了,多喝骨頭湯好得快。”我媽跟靈兒解釋。


    “為什麽喝骨頭湯就好得快?”靈兒不解。


    我媽也就是遵循了一些老家的傳統,說什麽以形補形,啃豬大骨就補骨頭,至於要說出什麽一二三的道理還是有些犯難,她隻好隨便找了個理由,“補鈣啊。”


    周曉楓低頭啃著手上的棒骨,滿手是油,隻好使喚我再給他添了一碗湯。


    “靈兒啊,外公以前骨折,就是每天喝骨頭湯呢。”


    “靈兒,這個也沒有什麽科學道理,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食物短缺,人受傷了也沒啥好東西補身體,也就燉點骨頭湯,算是多補充點營養,這樣愈合更快。”我把湯放到周曉楓手邊,又對廖姐說,“明天去菜場買隻老母雞燉湯喝。”


    “太好了,可以喝雞湯了!”吉吉馬上歡唿。


    “你其實不怎麽喝湯,就愛吃雞腿而已。”靈兒糾正他。


    “雞腿也愛吃。”吉吉不再像以前那樣簡單糾纏,他已經學會了更多的溝通方式。


    “但是吉吉,你隻能吃你那隻雞腿,不能吃我的雞腿。”靈兒的雞腿曾經被吉吉偷吃過一次,所以有了心結,每次吃雞都要拿出來強調一番。


    周曉楓悶聲笑了笑,“幸虧一隻雞剛好兩隻腿,要不然就不好分了哦。”


    周曉楓的骨頭雖然隻能慢慢長迴去,但在一家人的照顧下,飲食得當,心情愉快,氣色恢複得很快,眼看著臉上的肉長迴來了。


    晚上幫他換了睡褲,他扯著褲腰,“老婆,這個太緊了。”


    我拽了拽,是有點勒著了,“你每天吃那麽好,又動那麽少,不長肉才怪……從明天開始運動。”


    “我這腿……怎麽運動?”


    “墊上運動啊,仰臥起坐什麽的,哦,還可以做引體向上,引體向上也可以鍛煉核心力量,然後還有這個動作……”我向他示範了幾個拉伸的動作,稍微講解了一些肌肉群的運動模式。


    “平時也不見你健身,你怎麽知道這些?”


    “你平時……你平時見我的時間少了去了,以前基本上兩地分居,現在雖然在一起,你什麽時候像這段時間一樣每天窩在家裏?也就是迴來睡個覺而已。”


    周曉楓笑笑,拉著我的手晃了晃,“以後盡量多陪陪你們。”


    “我不是怪你陪我們少了。”


    “你就怪怪我嘛。”


    我看他一副小兒耍賴的模樣,不禁好笑,“周曉楓,你知道我根本不吃這一套。”


    他也不惱,繼續拉著我坐到他身邊,“我跟你說,我以前不喜歡吃板栗,但每年秋天總有人給我家送板栗,我媽就天天做板栗,燉煮炒燒換著花樣做,後來我就習慣了,後來我不吃還很想念,每次看到那糖炒栗子的小攤販我都會買點呢。”說罷,他歪頭看看我,“你這個人吧,再怎麽對我鐵石心腸,終究是個人吧,你這麽久沒見我,是不是也會惦記我這些花招呢?”


    “不惦記。”我掐斷了他的幻想。


    不僅不惦記,我還一度很討厭。


    人人都說什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遇到周曉楓這種死纏爛打的角色,那座山翻起來比戳破一層紗還簡單。他就這麽一點點地靠近我,日久天長地介入我的生活,見縫插針地在我的世界裏刷存在,終究是讓我就範了。他清楚我的軟肋在哪裏,他也知道如何讓我服帖,他布下的密密麻麻的網讓身邊所有人都覺得那是深愛,可能連他自己都毫不猶豫地確認這是他的深愛,但是隻有我知道,他最愛他自己。


    他愛他自己的眼光,愛他自己的選擇,愛他自己的深情被我托住的滿足,尤其愛他親自把我馴養成理想妻子的成就感——雖然這過程充滿了波折,實在不是每個環節都能被他控製,但他堅信最終的那個結局一定會朝著他的目標去實現。


    但無論如何,他對他自己的一切愛得熱烈又勇敢,這樣蓬勃充沛的感情是真切的。


    內心溝溝壑壑裏的這些念頭多想無益,我試著轉移話題,“周曉楓,你這麽久不去公司,要不要緊?”


