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一個禮拜左右,學院組織迎新晚會,肖之南當了男主持,而他的搭檔臨時得了闌尾炎,他倒是毫不猶豫推薦了我來頂替。我這種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工科女生,第一時間肯定是拒絕,無奈在他的軟磨硬施下,我隻好陪著他背了兩個晚上的台詞,再由著他帶我去商場配置行頭,連化妝師都是他請來的,如此我才成了一個比較合格的女主持人像花瓶一樣站在他身邊——照顧到我的緊張和發音不準,他把絕大部分的台詞都單挑了,至於現場的那些互動,我隻是充當一個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站在舞台上的觀眾。整場主持下來,我很依賴他,又時刻緊張自己會不會成為他的障礙,比如說錯一個字,或者做錯一個表情等等。捏話筒的手一直都在微微發抖,即使站在後台等待,我都能感覺到自己後背都是冷汗。


    “來,喝點橙汁。”肖之南狀態很鬆弛。


    我接過他手上的鮮榨橙汁,那是他的女粉絲送到後台來的,等人家走了,他就遞給了我。無奈我的口紅很重,不想花了妝,就隻是握著橙汁杯,側頭問他,“你不喝?”


    “還有一杯。”他從身後的袋子裏又掏出一杯,還把一根吸管插進我手裏的杯子,示意我可以咬吸管,我照做,嘴巴撅很長,他看著我,仿佛看到外星人。


    “我第一次看到這麽用吸管的人。”


    “那怎麽辦?口紅會糊到吸管上。”


    肖之南又掏出一根吸管,“糊了就換一根啊。”


    “哦,這麽周到。”我放鬆雙唇,“我在學院兩年了,第一次看你主持呢。”


    “嗯,我其實挺害怕舞台的。”


    “看起來你挺享受的。”


    “實不相瞞,我享受你陪著我的感覺。”


    我見他又油嘴滑舌,扭過頭去不理他,他暗笑。橙汁沒喝兩口,台上的節目表演完了,下一個節目是我來串詞兒,肖之南把我橙汁拿走,推著我上台了。


    經曆這個晚上,肖之南帶著我衝上了學院熱搜榜。無一例外,新生裏所有的妹子都成為了肖之南的迷妹,幸虧肖之南如今隻需要往返實驗室和自己的公寓,不需要進出教學樓、圖書館、食堂和自習室這些地方,不然他每天光應付這些超級粉絲都不夠用。當然,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基本上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低年級的女生會主動打招唿湊熱鬧,高年級的女生就不那麽友好了;男生雖然都很友好,但是鮮少有人會來跟我搭訕。這是一個讓我自己都覺得很奇怪的現象,我承認肖之南確實比我閃亮很多倍,但是那些女孩子們即使知道他是我男朋友,還是會堂而皇之去追求他,簡直視我為空氣一般的存在,仿佛肖之南是單身一般;而那些對我有好感的男生,卻會主動保持跟我的距離,他們的距離感時刻提醒著我是一個有男朋友的人。


    當然,這些男生不包括周曉楓。


    周曉楓每天都會偶遇我。


    上課的樓道裏,圖書館門口,食堂門口,操場角落,甚至女生的宿舍樓拐角我都能時不時撞到他散步經過的樣子。


    “嗨,吳一荻。”他又一次騎車經過我們宿舍門口,正好遇到出門打熱水的我。


    “周曉楓,我記得你迴宿舍不需要經過這裏呀。”偶遇的次數太多了,我自然也知道他在幹什麽,直接繞過他朝水房走去。


    他不緊不慢推著車走在我身邊,看上去像約好了陪我去打水一般。


    “你們宿舍旁有一家蛋糕店,我挺喜歡那裏的紅豆餐包,時不時去買一點,哎,你吃不吃?等會我給你帶一包。”


    “千萬別,我最不喜歡吃紅豆餐包。”


    “芒果慕斯也挺不錯。”


    “太甜了。”別說學校裏的一家小甜品店,大概全w市的甜品都沒法滿足我的味蕾。


    “那你喜歡吃什麽?”


