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抵達北京後,周曉楓直接去了公司。


    鄭薇聽說我迴來了,買了一堆菜來家裏找我。


    自從來我家吃了一次飯,鄭薇就特別喜歡借著談工作的機會來蹭飯,當然,廖姐在的時候是蹭飯,廖姐不在她就自己下廚——雖然年紀比我小,廚藝比我高,她說都是小叔鄭有衡手把手教的。


    “小薇,我倆要吃這麽多嗎?”我看著廚房案台上鋪滿了的菜。


    “還有周總啊。”


    我隻好給周曉楓打電話。


    周曉楓很忙,又是一屋子人在開會,簡單說了兩句就掛了。


    “小薇,少做兩個菜,周曉楓不迴來吃飯。”我扯著嗓子朝廚房裏喊。


    鄭薇穿著圍裙從廚房探頭,“哦,那我都已經切好了,咋辦?”


    “整個火鍋吧?”火鍋就是有多少涮多少,這樣又不辜負她的刀工,又不會吃不完浪費——沒下鍋的新鮮食材還可以放冰箱留用。


    我忙著上上下下收拾東西,剛好有些餓的時候,鄭薇的晚餐準備好了,她給我倆都倒了點酒,“一荻姐,我們得慶祝一下。”


    “慶祝什麽?”


    “上個月我們談的那家海外出版社,他們願意代理發行……今天下午發合同樣本過來啦!”她的眼神熠熠發光。


    “啊!真的嗎?!”真是意外的驚喜。


    鄭薇從包裏拿出合同,“真是真的,但是這個合同很繁瑣,版稅壓得很低,畢竟我們這個書的市場數據還夠不上人家的條件,如果你不著急的話,我們可以等一等更好的機會。”


    我接過合同簡單翻了翻,“這個版稅我能接受。”


    鄭薇見我沒意見,再一次舉起酒杯,“那就祝《南方有棵樹》的英文版順利發行!”


    我舉起酒杯和她一碰,“嗯,謝謝!也祝你今年年終獎拿到手軟!”


    鄭薇哈哈一笑,很滿意我的祝詞。


    英文版這件事情還是陳銘宇給的靈感——他沒有那麽多功夫給孩子逐字逐句翻譯,但作為華裔,還是很希望孩子能更多地了解祖國的風土人情,當然,我也渴望跟海外的讀者或者同行有更多的交流,這本書就是一座橋梁。


    既然是橋梁,那當然是越早搭建越好,本來就沒有指望過靠版稅賺錢。


    “小薇,真要謝謝你,我其實就是那麽說了一嘴,你就這麽快給我找來了有意向的出版社代理。”


    “一荻姐,剛畢業的時候我也跟著我們公司副總參加過幾次國際書展,雖然博物類是小眾,但我還是很看好這本書,我都很佩服你一個金融從業者還能靜下心來寫這樣的書。”


    “那不是待在鄉下反正無聊,就順手幹了唄。”


    鄭薇搖搖頭,“這事兒還真不是順手能幹的,要查閱大量文獻,還要堅持戶外記錄……我小叔算是科班出身吧,他都嫌累。”


    “他不一樣,本職工作就很忙了,空餘時間肯定不夠,所以累啊。”我把一碟子豆皮倒進火鍋,“翻譯怎麽辦?”


    “按照合同來的話,翻譯權和發行權都屬於對方。”她看了看我,“你要是……”


    我知道她要說什麽,忙擺手,“正好,免得我們自己折騰。”


    鄭薇想了想,“也是,你還要籌備第二本書呢。”


    火鍋吃得很開心,聊到快8點,鄭薇幫我一起收拾完廚房就匆匆告辭了。


    我簡單洗漱一下,上樓去了書房。


    打開台燈,那本《樹的故事》還擺在案頭。


    屬於青春的情感經曆並非都是不堪迴首,那些純粹情感燃燒之後留下的草蛇灰線,假以時間的沉澱,會以禮物的方式迴饋到餘生之中。拋開那些作繭自縛的情緒,這本書具有教科書級別的參考價值,似乎冥冥之中也在引導我奔跑的方向,這些感悟其實並不難得,因為贈書之人一直以來都樂於助跑。