    “是哦,你倒是提醒我了,明天送我去一趟公司吧。”


    “好啊,我還從來沒去過你公司呢。”


    周曉楓搭著我的肩膀,有些幽怨地看著我,“結婚這麽多年,你連我公司都沒去過。”


    我笑笑,拍拍他的大腿,“錢迴來就可以了。”


    “人都不要嗎?”他抓著我的手貼在自己胸口。


    “周曉楓,你摸著良心問一問自己,我不要你嗎?”


    他突然把我摟到懷裏,氣息炙熱,“現在要不要?”


    “哎,你真是……你腿斷了還想著……”


    “為什麽不能想?”他捏著我的手往下挪,停在襠間,“我這裏又沒斷。”


    我抽出手,“周曉楓,你現在得節欲。”


    “我都憋了快半年了……”


    我愣了愣,“唐湘傑沒帶你去什麽好地方幫你解決?”


    他有些疑惑,“什麽好地方?”


    我打開手機,翻出那兩個兔女郎的照片,遞給他,他就像不認識自己一樣,“這是我?”


    我把圖片放大,“再仔細看看?”


    周曉楓看了半天,終於確認了是他自己,低頭想了半天,竟不急著解釋,反倒笑眯眯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很介意?”


    我收起手機,“反正你以後別想碰我了。”說罷我就要起身,卻被他再次摟了迴去。


    “你這話的意思好像是……你還等著以後我來碰你?”


    “我沒有。”


    “行行行,就你嘴硬。”


    “……”


    “那天我喝醉了,不知道唐湘傑給我整了些什麽事……反正第二天我睡在他床上,還吐了他房間一地。”


    “那你到底有沒有……”


    “有什麽關係,反正你也不讓我碰了。”他打斷我的話,還故意用身體撞了我一下。


    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我隻得點頭同意,“也是,沒什麽關係。”


    第二天,開車送周曉楓去他公司,到達停車場的時候,田甜和任延已經等候多時。


    “一荻姐,新年好!”田甜跟我打招唿。


    “新年好啊,田甜,祝你新婚愉快!”


    “謝謝你一荻姐!”田甜很開心。


    簡單寒暄後,任延把輪椅從車上卸下來,田甜拿著周曉楓的電腦包,我推著他一起往寫字樓走去。


    電梯開了,幾乎所有的員工都在前台的位置歡迎周曉楓,我推著他穿過人群,接受著圍觀,直到進了他的辦公室。


    田甜幫我們倒了茶,然後就把需要簽字的各種文件拿了進來,周曉楓拄著拐杖去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辦公,他們交流的信息很密集,中途還不停地有人來敲門,畢竟周曉楓已經很久沒來公司了,積壓了太多事情。


    我坐在沙發上端起茶杯慢慢喝茶,看著辦公室裏的人來來去去,大家匆匆忙忙,周曉楓應接不暇,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這麽很快過去了。


    終於有了一個比較清閑的時間段,周曉楓站起來伸伸懶腰,“老婆,中午吃什麽?”


    “不迴家嗎?”


    “下午要開會,我就不迴去了。”


    工作就是這樣,一旦開始了,好像就停不下來。


    “那我們一起點個外賣?”考慮到他出行不便,還是外賣合適。


    “好的,我讓田甜來安排。”


    等餐的時間,周曉楓帶我參觀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除了會客的大廳,還有一個小偏廳裏放了一張午休床和簡易衣櫃,裏麵井然有序地掛著幾套西服和襯衣。小偏廳緊挨著一個房間,裏麵居然是一個健身房。看著健身器材磨損的痕跡,使用頻率應該很高。


    周曉楓一拐一拐地進了健身房,把裏麵的燈都打開,然後對我招招手,“老婆,進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看他那神秘的表情,我疑惑著走到他跟前,“什麽?”


    “轉過去。”


    我順著他的手轉身,前麵的白牆上掛著一副畫。


    “你還真的把它裱起來掛到辦公室啊?”


    “當然是真的,騙你幹嘛,這已經掛了兩年了。”周曉楓摟著我,“這就是你眼裏我的身材,我每次健身的時候看著這張畫都會很有動力。”


    那個夏天,在老宅子的畫室裏,我們享受著彼此的身體,隻羨鴛鴦不羨仙。


    “周曉楓,你真自戀。”這不是我第一次這麽評價他,“別人都是看著裸女有動力,你是看著自己的裸體有動力……你這腦迴路一般人很難理解。”


    周曉楓哈哈一笑,湊到我耳邊,“我想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讓你隨時都可以爽起來。”


    感受到我的耳朵有些發紅,他把我轉過來,低頭抵著我的額頭,“能理解嗎?”