    “辣椒。”


    “那……”周曉楓一時半會接不上話,w市的湘菜館都進行過本土改良,想吃點辣得過癮的菜那還是很不容易的。


    我也不作聲了,手腳麻利灌滿開水,拎著暖水瓶往迴走。


    “你……這個周末有空嗎?”


    “沒空。”


    “哎吳一荻,有你這麽對待老鄉的嗎?你說了要帶我參觀校園的。”


    “說實話,我都不知道這邊上還有一家蛋糕店呢。”我頓了頓,“你已經很熟悉這個地方了。”


    “那你也不能這麽跟我說話。”周曉楓笑眯眯地抱怨,看他摸頭的樣子,我一時半會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抱怨還是在高興。


    “那我要怎麽跟你說話才算正確?”我拎水的手酸了,就把水壺擱在花壇沿子上,順便甩甩手。


    “反正,你不要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怎麽說咱們也是一個地方的人。”周曉楓一本正經給我講道理。


    “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啊。”


    “你跟肖之南說話可不這樣。”


    “那肯定不一樣,他是我男朋友。”我深唿吸一口氣,拎著水壺準備上樓,“再見周曉楓。”


    “再見。”語氣低落,我站在宿舍一樓大廳的門口,看他默默推著車子走遠了。我心事重重地上樓,還在想著周曉楓那寂寞的背影,他當年一個成績墊底的玩世不恭的學渣,變得努力學習,追著我考上重點高中,又來到重點大學,還能考上本校最好的專業,這種精神和魄力都很難得,換了任何一個女孩子應該都會被感動了吧,這樣的經曆都會被傳為一段佳話吧?可惜我不是。


    周曉楓不是不可愛的,他長得很不錯,性格裏也有棱角,也有質樸,如果試著跟他交往,他也能成為一個很有趣的男朋友,他一定會細心地照顧我,繼續為了共同的人生遠景去努力,他一定能成為一個很踏實的人生伴侶。但是,我沒有辦法跨出“試著”這一步。


    沒有遇到肖之南的時候,我們實際接觸的時間很少,我們都忙於學業,即使我上大學了,距離讓我基本上不會主動去想到他,即使他偶有電話或者來信,我也隻是把他當作一個普通朋友。男女之間那些微妙的感情是靠日常生活裏點點滴滴的碰撞才積累起來的。如今我們有這些條件了,或者周曉楓也在努力地創造這些條件,但是在我的心裏,肖之南已經先入為主了,沒有辦法再騰出位置給別人了。


    想到這一層,我不得不再次感歎我和肖之南的差別。


    肖之南可以做到來者不拒,即使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不管是不是我。我不能說他是在劈腿,上次付婷婷的事情我也不能完全否認他給我的解釋,我相信他對我是一心一意的,他並沒有同時交往多個女朋友的習慣,也並不想那樣去做。但是,他可以在友誼之上戀人之下和很多女孩子來往,也許他自小習慣於此,對於那些在我看來十分曖昧的舉動早已麻木,也許他根本就不認為這些交往會讓女朋友心裏不舒服,迴想當初付婷婷對我的態度,那是一種明明很介意但一定要表示出大度的姿態,也許他的曆任女友都是如此,所以他真的就認為自己的那些行為都是可以被女朋友理解甚至接納的,簡言之,肖之南是被女人慣壞了的男生,所以他真的可以為所欲為,隻用生活在自己的對錯標準裏。


    我卻不行。


    在我的對錯標準裏,如果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女朋友,那麽行為和心思都不可以有逾越。這套道德標準具體如何產生的我也搞不清楚,但它就是這麽被認真地執行著,如果不是肖之南足夠擅長這種親密關係的操作,讓我應接不暇以至於早沒有了精力去旁顧,不然,具備像我這樣道德標準的女生,應該過得很壓抑——情感得不到充分滿足又自律不開小差,那種生活對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來說無異自我監禁,那是對青春的扼殺。


    所以,當初我那麽長時間不理肖之南,他可以去和付婷婷一起喝酒;肖之南這麽長時間沒有來看我,我卻連周曉楓的殷勤都不敢麵對。


    “喂,狄花!”張倩在我耳邊突然大喊。


    “啊!”我被嚇了一跳,“你詐屍啊?”