    想著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曾經心心相印的人,用一種隱秘又貼切的方式來表達鼓勵和期待,這種感覺落在我心裏,比曾經的百達翡麗,比委托唐湘傑轉讓的那支股票……都更有分量。


    我一直都很感恩他,但縱有千言萬語,我也不會吐露絲毫。


    不打擾就是最大的愛護——他可以做到,我也能做到。


    聽到樓下有響動,周曉楓講著電話進了屋。


    我起身去浴室放水,在衣帽間找睡衣的時候,順便翻出了兩個淺紫色的香薰蠟燭。


    周曉楓的腳步漸近,我從醒酒器裏給他倒了半杯紅酒,放在蠟燭旁邊。


    水溫剛好,浴室裏氤氳著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這是給我準備的嗎?”周曉楓倚靠在浴室門框上看著我忙碌。


    “當然。”我走到他身邊,順手關掉浴室的吸頂燈。


    房間暗了下來,柔和的燭光輕輕搖曳,


    周曉楓從身後抱著我,“和我一起泡吧?”


    我轉身,很奇怪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上次情人節的經曆,“浴缸太小了……再說,我已經洗過了。”


    他捧著我的臉,對著燭光仔細看了看,“怎麽……心情這麽好?”


    我笑笑,“晚上跟鄭薇吃了頓火鍋,挺開心的。”


    “原來一頓火鍋就開心了,我為什麽還要跑到張掖去哄你?”


    “……兩碼事啊。”我看了他一眼,上手幫他解襯衣紐扣,“不過呢,還是辛苦你……四處奔波了。”


    “什麽事情這麽開心?”他轉身,由著我幫他脫了襯衣。


    “你先泡澡,我等會兒告訴你。”說罷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轉身出了浴室。


    我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迴到書房打開筆記本電腦。


    寫了不到5分鍾,周曉楓扯著嗓子喊,“老婆…”


    他裹著浴巾坐在馬桶上,“沒廁紙了。”


    我把廁紙遞給他,“你特意裝個智能馬桶不就是為了洗屁眼方便嗎?”


    周曉楓笑笑,“是可以洗屁眼,但我就是想使喚你一下。”


    ……


    迴到書桌前,思緒才剛剛進入狀態,周曉楓又開始喊,“老婆…”


    我不想理他。


    “老婆!”他提高了分貝。


    “什麽事?”


    “我的電動剃須刀在哪裏?”


    “我怎麽知道你的電動剃須刀在哪裏?”


    “過來幫我找一下。”


    “自己找。”


    “快過來幫我!”


    我把電腦啪地關上,三步兩步衝到浴室門口,隻見他正舉著剃須刀忙活,見我一臉怒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剛剛找到了,就在著鏡子後麵。”


    “周曉楓,使喚我的感覺很好,是吧?”


    “那當然。”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咧嘴笑笑,“被我使喚的感覺好不好?”


    我提起腳背對著他屁股就是一下,踹完了迴書房,關門,上鎖,繼續打開電腦。


    過不了幾分鍾,他又開始來敲門,“老婆…”


    我不應,他就不停地喊,喊得我心裏像有貓爪子在撓。


    猛地拉開門,見他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獻寶似地看著我,“吃點?”


    我歎了一口氣,“周曉楓,你怎麽不繼續加班?”


    他側身進了書房,“我本來想的,這裏不是被你占了嘛……”


    “那我去樓下。”說罷我就開始收電腦。


    他立馬放下西瓜,把我拉到懷裏,“很晚了,睡吧。”


    “你先睡。”


    “剛才為什麽那麽開心?”他低頭看著我。


    想起鄭薇給我帶來的合同,我不禁有些得意,“有出版社願意幫我發行海外版了。”


    “哇,這麽厲害?!”周曉楓看起來比我還開心。


    “這也沒什麽,都是鄭薇在幫忙,她拿著出版社的工資,幫我幹著經紀人的活兒。”


    周曉楓哈哈一笑,“那我們找個專門的經紀人吧?”


