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快接近尾聲,公公婆婆和我爸媽從香港來深圳,我們原來都在香港唐湘傑家裏過中秋節,何雯雯生孩子的時候,我們小家四口人先迴了深圳,他們就繼續在香港多待了幾日。


    說起來,上一次倆家人在深圳團聚已經是十年前了,當時還隻是鄉親,此時不僅是親家,還多了兩個小輩。


    “哎呀呀,一荻這個房子保養得挺好。”婆婆隨著我媽裏裏外外參觀了一遍,沒有一個櫃子門能逃過被我媽打開展示的命運,“跟你剛裝修好那會兒沒什麽區別啊。”


    我一愣,記憶中,這個房子裝修後,婆婆就沒來過呀。


    公公忙說,“是你媽把照片發給我們看過的。”


    我爸從廚房洗了一盆葡萄,“來來來,吃葡萄!”他把葡萄擺在茶幾上,又朝廚房喊了一嗓子,“曉楓啊,那條魚等會我來弄,你歇會,歇會啊!”


    按計劃,今天的午飯還是周曉楓掌廚。


    “哎,哪需要你來弄,我來做飯。”婆婆放下手裏東西,直接往廚房去了。


    我媽給吉吉剝著葡萄皮,對我公公笑笑,“親家啊,十年前可沒想到今天哦。”


    公公彎腰幫靈兒撿起沙發底下的溜溜球,這是他在香港給靈兒買的,“是啊,那會兒一荻剛剛買房,厲害著呢,周曉楓在她麵前都矮了一截。”


    我一聲不吭吃葡萄,隻是看著他們微微笑。


    “誰說我矮一截?我183,她165,怎麽成了我矮一截?”周曉楓脫了圍裙從廚房出來,他大概隻聽到了後半句。


    “說你以前的事情呢……一荻什麽都比你強,追起來不容易哦,也真是難為你了。”說罷,婆婆又拍拍我的大腿,“我看這個周曉楓真是走運,不僅娶了你,還多了倆孩子,真好。”


    周曉楓有些得意地笑笑,他把靈兒摟在懷裏,摸摸她的頭,“靈兒現在130了,多運動啊寶貝,以後超過你媽。”


    “我看她一定能上170。”我媽最愛當預言家。


    “那到時候得找個190的男朋友才般配呢。”我爸補充道。


    “外公,‘190的男朋友’是個什麽東西?”吉吉歪頭問我爸。


    “什麽東西?”我爸一愣,“……應該是個好東西……”


    不理會他們笑得前俯後仰,靈兒甩著手裏的溜溜球,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吃完中飯,父母們就準備去高鐵站了。


    “奶奶準備在香港待多久呢?”我問婆婆。


    “到時候唐湘傑會送她迴來過年。”


    “老家天寒地凍的,幹脆就留在香港過冬不好嗎?”我想起奶奶的老慢支,覺得還是在暖和的地方過年比較好。


    “我們也是這麽勸她啊,但她就是說要迴老宅子過年。”公公插了一句,“本來這次過完中秋就要跟我們一起迴去的,她在那裏住不慣的,沒幾個熟人,寂寞,你大伯唐遠青非要留著她,她就留下來了。”


    我爸搖搖頭,“那還是多住一段時間好,要不將將過個中秋節,來迴路上太折騰。”


    “本來中秋節也沒打算過來的。”我婆婆接著說,“這不格桑第一次正式上門,她還是掛念,非要去看看的。”


    “看看也好,以前總念叨唐湘傑怎麽還不結婚,這看到了,心裏也踏實了。”公公嗬嗬一笑。


    格桑和唐湘傑的婚事開始提上日程了,共度中秋就是日程之一。


    中秋節那天,格桑帶著一大堆的禮物登門,看到大廳裏十來號人還是很意外。


    “我原來以為隻有唐湘傑父母呢,頂多,頂多還有他奶奶。”她事後跟我說,“天啊,加上靈兒和吉吉,11個人的親友團,太隆重了。”


    “嗯,要是唐湘傑小姨奶、爺爺並周曉楓的爺爺還在世,那就是14個。”


    格桑哈哈一笑,“你說,要是周曉楓的爺爺和唐湘傑的爺爺都在場,他奶奶會是什麽表情?”


