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的北京很難過,最大的問題就是空氣質量太差。我現在能理解張倩的公公婆婆為啥不肯待在北京幫他們帶孩子了,孩子在這邊三天兩頭上唿吸道感染,簡直要把人折磨死,就算發燒那些急症控製住了,那沒完沒了的咳嗽也夠累翻一家人。


    “我跟你說個玄乎的,我家那倆小子隻要迴湖南就不咳了,迴北京就咳。”張倩中午吃飯的時候跟我迴電話,因為我在問她哪家醫院的兒科治療咳嗽比較好。


    “真的嗎?”我一邊攪拌著杯子裏給靈兒準備的川貝枇杷膏,一邊給老二喂奶。


    “真的,南方空氣質量好多了,空氣濕度也大一些,孩子戶外活動時間也多,反正各方麵因素吧,我公公婆婆心情也好很多,反正諸事順利。”


    我看了看旁邊忙著給咳嗽的靈兒拍背的婆婆,一臉愁容,她已經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了。


    “還有,老家有熟悉的中醫,治療咳嗽,中醫還是靠譜很多。”


    “北京也有好中醫呀。”


    “哎呦,帶孩子看病可不得老人們去的多,人北京的中醫聽不懂老人的方言,老人又聽不懂北京的兒化音,關鍵是,你費盡心思掛上的號吧,人家恨不得2分鍾就結束問診,哪像我公公婆婆認識的熟人,嘮家常一樣,不急不慌地給你看,給你把脈,任何時候有啥事情一腳就到了人家診所……給娃治個傷風感冒的要不了多高明的醫術,但是有個醫生隨時能溝通還是很重要的,至少當家長的會少很多心理壓力。”張倩若不是深有體會,哪能一口氣說這麽多。


    “說起來是有道理,真的是排隊排半天,看病一分鍾,還不讓人問。”


    倆人絮絮叨叨說了一會,老二在我懷裏睡著了。


    “來,把吉吉給我,我抱屋裏睡去。”廖嫂輕手輕腳把老二抱走了。


    老二的大名周京生,我和周曉楓一起敲定的,小名吉吉,老人們還是很在乎這個“繼”字,雖然沒有做大名,但是還是取了個諧音當了小名。


    “就是那個吉吉國王的吉吉嗎?”靈兒剛聽到這個小名兒的時候,一下子來了興趣,因為她很喜歡看《熊出沒》,裏麵有個自稱王的小猴子叫吉吉。


    “嗯,就是那兩個字。”周曉楓有時候會陪著靈兒看電視,自然是知道靈兒在說什麽。


    “那我以後就喊弟弟是吉吉國王啦!哎,吉吉國王!”說著她就大聲朝老二喊了一句,老二當時剛睡著,被她這麽一嚷,醒了。


    “哎,靈兒你看,吉吉國王被吵醒了。”廖姐趕緊把老二抱起來,繼續哄睡。


    從此,隻要當著靈兒的麵,我們都喊老二是吉吉國王,久而久之,就算沒有當著靈兒的麵,我們也喊吉吉國王,到後來,有時候連吉吉都省了,直接喊“國王”了,喊“國王”的時候,靈兒就不樂意了。


    “是吉吉國王,不是國王。”她一定要糾正,“國王有很多,吉吉國王隻有一個。”


    這反駁的理由挺有趣,大家每次聽到都會哈哈哈大笑,然後基本都是統一口徑,“是是是,吉吉國王隻有一個!”然後還要對靈兒豎起大拇指讚同她的認真。對待靈兒的認真,周曉楓迴應得最好,每次下班迴來第一句話一定是:“靈兒啊,吉吉國王在幹嘛?”


    就光這一句話,足以看出周曉楓不僅‘認真’迴應得好,端水功夫相當了得,往往這種時候,靈兒先箭一樣衝進吉吉的房間,再旋風一樣撞到周曉楓早就準備好的懷抱裏,要不就扯著嗓子大聲喊:“吉吉國王在拉臭臭!”要不就夾著嗓子小聲說:“吉吉國王在睡覺。”反正這個橋段是周曉楓帶來的家庭生活高光時刻,充滿著歡樂和滿足——周曉楓是一個可以把附加題都拿滿分的好爸爸。


    家裏人口多,現如今每個房間都是滿滿的,我媽帶靈兒睡靈兒房間,我婆婆負責做飯睡客房,廖姐負責帶老二睡老二的房間——就是當初周曉楓要我猜一猜用來幹嘛的那個空房間。樓上主要是我倆睡,但是偶爾靈兒會上來跟我們擠一個床上——如果我抱著吉吉上樓的話。那種時候周曉楓就被趕到書房睡單人沙發床,不然床上睡不下。如果我爸和公公來北京呢,公公自然和婆婆睡客房,我爸就睡另外一間小客房——其實本來是個朝北的陽台,被周曉楓改造成了一間榻榻米樣式的儲物間,後來因為廚房的儲物空間足夠,這個儲物間反倒沒怎麽用,就當成客房了。


    “我們家一共有6個房間3個廁所2個陽台1個露台,真的是功能豐富。”有時候我站在書房外的小露台給一株三角梅澆水,不禁感歎。


    周曉楓幫忙修建三角梅的枝椏,一個夏天過完,枝枝蔓蔓的都爬到露台欄外去了,“再過半個月這個得搬到書房去了,外麵太冷了,會凍壞的。”他好像沒聽到我說什麽。


    “周曉楓,你當時咋想出要裝出這麽多房間?”