    “就一本書,找什麽經紀人呢?”我哭笑不得,“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我得把書寫出來……你現在能不能先去睡覺,我正在寫第二本書的大綱。”


    周曉楓猶豫了一會兒,把西瓜放在我桌子上,“那你也不要寫太晚了,長了黑眼圈就不好看了。”說完轉身走到門口,“明天陪我去一趟公司吧?”


    “去你公司幹嘛?”


    “帶你巡視一圈,畢竟,我的領地就是你的領地。”


    我含著一口西瓜,隻能抿嘴輕笑,有種當山寨夫人的滑稽。


    “想不想去?”


    想起之前在電梯裏聽到的閑話,我有些忐忑,“周曉楓,你的八卦挺多的,我就不湊熱鬧了。”


    “你去了,那些八卦就自動消失了。”他重新走迴來,幹脆坐在桌子上,這樣剛好平視站著吃西瓜的我。


    我搖搖頭,“不會,隻會更多。”我又往嘴巴裏塞了一塊西瓜,看他盯著我,也往他嘴裏塞一塊,“這西瓜挺甜的,哪兒買的?”


    他把我手裏西瓜放下,扶著我的雙臂,“我還想讓你來公司管財務。”


    我關掉桌上台燈,伸了個懶腰,“算了算了,今天寫不成了,睡吧。”


    “吳一荻,你在迴避什麽?”周曉楓比我高大半個頭,他在我眼前站直了就很有壓迫感。


    “我不想參與你公司的事情。”


    “你參與了,門兒清了,就不會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我能理解你。”


    “理解我什麽?”


    我拉著他往外走,“你老婆也算是金融行業裏混過的,不管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


    我盯著他一臉無辜的樣子,不由失笑,“你有沒有發現,你剛才說的這句話是我以前經常講的……”我搭上他的肩膀,“‘我什麽都沒做’這句話是有很多潛台詞的,它的真實意思可以有很多種,比如,我什麽都沒做,但是我允許什麽都發生了,或者,我什麽都沒做,但不代表我什麽都沒想,還或者,我什麽都沒做……”


    “夠了。”周曉楓打斷了我。


    “總而言之,我經曆過,所以我能理解。”我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睡吧。”


    他並不打算就此放過我,“我不要你理解我,我要你相信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我相信你。”


    我曾經也這麽希望他,不管他內心經曆了什麽樣的煎熬,他做到了,那現在我也要做到,這是禮尚往來。


    “百分百相信。”他摟著我,有些哀求。


    我看著他,突然發現兩歲的差距也是可以有代溝的,至少在麵對誘惑的情況下,他對真實自我的判斷還不夠精準,“你會百分百相信你自己嗎?”


    周曉楓一愣,“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能不能先想一想這個問題,然後再來要求我?”


    “吳一荻,我最討厭你這種跟我講道理的樣子。”他收緊手臂,眼神冷峻,像極了20年前那個抗拒我罰題的少年,“我說不過你,不代表你說的都是對的……每個人都沒法百分百相信自己,你就是想說這個對吧?但是你要百分百相信我,相信我始終會把你和孩子們的利益放在最前方。”


    “什麽是我和孩子們的利益?錢嗎?”


    “錢當然是的……還有我絕大部分的情感。”周曉楓歎了一口氣,“說起來這也不算你們的利益,至少不是你的利益,畢竟……一直是我非要把這些塞給你……”周曉楓閉嘴了,因為我在流眼淚。


    他用自己的衣袖給我擦眼淚,“我……說錯什麽了?”


    “我說過,我不喜歡被你感動。”我靠在他肩頭,悶悶地說,“謝謝你周曉楓,謝謝你這麽在乎我。”


    “我也不喜歡你這麽跟我客套。”


    “相敬如賓不好嗎?”