    我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搖搖頭,“難說哦,這人啊,歲數都不是虛長的,他們老一輩人的事情……我們這個年紀估計還理解不了。”


    “那確實……也真是辛苦你家長輩了。”


    “奶奶呢,是她自己非要參加,公公婆婆呢,情理之中也要參加,畢竟周曉楓和唐湘傑都沒有兄弟姐妹,也就靠彼此撐下場麵……我爸媽呢是你公公特別邀請過來的,他們也很關心你,畢竟跟你也很熟嘛,對不對?”


    聽我這麽說,格桑收起了笑容,眼眸低垂,端起桌上的燕窩,用小銀匙舀著送入,抿嘴不語。


    “怎麽不說話了?”我輕問。


    她兀自笑笑,抬頭半眯著眼遠眺露台外的海,“說起第一次見你父母,我就突然想起了老師,師母,還有……”她看了我一眼,“你哥。”說罷她又低頭笑笑,“都是些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我坐到她身邊,“為什麽,你們為什麽要分手?”這個問題藏在我心底很多年,曾經我問過格桑,她一直避而不談。


    “你哥怎麽說?”


    “他從來不說,如果我問,他就罵我多管閑事。”


    格桑歎了一口氣,“是我的錯。”


    “你去瑞士的那半年,我伯母還找我媽商量了一份婚禮清單呢。”


    “是的,我們當時……是準備結婚了。”


    “在瑞士的半年,我真的很幸福……”她眼睛裏洋溢著溫柔的光,“真的是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但是隻有半年呀,半年後我迴國了,一邊學德語,一邊準備申請你哥的學校,按照我們的計劃,我們是準備在歐洲定居的。”


    “但是我沒有你哥的本事,我的申請被拒了,你哥說沒關係,結婚了,就是家屬了,一樣可以去瑞士定居……我很苦惱。”


    “因為我並不想放棄繼續深造的機會,雖然被蘇黎世聯邦理工拒了,但還有兩所學校向我拋出了橄欖枝,香港大學是其中一所,另一所在美國,距離瑞士都很遠。”


    “有沒有想過去了瑞士後繼續申請?”


    “那我不僅失去了國家留學基金委的資助資格,還要失去應屆畢業生的申請優勢……就是如果應屆都申請不到,那畢業後就更難了。”格桑歎了一口氣,“我左右為難,就去找老師傾述。”


    “大伯一定是勸你去瑞士跟吳一峰結婚。”


    格桑苦笑著搖搖頭,“如果換了是你伯母來講,我估計就去瑞士了。”


    “難道他勸你不去跟吳一峰結婚?”我愕然,心想大伯怎麽會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情?


    “老師跟我講了整整四個小時,最後一句話:你得自己做決定,格桑。”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沒給你拿主意?”


    格桑有些傷感的輕笑一聲,“我一輩子都記得他跟我說的話,他說,格桑啊,站在老師的角度,我希望你繼續深造,老師帶過這麽多學生,像你一樣發自內心熱愛這一行的孩子真的不多,而且你也有天分,如果你就這麽放棄了,說實話我會痛心;但是站在父親的角度,我希望你去瑞士和吳一峰結婚,你倆剛剛好上的時候,你不知道我跟你師母有多高興啊,你這個年齡嫁給他,生兒育女,經營家庭,對於吳一峰和我們家來說,都是莫大的幸事……”格桑說到這裏早已淚流滿麵,她緊緊握著我的手,“一荻啊,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痛苦啊,我不想辜負你哥和你哥一家,我也不想辜負老師對我的期望……”她越說越激動,伏在我肩頭淚如雨下,身體跟著輕微顫抖起來。


    我抱著她,輕撫她的後背,“你老師這個人啊,最大的問題就是一輩子都要實事求是,他要不說那前半段,這事兒不就簡單了嗎?”


    格桑聽我這麽埋汰大伯,不由失笑,“我知道老師的用心,他若不說前半段,恐我日後怪他……”


    “怪他假公濟私,耽誤了你的遠大前程?”