    “可不是?喊了你幾聲都沒反應。”張倩也不客氣,“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我思故我在。”


    “我看是肖之南沒來找你,你魂兒收不攏了吧?”


    “我是那種人嗎?”肖之南備考雅思,閉關衝刺,我們差不多半個月沒約會了。


    “我覺得就是。”


    “嗯嗯,你都對。”


    “他什麽時候考完?”


    “下周日。”


    “那不錯,考完正好國慶節,好好補償一下你唄。”張倩眨著眼睛笑,“來,說說你倆國慶節的安排。”


    “啥安排?你不說我都忘記國慶節這碼事了。”


    張倩滿臉都寫滿“鬼信你”三個字,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等著,肖之南一定有節目要安排的。”


    被她說中了,晚上肖之南就給我打電話了。


    “把你護照號給我一下。”


    “我沒有護照呀。”從來都沒有出過國也沒有打算出國的人,護照長啥樣子我都不知道。


    肖之南輕歎一口氣,“明天去一趟學校派出所,去諮詢一下怎麽辦護照。”


    “好。”雖然我很想問“為什麽要辦護照”,但是聽他有些疲憊的語氣,我還是照做比較省他力氣。


    “還有,十一不要有別的安排。”


    “我沒有什麽別的安排。”


    肖之南很滿意,接下來就是一些日常重複,淺淺交流了幾句,都是情侶間的那些廢話,即使是廢話,張倩也有能力腦補我們的完整版,還沒等我電話放下,她一臉得意地蹭過來。


    “怎麽樣,被我猜中了吧?”


    “學校派出所在哪裏來著?”


    “體育館旁邊?”


    “那隻是一個臨時辦事點。”開學報道的時候需要遷戶口,派出所確實是在體育館旁邊設置一個臨時點,開學後不久就撤掉了。


    “問問輔導員吧。”張倩給出了萬能方案,“找派出所幹嘛?”


    “要辦護照。”


    “辦護照不是要去出入境嗎?”


    “最後是要去出入境,但是我得先去派出所問一下我的戶口紙怎麽弄出來,好像還要找學校蓋章。”


    “就是個流程嘛,明天我陪你去吧。”張倩已經安排好了我們的行程,“看來這次肖之南要帶你來一次國際長途旅行哦。”


    “還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哎,不說了,趕緊洗了睡吧。”我看時間,快11點鍾了,馬上就要熄燈了。


    肖之南並沒有告訴我要去哪裏,我也沒有多問。


    自從上次他生日的時候談到要去倫敦深造之後,我心裏還是起了很多的波瀾——因為這件事情讓我意識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開始倒計時,離別也就是再一輪的秋冬春夏之後。小時候,冰激淋快要吃完的時候,心滿意足裏一定是會帶有一些遺憾的,不過那些遺憾都會在下一次的冰激淋時間裏被彌補。和肖之南的交往就像吃了一個超級大甜筒,已經快要撐爆我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會有結束之時的遺憾,而且這種遺憾是很難再彌補的——不可能指望別人來彌補,也不可能指望日後去彌補。是的,我非常清楚自己不會和他異地戀,更不會去倫敦找他,我再喜歡他,他也不能成為我生活的全部,即使當時的吳一荻涉世未深,但並不代表她天真到認為自己在校園裏遇到的男人就能成為真命天子。身為工科生最大的優勢是很難純粹地感情用事,理性在戀愛中會讓氛圍打折,但是至少能保證自己不在感情裏迷失。


    想清楚了我們未來的可能,我就會更加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這個想法確定了,我一改之前的各種態度,把自己的自尊和自卑都好好隱藏起來,盡量滿足他的要求,讓他高興,也減少自己的遺憾。所以,我不再拒絕陪他旅行,陪他消費,陪他去做各種各樣原來我覺得自己是個“免費乘車者”的事情,這一次他即使一個字不提去哪裏,我也滿口答應去辦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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