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是個不夜城,臨近午夜的馬路仍然車水馬龍,高聳入雲的寫字樓還是燈火輝煌,肖之南送我到酒店門口,和我一起下車,然後扶著我進了大廳。


    “就送到這裏吧。”我把他的外套脫下,還給他。


    他接過,隨意搭在肩上,“住在幾樓?”


    “23層。”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拒絕了他。


    “你喝醉了,我送你到房間門口比較安全。”他不容分說就推著我的後背朝電梯走去。


    “不要。”我堅持,但是走路都有些飄,擋不住他的力道,被他強行推進了電梯。


    電梯裏就我和他兩個人,壁上的不鏽鋼光可鑒人,看著我倆的身影,時光好似迴到當年,那些電影一般的畫麵如同丟進滾水裏的冰糖,正在我心裏迅速地融化。電梯很快到了,開門的那一瞬,我像美夢初醒的人貪戀溫暖的被窩一般,滯在門口不想動彈,一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和不知何時可再見的未來,眼眶中瞬間蓄了淚,肖之南的臉在我麵前模糊成了霧。他有些驚訝,躊躇了一會兒,又重新按上電梯,這一次直達頂樓。


    頂樓有一個空中花園,幽暗的腳燈點綴著暗香浮動的夜晚,指引我們走到那個可以憑闌觀景的露台旁邊。俯瞰眼下,燈火璀璨,更遠處就是幽暗的大海。風有點大,肖之南把他的外套重新披在我身上,我又被那熟悉的味道包裹著,很自然地靠在他懷裏。肖之南摟著我,就這麽沉默著陪我看夜景,良久,他低頭在我耳邊問,“你過得還好嗎?”


    我點點頭,偷偷擦去眼角的淚。


    這些年,工作,留學,生孩子,結婚,育兒,跳槽,打仗一般地完成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幾乎沒有空隙去考慮其它和現實無關的事情,可是並不代表內心沒有缺失,隻是深埋心底而已。不管承不承認,我吳一荻真正動心的人至始至終隻有一個啊,他如今站在我跟前,音容笑貌觸手可及,可是我卻不敢上前半步。


    肖之南感覺到我微微發顫,“冷嗎?”


    “有點。”其實我並不冷,隻是求而不得的緊張。


    他拉我到一個背風處,“好點了嗎?”


    我點點頭,又低下頭。


    肖之南捧起我的臉,借著遠處霓虹燈的光,他應該看到我滿臉淚痕。


    “別看,妝都花了。”我拉著他的手,欲拽下來。


    “你怎麽樣都好看。”說著他直接吻了下來。


    這個吻摧毀了我最後的意誌,我全身都如同抽去骨架,雙手無力地勾住他的脖子,渾身顫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掩麵而泣。肖之南蹲下來,輕撫我的脊背,試圖讓我平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我大概哭累了,靠牆坐在地上,肖之南陪著我坐著,任我把頭靠在他肩上。


    “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我幽幽地問。


    “沒有嫁給我?”


    我搖搖頭。


    “那是什麽?”


    “不該認識你。”


    “我有這麽糟糕嗎?”肖之南驚唿。


    看著他的表情,我“撲哧”一聲竟笑了出來,不得不從包裏抽出濕巾來擦去臉上的鼻涕,順便還有眼淚,“幫我照一下。”


    肖之南掏出手機打開手電,我掏出鏡子,臉像隻花貓,趕緊卸了妝,又看看肖之南,他嘴邊還有我的口紅印,又抽出一張紙給他擦幹淨。


    “看看我,現在幹淨了嗎?”