    “也不僅如此……”她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伸手抽紙擦眼淚,“他……對師母一直都有愧疚之心,總認為是家庭束縛了師母的才華。”


    “哎,這女人的才華……這女人的才華到哪兒都會被束縛。”


    “老師愛師母,所以才會把責任往他自己身上攬。”格桑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而我那個時候卻把他的自責當真了,我20多歲的年紀怎麽讀得懂師母的幸福,以為她真如老師所說,被家庭束縛了……我不想辜負自己,所以我就……負了你哥。”她剛剛才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長長舒了口氣,“都說兒子都是坑爹的,我看這個吳一峰啊,估計是被爹給坑了。”


    “不能怪老師,怪我,怪我太自私了……所以分手的時候,你哥是懵的,而我不敢跟他說什麽,也不敢見他,我心裏有愧,我對不起他……”


    “好了好了,格桑,不哭了不哭了啊。”我盡力安慰她,“我覺得你要真覺得對不起他,你下次就好好感謝一下何雯雯,要不是她,吳一峰這輩子真的會成光棍。”


    格桑又被我都笑了,她用肩膀輕輕撞了我一下,“都怪你,一個下午把我弄得又哭又笑……”


    我歎了口氣,“都要當新娘子了,就別想以前的事情了,啊?”


    格桑抽抽鼻子,“是的,不能想,想了就是痛。”她把桌子上一堆用過的紙巾掃到垃圾桶裏,“聽你媽說,何雯雯快生了?”


    “對啊,他都有老二了,你得加油哦。”我朝她眨眨眼。


    格桑一愣,“這有什麽聯係?”


    “你動作快一點,這輩子就算做不了夫妻,還可以做親家啊!”


    格桑張大了嘴巴看著我,她用力拍了我大腿一把,“吳一荻,虧你想得出來啊!”


    迴到北京後,我正式開始寫第二本書。


    經過半年的考察,我還是把潮白河作為了觀察對象,這就意味著,從這個秋天開始,我每個周末都要定點記錄。


    周曉楓盡量抽出周末的時間陪我去——自從在去肅南的路上見識了我的飆車能力之後,他說什麽都不肯把方向盤讓給我。


    天氣好的時候,他可以帶著孩子陪我一起去潮白河,並吩咐廖姐提前做好飯菜,放在保溫桶裏,再把便攜桌椅、帳篷、地墊等各種戶外用品塞滿巡洋艦的後備箱,沿著我規劃的路線擇機野餐。


    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就單獨陪我去,有時候為了觀鳥,他必須淩晨四點就跟著我爬起來,不僅要幫我搬笨重的腳架和攝影機,還要被我說他響動太大把鳥都嚇走了。


    “吳一荻,你不能這麽對待你的免費司機、保鏢和搬運工。”周曉楓也是會抱怨的。


    “對不起。”我舉著望遠鏡,紋絲不動地吐出三個字。


    “沒誠意。”周曉楓凍得縮著脖子袖著手。


    我的手指也凍僵了,北京的10月份,淩晨溫度快接近冰點。


    迴到車上取暖,我把燜燒杯遞給啃麵包的周曉楓,“南瓜小米粥,喝兩口。”


    周曉楓對我還是有些意見,他勉為其難喝了兩口,“以後不準說什麽為了家庭犧牲了事業,我可是犧牲了睡眠和脾氣來支持你的事業。”


    我笑笑,湊到他腮邊親了一口,“這本書的署名加上你的名字,夠不夠誠意?”


    “千萬別!”周曉楓一臉不情願,“免得到時候咱倆鬧掰了,還得跟你扯版權和版稅。”


    我哈哈一笑,“別擔心,我會把整個版權和版稅都送給你。”


    “這麽大方?”


    “我真心的。”


    周曉楓把剩下的麵包一口塞進嘴巴,伸手箍住我的後脖頸,“真心地準備好了鬧掰是吧?”


    他手很涼,刺激得我脖子一縮,他趕緊又放開,鼓著腮幫子嘟噥了一句,“你脖子好暖和。”


    我也不跟他計較,倒了一杯熱水放到他掌心,“來,暖暖手。”


    他接過,喝了兩口,“我下周二去上海出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那誰接送孩子?”


    “廖姐可以管靈兒,吉吉的話,一起帶過去玩一趟怎麽樣?”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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