    “四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咱倆可不得偶爾鬧個矛盾分個房。”周曉楓說罷還斜著看了我一眼,“那就得這麽多房間啊。”


    “誰說一定要生兩個孩子……你裝修這個房子的時候,你一個孩子都沒有呢。”我找了個小耙子,把三角梅的根部鬆了鬆土,丟了幾顆複合肥。


    周曉楓剪完了,把枝葉攏一起塞進了垃圾袋裏,不小心被三角梅的刺紮了一下,倒吸一口氣。


    “你沒事吧?”我湊過去看了看。


    “還好,沒出血。”他把手指伸給我看看,我拉起他的手指仔細看看,還給他吹吹氣,吹完了還要看他反應如何,周曉楓不好意思縮迴手,繼續收拾殘枝敗葉,“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出血了也沒事,我以前騎摩托車,摔跤的時候一整片皮都擦沒了。”


    我聽得全身緊縮,好像破皮的是我。


    周曉楓看我的樣子,不由嗤笑,“那有什麽,再疼也是一點兒皮肉傷而已。”


    我不理他,直起腰瞅了瞅四周。這頂樓的房子最大的優勢就是光線和視野,不過遇到北京這種霧霾天,視野就算了。


    “樓外樓也看不到,山外山就更別說了。”我歎了口氣,“算了,進去吧,除了冷,啥也看不到。”


    “天氣好的時候還行。”


    “天氣好?一年有幾天能天氣好?”在北京也算住了快一年了,清爽的天氣還真沒遇到幾次,我跟著他進了屋,“跟你商量個事。”


    周曉楓把書房通往露台的玻璃門關上,“啥事?”


    “我想帶兩個孩子迴湖南老家去。”


    周曉楓迴頭看了我一眼,繼續扭頭把門鎖扣上。


    我見他沒表態,又問了一聲。


    “為什麽要迴湖南去?冬天了,鄉下沒有暖氣,很冷的,新生兒不合適。”他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而且,廖姐是不會跟著你迴鄉下的,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暖氣是沒有暖氣……但是鄉下空氣好多了。”


    周曉楓當然知道我在想什麽,就是靈兒一直咳嗽,反反複複,北京這種空氣質量是要擔責任的。


    “那她還要上幼兒園呢。”


    “拜托,她這樣生病的頻率,這個幼兒園跟沒上一樣。”


    見他沉默不語,我坐到書桌對麵,“你覺得呢?”


    “你這個動作太大了,我得考慮考慮。”周曉楓開始敲鍵盤了。


    “最遲下個月。”我站起來。


    “那你這是征求我意見嗎?”


    “不是,隻是表達我的訴求。”


    “為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家裏的事情,你不是說了我做主嗎?以前我不想做主,你求著我迴來做主,現在我做主了,你又覺得我不應該做主。”我有些生氣,轉身就出了書房,坐在梳妝台前捯飭自己的抽屜,抽屜裏亂七八糟,嬰兒用品擠占了我的個人用品,那些過期的化妝品都得扔掉了。我把垃圾桶搬到梳妝凳邊上,口紅啊、唇彩啊、腮紅啊、睫毛膏啊一件一件往垃圾桶裏扔,堅硬的包裝砸在桶裏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這撞擊聲終於惹到了周曉楓,他一聲不吭地站到我邊上,伸手止住我。


    “下個月10號,我開車送你們迴去。”


    “開車嗎?沒必要,路途太久了,老二受不了的。”


    “他東西這麽多,林林總總得塞滿整個後備箱,還不算靈兒的。”


    我歎了一口氣,嬰兒用品確實很多,細細碎碎的,好像都需要,光紙尿褲都一大箱子。


    “我來整理整理,盡量不要帶那麽多東西迴去,現在網購方便,迴家一樣買。”


    “你看著辦吧,反正我有空,或者你們坐飛機迴去,我一個人開車迴去也行。”


    最後還是周曉楓把兩個孩子的東西塞滿了巡洋艦的後備箱,然後一車拉著兩個媽,兩個娃和我,從天亮開到天黑,終於抵達了我老家,彼時我爸和公公已經做好了滿桌子的菜,翹首以盼了大半天。剛坐上桌,公公先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鯽魚湯,“來,一荻趕緊先喝湯,一看就知道你們一整天都沒正兒八經吃個飯。”


    “鯽魚是你公公今天釣的,新鮮得很。”我爸說著把吉吉接了過去,看吉吉睡著了,解開大衣把他摟在懷裏抱著睡,“你公公一大清早就去釣魚,說今天你要迴來,得釣幾條好鯽魚給你燉湯。”


    “謝謝爸。”我對公公說,公公自然連忙擺手,“這謝什麽,快嚐嚐味道,鹹淡可好?”