    肖之南認真地看了一遍,接過我手裏的濕巾,“你把眼睛閉上,眉毛這裏還有點。”


    我乖乖的仰起臉,閉上眼睛,沒等來濕巾擦拭的清涼,反倒迎來柔軟溫糯的雙唇再次覆上我,舌尖輕轉,越來越肆意地與我糾纏,我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他雙手炙熱,順著我的後脖頸滑向後腰,用力一收,我已經被他緊緊摟在懷裏。欲望像沉睡百年的火山,我意亂情迷,匍匐在他的胸膛上,肖之南抱起我,把我放到旁邊供人休憩的躺椅上,我的裙子被他撩起,他的襯衣也已經被我解開了一半,即使多年未接觸,交頸而臥的刹那,彼此的動作如同迴家一般,我殘存的理智已經快要碎成粉末……當然,快要而已,終究還是沒有。


    “不要。”我擋住他探入我裙底的手。


    他停頓了一會,輕咬我的耳垂,“我要。”


    “我做不到。”我竭力推開他。


    “看著我一荻,忘掉他們,把自己交給我。”說完他又是一個深吻。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就像一個暫停鍵,終止了我們所有的可能。


    周曉楓來了,他就在酒店大堂。


    我掛了電話,理智又一點點黏成了堅硬的石牆,我看著肖之南欲望殘存的雙眸裏,剛才那個恣意放縱的吳一荻已經消失了,此刻的吳一荻,正波瀾不驚地幫他把扣子一顆一顆按上。肖之南突然站起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和我的披肩,甩了甩塵土,背對著我,不說話。我整理了一下裙子,靠近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從背後抱住他,臉貼在他背上,“之南,對不起。”


    他緩緩轉過身,幫我把披肩裹上,眼神像流星過境後墨黑的夜空,湧動著一些不可言說的壓抑。他讓電梯在23層暫停,建議我先換衣服再去大堂接周曉楓,自己則直接下去了。電梯門緩緩關上後,我機械地走在過道上,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到了門口,更沒有注意到早就站在過道上的周曉楓。周曉楓見我臉色蒼白,眼神空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很緊張地從我兜裏掏出房卡,扶著我進屋。


    門關上,他正準備開燈,我擋住他的手。


    “怎麽了?”黑燈瞎火裏,周曉楓的疑惑伴隨著關心,熟悉的聲音慢慢把我拉迴現實。


    “沒什麽。”我抱住他,頭靠著他的肩膀,閉眼感受他的心跳,“燈光刺眼。”


    “這麽累?那早點休息。”


    “不要說話。”我有些心虛,有些愧疚,又有些不願意這麽快就麵對現實,仿佛在黑暗裏,我還可以再掩飾自己多一些,給自己的情緒一個緩衝的空間。周曉楓見我如軟泥一般,攔腰抱起我,就著窗戶透進來的光,把我放到床上,脫掉我的鞋,可能尋思著裙子拉鏈到底在側腰還是背後,摸索了半天無解,隻好仍由我和衣而臥。


    “你怎麽來了?”


    “參加這個論壇啊。”。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周曉楓事先根本都沒有提到會過來。


    “我給唐湘傑打電話了。”黑暗裏我也看不清他的臉,聽口氣應該也比較累了,“渾身都是汗,我先去洗個澡。”周曉楓把床頭燈打開,我用胳膊擋住眼睛。


    “還覺得刺眼嗎?”他趕緊調弱了燈。


    “嗯。”我隻是擔心眼睛會暴露此刻的心情。


    “等會我去洗澡的時候,你就關了吧。”說著他去行李箱裏找衣服。


    “等等,還是我先洗吧。”穿了肖之南的外套那麽久,身上還殘留著他的香水味。


    “好,那你先洗。”周曉楓把洗手間燈打開,站在門口示意我過去。


    我赤腳進了浴室,反手把門關上。


    “小心別滑倒了。”周曉楓在門外囑咐,“你需要我幫你脫裙子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搞定。”


    洗完了,站在鏡子前吹頭發,發現左側脖子上一串紅色印記,睡衣是個低領,遮擋不了,試著把頭發披著,勉強能蓋住,正在擺弄,周曉楓敲門了,“洗好了嗎?”