    “不要,要水乳交融。”


    我輕笑,推開他。


    “還要顛鸞倒鳳。”


    “今天不行。”


    “為什麽?”


    “來例假了。”


    “居然沒懷上?”


    “……”


    “要不要暖寶寶?”


    我翻身抱住他,他身體就像小太陽,“有周曉楓就夠了……還有,再想生孩子就找別的女人去。”


    “真的嗎?你沒意見?”


    “嗯,我沒意見,但我也不會再見你。”


    “那還是算了。”


    一個月後,何雯雯在深圳生下了吳佩璿。


    吳佩璿會選時間,剛好是十一國慶期間,爺爺奶奶爸爸和姑姑姑父並靈兒表姐和吉吉表哥都能去深圳為她慶生。


    何雯雯是順產,兩天就出院了,好在家裏房子大,一屋子人並不顯得擁擠,不過為了讓產婦能安心坐月子,伯伯伯母還是在旁邊訂了酒店,白天去家裏幫忙照看,晚上就迴酒店休息,就這麽待了幾日,他們就準備迴北京了,畢竟家裏有月嫂還有雯雯父母,他倆過來隻是禮節看望,並不需要真正做什麽。


    迴去之前,他倆特意來我家裏吃飯,畢竟從來沒有來過,大伯大伯母還是非常興致盎然地參觀了我的小房子,我再一次收獲了對我收納設計的讚美。靈兒和吉吉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他倆就像進了一個新的遊樂場,在那些空蕩蕩的櫃子裏鑽進鑽出不亦樂乎,屋子裏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周曉楓全權掌廚,我隻用坐在客廳裏陪著兩位長輩聊天。


    “大伯,我覺得這幾天雯雯好像有些不開心。”比起第一次生孩子,雯雯的熱情降了很多,說實話,對比第一次生孩子,第二胎確實沒有那麽多值得期待,但是雯雯的不期待好像不僅是來自生產的重複。


    “嗯,我也感覺到了。”伯母點頭,“有一次我還聽到她偷偷地伏在一峰背上哭。”


    “哭什麽?”大伯有些詫異。


    伯母思忖了一會兒,“一峰好像說,她本來希望生個男孩兒的。”


    大伯一愣,隨即哈哈哈笑起來,“這個傻孩子。”


    伯母也跟著笑,“我也這麽覺得,我還問吳一峰,難道你給她壓力了?吳一峰把頭都要搖斷了,說要不是雯雯堅持,他根本不想要老二,哪有什麽生兒子的壓力哦。”


    大伯拍拍我的膝蓋,“你迴頭勸勸她,隻要孩子健健康康就是最大的福氣,別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影響坐月子。”


    吃完飯,大伯和伯母就打車走了,我們一家四口目送他倆離開,然後帶著倆孩子在小區裏散散步,剛好碰到吳一峰領著吳佩瑤出來玩。


    吳佩瑤已經可以滿地跑了,她很喜歡靈兒和吉吉,一個勁兒追在他倆身後跑,吳一峰生怕她摔倒,一路上跟著,累得夠嗆。我隻得把靈兒和吉吉喊迴來,再吩咐周曉楓去便利店買點好吃的好玩的,這樣才能讓他們安靜地坐一會。


    “瑤瑤的阿姨呢?”雯雯懷孕後,何父何母就給瑤瑤找了一個育兒嫂,以分擔雯雯的壓力。


    “阿姨的女兒國慶結婚,她請假幾天。”吳一峰看到有人牽著一隻德牧經過,連忙抱起瑤瑤,直到看著那德牧走遠了,他才放下女兒。


    “雯雯心情好些了嗎?”


    吳一峰看了我一眼,“你看出來了?”


    “你爸媽跟我說了的。”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她也就是剛開始那兩天接受不了。”


    “你呢?”


    “我這個年齡了還能有兩個孩子,夠幸運了。”


    我笑笑,“你等著吧,何雯雯估計已經在盤算第三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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