    我小心喝了兩口,鮮香可口,我連連點頭,看我喜歡,公公自然很高興。


    “爸,我也要喝一碗。”周曉楓過來瞅了一眼,看那雪白的湯汁,吞了口水。


    “你幹嘛要喝?你要下奶嗎?”公公板起臉問他。


    周曉楓不好意思摸摸頭,“那鯽魚給我吃總可以吧?”鯽魚兩麵煎得金黃,也是十分誘人。


    “你問一荻,她吃不完你就吃。”婆婆正在給靈兒扯雞腿,她直接發話了。


    “哎,吳一荻又不是個牛肚子,能吃那麽多?”我媽馬上抄起筷子夾起一條魚,塞到周曉楓碗裏。


    “謝謝媽。”周曉楓一臉喜色,忙不迭開始吃起來。


    “我也要吃。”靈兒滿嘴是油,看到我們都在議論鯽魚,也要來湊熱鬧。


    “靈兒不吃那玩意,都是刺。”我婆婆又給她夾了一個雞腿。


    “哎,靈兒那咳嗽剛好,你給她吃那麽多雞腿幹嘛?”公公按住我婆婆的筷子。


    “吃雞腿咋了?又不是吃魚,魚才是發物。”我婆婆不樂意了,雞腿是她向晚輩表達愛意的最佳物件,不給孩子吃雞腿她心裏不安。


    “哎呀,這咳嗽吃雞,神仙難醫,你懂不懂啦?”周曉楓爺爺多少是個赤腳醫生,公公從小耳濡目染的,自然有些講究。


    “她這都好了。”我婆婆不依不饒,可就在這個時候,靈兒“咳咳”了兩聲。


    “她這叫好了?”公公直接把雞腿端走,“靈兒乖,這雞腿爺爺給你留著,等你咳嗽好了再吃哦。”


    靈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反正很認真地點點頭,毫不留戀地放棄了那隻雞腿,眼珠子開始在桌子上尋找其它好吃的,“我要那個豬血粑粑。”


    “好,爺爺給你夾塊豬血粑粑。”還沒等公公的筷子下去,靈兒的小爪子就已經抓起一大塊了。


    一家子就這麽熱熱鬧鬧地吃了個晚飯,周曉楓還陪著兩個爸喝了點今年新釀的米酒,一喝酒自然是沒完沒了,等我睡了一覺起來給吉吉喂奶的時候,他們還在喝,我媽也睡眼惺忪從臥室出來了,看我婆婆歪在沙發的烤火櫃裏睡著了,迴頭找了床被子給她搭上,然後開始驅散守著餐桌上一堆冷菜的人。


    “火鍋都要燒穿了,你們怎麽還在喝酒?”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收盤子。


    “放著放著,明天我來收。”我爸臉紅脖子粗,揮著手擋住我媽。


    “哦,周曉楓你媽睡著了,喊她起來,要迴家了。”公公歪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婆婆,指揮周曉楓。


    周曉楓千杯不醉可不是吹的,他果然立刻就站起來,去沙發上扶他媽起來。


    “啊,你們吃完了?”婆婆醒了,發現電視還在放著,就摸到遙控器關了電視,又關了烤火櫃的電源,然後穿鞋起身。“你別管我,趕緊洗了睡覺去吧。”


    周曉楓留在我家,按我的要求睡客房,因為他酒氣重。


    吉吉吃了奶又睡著了,我正準備關燈繼續睡覺的時候,周曉楓進來了,身上好像沒有酒氣了。


    “我換了身衣服,擦臉刷牙了。”他輕輕地說,坐在床頭看著吉吉睡覺。


    我瞅了一下手機,都快12點了,“開了一天車,早點睡吧。”


    “我有點睡不著。”


    “可是我困了啊周曉楓。”


    “你剛剛不是睡了一覺嗎?”


    我隔著被窩伸腿踢了他一腳,“老娘一個晚上起來三次喂奶,還要陪你在這裏聊天,你還有沒有良心?!”


    周曉楓歪嘴笑一笑,“我良心被你吃了。”


    “滾。”


    “哎,對你老公客氣點。”


    “哦,您請滾。”說著我直徑躺下,“記得給我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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