    “好了。”


    “那我進來了。”他說著就推開了門,看我站在鏡子前,伸手摟住我的腰,習慣性地輕嗅我脖頸側麵,我下意識一躲。


    “怎麽了?”他有些驚訝。


    “頭發還沒幹。”我隨便找了個借口,掰開他的手,“好累,我先睡了。”


    周曉楓上床的時候,我並沒有睡著,他試著親了我一口,見我沒反應,也不好再打擾我,關燈躺平,不一會兒就打起了輕鼾,旅程匆忙,應該也是很累了。


    我輕輕翻身,背對著他,他似乎能感覺到,跟著我翻身,手搭在我腰上,我不敢動,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心頭萬千思緒,到了淩晨才迷迷糊糊睡著。等我醒來的時候,周曉楓已經走了,他留言說去參展了,還有一個小型的演講要準備。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趕緊打開手機,果然是唐湘傑的一堆未接電話。


    “還能起床嗎?”


    “我馬上過來。”


    盡量找了一件領子稍微高點的襯衣,簡單化了一個妝就匆匆下樓了。


    到達會場,老遠就看到唐湘傑滿臉陰沉。


    “到底誰是老板啊?”他把一摞資料重重壓我手上。


    “對不起老板。”我趕緊陪笑。


    “哼。”唐湘傑轉身就走。


    “我們現在要幹嘛?”我小跑跟上。


    “你不想聽一下自己老公的演講?”他前麵就是中央演講廳。


    周曉楓自主創業快三年了,ipo的進展很緩慢,退而求其次,他此番來等於重啟天使輪。我平日裏很少和他交流工作上的事宜,這次算是第一次全麵了解他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看著他在台上侃侃而談地介紹著自己的創業經曆、公司規模、市場規模、產品結構以及團隊資源,數據詳實,內容緊湊,比起之前的一眾公司,他雖然少了點自信,但貴在不浮誇。


    “怎麽樣?”我低頭問唐湘傑。


    “第一次見到真人。”唐湘傑笑了笑,“我好像能理解你那一巴掌了。”


    “唐總,您覺得他的公司怎麽樣?”我再心有不悅,也得輕言慢語地繼續這談話。


    “想幫他融資?”


    我點點頭。


    “想找我融資的互聯網公司在排長隊。還有,他的老東家,xm的老黎,昨天才跟我一起吃飯,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周曉楓要出來單幹?”


    “為什麽?”


    “吳小姐,我發現你對你老公真的是漠不關心哦。”


    “他倆有過節?”


    “你最好迴去問問你的好老公當年是怎麽得罪的黎大強。”


    “那都是一些陳年往事了,您覺得現在的周曉楓怎麽樣?”


    唐湘傑看了看我,“吳小姐,你首先是我的助理,然後才是周曉楓的老婆。”


    “那唐總,您看這家公司有沒有潛力?”我隻好換做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唐湘傑不得不又瞅了我一眼,他慢悠悠喝了口咖啡,“他還需要一個好故事來吸引資本的注意。”說完他微抬下巴,“你有沒有和肖之南談過這個事情?這個級別的小公司,之南的資源更豐富。”


    “沒有。”因為我知道周曉楓寧可餓死都不會去找肖之南。


    “為什麽,他們還是同門呢。”唐湘傑明知故問,“你要是不方便,我來引薦一下如何?”


    “那還是免了。”我忙不迭拒絕了他。


    “嗯,有點意思。”唐湘傑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湊到我耳邊低聲問,“昨晚你到底是和誰一起過的?”


    我下意識地扯了扯衣領,再把頭發撥到胸前,雖然對唐湘傑這種沒羞沒臊的語調早已習慣,但還是耳根微紅,“唐總,今晚在維多利亞劇院有一場《梁祝》,您想不想去看看?”


    “比起這種忠貞不二的老套故事,我更喜歡看三角戲。”說罷他坐直了身體,繼續看周曉楓把ppt翻到最後一張,唐湘傑第一個鼓掌,周曉楓的眼神自然掃向我們。他稍稍整理一下文件,吩咐了助理一些事宜,朝我們走了過來。


    “唐總您好!”周曉楓篤定地伸出手。


    “周總你好!”唐湘傑很配合,“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作為,前途無量啊。”說罷還特別看我一眼。


    “唐總過獎了,承蒙您看得起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如果有空來北京,一定要來我公司參觀指導。”說罷遞出一份裝訂精美的小冊子,封麵上印著公司的名字,還附著一張他自己的名片。


    唐湘傑接過冊子,泛泛翻了翻,“指導不敢,隻是…我以什麽身份來參觀呢?”說罷合上冊子遞給我,周曉楓在一旁不知如何接話。


    “吳一荻,你說呢?”唐湘傑看著我,“算你的同事?還是算他的潛在投資人?”