    “能理解。”


    他突然扔掉腋下拐棍,雙手抱緊我,雙唇貼了上來。我怕他跌倒,不敢推開他,又支撐不住他的身體重量,隻得靠著身後的跑步機,身體有些失重,雙臂自然就勾住了他。


    周曉楓從試探到投入隻花了數秒,我很快就被他吻到微微氣喘。


    “喜不喜歡?”他稍稍放開我,盯著我的眼睛問。


    有那麽一刹那,我的身體就像初春時候在薄冰下遊弋的魚兒,它試圖拱破那層薄冰,去咬到岸上遊客投下的麵包屑。


    未等到答案,周曉楓又欲吻下來,門口穿來敲門聲,田甜大聲地招唿,“周總,一荻姐,午飯到了。”


    我輕輕推開周曉楓,撿起地上的拐棍遞給他,轉身出了健身房,接過田甜手裏的盒飯,“謝謝你,田甜。”


    “不客氣的,一荻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打開其中一份看了一下,“挺好的,都是我喜歡的。”


    田甜猶豫了一下,“呃……”


    “有什麽不對嗎?”我看她想說什麽的樣子。


    她抿嘴笑笑,“沒什麽,我以為餐館忘記給筷子了,筷子在這裏。”她說著從快遞袋子裏把一次性的筷子遞給我。


    等她出去,周曉楓才從健身房出來,他把辦公室大門關上,反鎖,然後背靠著大門看著我。


    “過來吃飯啊。”我幫他把盒飯打開,“哇,你的菜裏麵還有臘豬耳朵呢。”


    他笑笑,走到桌子邊,指了指剛打開的盒飯,“什麽我的菜,這一份是特別給你的,你不是最喜歡臘豬耳朵嗎?”


    我看了看吃了一半的土豆燉牛腩,“我拿錯了?”


    “這還分什麽對錯?你先吃,吃剩了的就是我的。”說著他抽出筷子,夾了一塊豬耳朵,“不錯,還比較地道。”


    “你喜歡土豆燉牛腩?”我把餐盒遞給他,讓他在裏麵夾牛肉。


    “嗯,每次必點,我不用特別說,田甜也會安排上。”


    怪不得田甜剛才欲言又止,這份土豆牛腩就是給周曉楓特供的。


    “你的助理很稱職。”


    周曉楓想了想,“還行,本分踏實又勤快……你怎麽不說我給的薪水也很給力呢?”


    我輕笑,“任延的工作對得起他的薪水嗎?”


    “他才來多久?考驗機會不夠,還看不出來……你知不知道,田甜剛來的時候我也是很不滿意的,笨手笨腳的,每天都要罵她無數次。”


    “沒被你罵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能堅持下來,她來之前我都換了好多個助理了。”


    “那不是因為你薪水給得高嘛。”


    “剛開始的時候也沒給她多少錢,那個時候公司剛剛起步,能有多少錢給她?”


    “難道是因為你長得帥?”


    “這個我也不否認。”


    “周曉楓,你看看,老板的顏值也是很好變現的,至少在留住女員工方麵很有效果。”


    “哎,你果然是唐湘傑帶過的兵啊……你知不知道他之前跟我說過一句什麽話?”


    “什麽?”


    “他說,好皮囊不用,過期作廢。”


    “嗯,他深諳此道。”我差不多吃完了,整理了一下桌子,突然想起之前在張掖收到的那串照片,“你接待過的那些女施主們對你評價如何?”


    周曉楓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她們多金精明又空虛,我若空有一副皮囊,隻會被她們吃幹抹淨……你老公是有腦子的,接觸多了,她們對我的腦子更感興趣。”他把吃空的餐盒一起放到我手裏的垃圾袋子裏,瞄了我一眼,“但是如果沒有皮囊,誰會來在意我的腦子?”


    “那你以後……還不是得跟這些人打交道?”


    周曉楓給我倆都倒了杯茶,“關係始終是要維護的,不過以後就不需要我出馬了,我找任延就是幹這個活兒的。”


    “那任延的腦子……人家看得上嗎?”


    “都像我這麽帥氣又聰明,那一個個都自己開公司去了……這種時候,我隻要任延的皮囊,不要他的腦子,他的腦子越不好使,他對我而言就越好用。”


    我看了看時間,“我要迴去了……等會我再來接你吧。”


    “不必了,任延會送我迴去的。”


    “晚上早點迴來。”


    我順口囑咐一句,卻被周曉楓聽岔了。


    “是要安排什麽節目嗎?”


    “什麽節目?”


    他走到我跟前,低頭看著我,“剛才我們接吻的時候……你動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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