    我看著唐湘傑的眼神,直覺他又開始無聊找事了,不敢貿然說話,恐中了他圈套。


    “周總你看,你老婆不歡迎我。”唐湘傑一本正經地下結論。


    周曉楓第一次和唐湘傑打交道,並不清楚他喜怒無常的脾性,看著他有些惶恐的表情,我心裏暗自歎氣——他被唐湘傑繞進去了,果然,他一副替我道歉的姿態,“唐總您不用理會她,您來北京就是我的貴人,什麽身份都是貴人。”


    “哈哈哈,開玩笑的,周總見外了。”唐湘傑拍拍周曉楓的手臂,“和吳一荻一起工作很愉快,能夠作為同事被邀請去她家是我的榮幸。”


    “唐總,樓上的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打斷了他。


    “周總你看看,我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她還這種態度……”


    “高盛的康總剛發信息問您到哪兒了,您還是趕緊走吧。”我輕推著他往電梯方向,目送他進了電梯,才把臉上的笑卸下來。


    周曉楓走過來,“你不跟著一起上去?”


    “他交代過,我就在樓下等他。”我把手裏的冊子整理了一下,“你忙完了嗎?”


    “差不多,展台那邊已經安排好人了,我不需要守著。”


    “我這會也沒有什麽事,正好,那邊有個咖啡台,我們去坐一坐吧。”


    簡單點了兩杯咖啡,我倆找了個人少的角落,臨窗,戶外是一個小小的花園,熱帶的植物形態怪異,色彩斑斕,異域風情撲麵而來。


    “唐湘傑不會去你公司的。”我低聲對周曉楓說。


    “這麽肯定?”


    “嗯,他和xm黎大強私交甚好。”我喝了一口咖啡,偏頭看了一眼周曉楓,他也不意外,沉默了一會,低聲問我,“既然是私交,你如何知道?”


    “你今天在台上演講的時候,我已經探過唐湘傑的口風了,他別的不說,隻提了黎總昨天和他一起吃飯的事情…他的私交飯局是不會帶上我的。”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清了清嗓子,“你當年,為什麽離開xm?”


    “xm的硬件部門是我堂叔一手建起來的,我堂叔算得上元老級別的創始人了,但是後來,黎連同其它幾個部門的創始人一起架空了我堂叔,我堂叔一氣之下就帶著整個團隊集體離職,股份的分割拉扯了大半年……這些其實都不重要。”說到這裏,隔壁桌來了幾個人,脖子上都掛著工作牌,周曉楓瞟了兩眼,不再繼續說,專心喝咖啡。


    “後來呢?”我沒有意識到他的變化,著急等待結果。


    “這裏人太多了,我們迴酒店再聊。”


    下午,唐湘傑遞給我一份文件,囑咐我明天上午九點送到濱海灣金沙大酒店。


    “給哪一位?”密封的文件袋上並沒有落款。


    “5208號房。”52樓的房間都是行政套房,看來又是一位不宜向我透露太多的大佬。


    “好的。”說罷我準備出門。


    “你等一下。”唐湘傑叫住我,“我明天一早就迴香港了,機票已經訂好了。這邊該談的都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走程序,也就是說,我這邊的部分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你直接和le聯係就ok。”


    “好的。那我就訂明天下午的飛機迴香港。”


    “你確定?”


    “事情已經做完了,我幹嘛還留在這裏?”


    “順便陪老公度個假不行嗎?聖淘沙住幾天,再夫妻雙雙把家還,提前給你把假放了。”還有一個禮拜就過年了。


    “那還是算了,老公創業不容易,能省就省。”


    唐湘傑愣了一秒,接著哈哈笑了兩聲,他從辦公桌後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慵懶地坐到沙發上,“你當初要嫁給了肖之南,這會兒應該在意大利滑雪。”


    “不瞞您說,我也是……後悔萬分。”


    唐湘傑瞅了我一眼,癟嘴搖搖頭,“我沒看出來。”


    “唐總,您要是真的憐惜我,那就多關照一下周曉楓?”趁機賣乖的功夫也是學了一些的。


    唐湘傑一口喝完杯中酒,朝我招招手,我順從地坐到他身邊。


    “求我辦事是有代價的。”


    “我知道,但是您偶爾也做點慈善嘛。”


    “慈善都是生意。”


    “我懂,偶爾也有純粹的慈悲嘛。”


    唐湘傑看我這順杆兒爬的勁頭不減,緘口不語,他倒了大半杯酒,把杯子遞給我,“喝了它。”


    我放下手中文件袋,雙手接過酒杯,“唐總,這是代價嗎?”


    唐湘傑嘴角又浮現了那種譏誚,像看傻瓜一樣瞟了我一眼,“不是。”


    “那我不喝。”


    “你喝了,我才會考慮給不給你付出代價的機會。”語氣有些冷淡。


    和唐湘傑共事也有兩個月了,雖然他的言談舉止偶爾略帶刻意的輕浮,但是從未讓我真正難堪過,遇到不規矩的客戶,他還會仗義出手搭救,我一直以為都是陳銘宇的關係讓他對我頗為尊重,如今看來,我應該是理解錯了。他尊重我僅僅因為我並未試圖從他身上謀取私利,而此刻我有了私心,他自然也要築起防禦。但是我能有什麽選擇?周曉楓是我孩子的父親,這個家庭的發展是一榮俱榮,我為他謀求機會也就是為自己的將來拓寬道路——雖然從法律上看,他多賺的每一分錢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我緩緩舉起酒杯,內心當然也有一瞬間想奪門而出的衝動,但那一瞬間很快消失了,威士忌一滴不剩都咽進了我的肚子。


    “唐總,我喝完了。”說罷我把杯子擱在茶幾上。


    唐湘傑笑笑,又倒了一杯,手握酒杯走到我跟前,我有些心慌,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麽花招。


    “你想好了,那個小老板值不值得你這樣做?”


    “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嘖嘖嘖。”唐湘傑緩緩繞到我身後,“我還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種傻瓜女人,放著現成的金龜婿不要,非要給個窮小子生孩子。”


    他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挑不出毛病。被人一句話說透我這些年的人生軌跡,內心還是泛起層層波瀾,隻能低著頭一言不發,為的是繃住自己那口氣。


    “今晚10點,我在這裏等你。”


    “好。”我沒多想,爽快答應了他。


    不說晚上10點和他共處一室,就連淩晨1點陪他熬夜的經曆都不少。跟唐湘傑一起工作,我從來都沒把自己當個女人,事實上,唐湘傑對我從來沒流露出絲毫花花公子的習性,畢竟陳銘宇跟我說過,我這樣的半老徐娘他不會感興趣的。


    唐湘傑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麽快,他嘴微微張開,疑惑了幾秒才繼續說,


    “陪我一整晚。”


    這暗示無論如何我都聽懂了。


    從業兩年,業內什麽事情沒聽說過?身邊震碎三觀的破事兒時刻都在發生,也明白那些都是利益驅使,各取所需,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像我這樣的人,入行的動機比較簡單,也未被巨大的利益誘惑過,再加上已婚已育的身份,這條路徑對我而言幾乎不存在。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有了欲求,這條路徑自然也就延展到我的腳下,走不走隻不過在我的一念之間。


    “唐總,我以為……我這樣的……應該入不了您眼。”我訕訕一笑。


    唐湘傑再靠近我一步,伸手輕輕勾起我的下巴,湊到我耳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不懂的男人找妹子,懂的男人……找嫂子。”說罷他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朝我亮亮杯底,“機會就此一次,你自己看著辦,我還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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